旁逸斜出
2014-12-17王晓莉
王晓莉
在我所喜欢的电影里,除了故事主角,导演往往安排些和故事不怎么相干的人。他可能是个独居多年的老邻居,总是抓住一切机会狂热地宣讲着宗教教义、人生哲理,而他的听众,却是两个踢足球之后累瘫在沙滩上休息的男孩子;也有可能是个热爱酒精的工人,在电影的背景深处,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苦闷至极的酒。他们类似于文章中的“闲笔”,对于故事的发展或推动其实完全不起作用。
这样旁逸斜出的人,我却总是看得心领神会。很久以后,关于这场电影,我脑子里什么也留不下了,却依然能回忆起他们。
就好像在翻阅一堆历史书籍之后,我能记住的,往往是花絮的部分——它们从历史这棵大树灰色的树身中旁逸斜出,开出斑斓的花朵,人性的色彩与趣味尽在其中。
在我们周遭的生活中,有多少这样的小人物。他们永不知名,总是存在。他们有着和主流人群不一样的心事、不一样的心路,他们很容易就透露出接近于生命本质的部分,不掩饰、不修剪,因而不做作。他们是世界这棵大树上旁逸斜出的部分。如果世界要唾弃谁,他们必是最先被唾弃;如果世界要剪伐谁,他们必最先被剪伐。但是在被唾弃之前不能自弃,在被剪灭之前不能自灭。他们的力量来源于此。
关于“旁逸斜出”,我曾听到一个很受鼓舞的故事。
种过苹果树的朋友告诉我,在苹果树的树根,常常会突然蹿出一种叫“徒长枝”的枝子。它以惊人的速度爆发,长势凶猛。当它的势头盖过主干时,有经验的果农会毫不犹豫地把已遭虫蛀、遭风雨侵蚀、多年不长的老干剪去。
事物的新陈代谢并不只有一种方式。令“徒长枝”成为新的主干,也是方式之一。
的确,过了几天,我再看那些树木,还是在被修剪的部位,树身又长出了新芽,它们所朝向的,依然是那个“旁逸斜出”的方向。
在发展规律之外,因着旁逸斜出,事物有了新的种种可能性——这是多么令人鼓舞的一件事啊。
(摘自《散文》2014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