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国感受信任
2014-12-15宋熹燕
宋熹燕
一个周六的早晨,在伦敦地铁站的入口处,我插入车票刷卡,“闸门”却没打开。我顿时紧张起来,赶紧瞅瞅身边的人——他们会不会怀疑我用的是“假票”?这时,我见不远处有一个地铁工作人员,赶忙过去求助。我把车票展示给她,刚说了句“闸门没开”,她就说了一句“跟我来”,然后领我到“闸门”口,拿出一张卡刷了一下。“闸”开放行。见此情景,我生生地把“我的车票是真的”的解释咽回了肚子里。
一整天,我都是靠地铁工作人员刷卡进出站,从没遇到人要查验“一天通票”的真伪。而我也从开始的紧张、担心别人误会渐渐变得自信从容了,大摇大摆地进出地铁站。
回到住处,闲谈中我和朋友说起这事儿,很是感慨。朋友说,这在英国很正常,人们会习惯性地信任你,而非习惯性地怀疑和提防你。
在英国待的时间久了,我感觉确如那位朋友所言。
比如,为了省钱,我花20英镑买了一张地铁车票打折卡。按理说,在买打折车票时必须出示打折卡。然而,当我买车票时,每当我刚刚递上打折票的钱数,地铁工作人员就会给我一张打折车票。即使偶尔有工作人员问“你有打折卡吗”,只要我回答“有”,他们就相信了,从没有要求我出示过凭证。一次,我的打折卡丢了,就用一张买打折卡的收据(只填有姓名和日期)领回了一张新的打折卡。一个朋友为了验证我的经历是否具有“普遍性”,竟然用别人的打折卡收据领回一张打折卡。
管中窥豹,足见英国社会成员之间的信任之深。
我刚到米尔顿·肯恩斯市没多久,就收到一封当地税务部门写给我的、关于收取市政税(Council Tax)的信。信里解释了市政税是什么、各个部门用它为市民提供了什么服务、具体的收取标准是怎么计算出来的,同时也列出了我租住的公寓需要缴纳的季度税款数额——350英镑。
我发现,信中的计费开始时间与我的实际搬入时间不符,于是给议会写了一个电子邮件,说该信多计算了20天。没想到,次日我便收到回复:“那么,你的税费应该减掉20天的。”并列出了减掉后的数额。过了几天,我在阅读纳税手册时发现,在一个人居住的情形下,市政税可以打25%的折。于是,我又给议会写了一个电子邮件,很快又收到肯定的回复。
两次邮件往来,使我的纳税额从350英镑减少到260英镑。而整个过程中全都是我“单方说话”,没有提供任何证明。当然,我并没有被要求去证明这些事是否“确有其事”。
我曾对英国的这种粗放式管理出现过疑虑——这种几乎“不负责任”的管理,要导致多么巨大的经济损失啊!后来我渐渐明白了——英国人并不笨,他们不是不明白习惯性信任的弊端,但他们更崇尚以这种代价换取公民的自觉。
有一件事对我的触动很大。一个朋友在离开英国前,留给我一张贴有她照片的包月电影卡(可以无限量看),我就用她的卡续费看电影。电影院的工作人员每次都是拿过卡刷一下就给我出票,从来没有核对过一下照片,并且每次都还微笑着对我说“谢谢”。慢慢地我就觉得,这样做实在对不起人家那信任的笑容,后来自己办了一张新卡,并贴上自己的照片。
这样的小事情经历多了以后,我常常感叹被信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信任本身是一种力量。信任让人心理放松和踏实,这也是舒适生活的基础之一。信任的力量,或会让人视诚实、真实为一种自我要求——你相信我,我便不可辜负这份信任。就像“习惯性怀疑”让人产生自证清白的压力一样,习惯性信任让人自觉有“值得被信任”的责任。
反之,习惯性怀疑不但让人遇事紧张,并可能产生逆反心理。需要不断证明、不断被查验真伪的体系,让本该相互合作、服务与被服务的环节有时倒成了斗智斗勇的竞赛。既然你怀疑我是假的,那么以假的让你当真,我便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