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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摄苦旅40年 镜头和太行山的对话

2014-12-12王树洲

环球人文地理 2014年12期
关键词:太行山悬崖大山

编者按:

在太行山脚下长大的王树洲,对这条山脉有着很深的情结。他带着相机,冒风雪、登天梯、临绝壁,跋涉太行山40余年,用自己的方式拍摄记录下了这里的风物人情,并同当地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他说,对他深爱的太行山,他还有很多的拍摄想法,他会继续行走,去记录更多的、更不为人知的美丽与精彩。

我的故乡是太行山脚下的一个小镇。可以说,我和太行山的缘分是与生俱来的。小时候,我常常跟父母在山里劳作:采药、挖野菜、砍柴……儿时的所有快乐,全都来自这座大山。那时候,我眼中的太行山既有雄伟的一面,也有秀美的一面。记得每天早晨,当我站在屋前仰望,就会看到太行山巍峨的崖壁在阳光的照耀下变成红红的一片,那种红十分鲜艳,似乎已经将我的脸也映得通红。

正是对太行山怀有浓浓的相依之情,后来爱上摄影的我,自然要将镜头对准这座自己最熟悉的大山。从上世纪70年代起,我就开始了对太行山的拍摄。40年来,我背着沉重的摄影器材爬山涉水,用自己的方式记录着太行山,完成了用镜头语言与太行山的对话。

方画幅:

拍摄太行风光的定式

作为黄土高原和华北平原地理分界线的太行山,具有险、峻、奇之美,是绝佳的摄影胜地。为了完整地表现太行山的自然风貌,每年我都会在不同的季节去到太行,在山里住一段时间,寻求最佳的创作时机。

在太行山拍出较好的作品相对容易,但要拍出个性独特的作品就很难。为了拍出新意,我常常选择在雨雪天气里进行创作,因为在我看来,太行山的苍凉、凝重,只有在这些特殊的气氛下才能得以展现。

2004年冬天,我和4位影友一同在太行山上拍摄。那一次,我们遇到了罕见的大雪。一群人就在雪中奔跑、欢呼,一边欣赏大山在雪中的神韵,一边寻找拍摄角度。但是,由于山雾太浓,能见度较低,未能拍出理想的效果。于是我们在山里等了5天,直到某天下午,太阳突然从雾中显现,大山在阳光下露出强健的躯体,峭壁瞬间披上了一层浓重的红黄色彩,树挂也抖擞精神,显示出自己的骄姿……更让我们兴奋的是,平时在太行山很难见到的云海也出现了。云海时聚时散,变化万千,大山浮在其间,如若仙境。我拿起相机,激动地拍摄下无数难得的画面。

太行山的特殊地貌决定了拍摄难度。比如由于高山对阳光的遮挡,很难让人拍到清晨和傍晚低色温下山体呈现的红黄色调;比如站在高处俯视,是一览无余的大场景,极具气势,但站在山脚仰望,视野就十分有限;再如沟壑间长年的雾霭,直接影响画面的清晰度……因此,要想拍到精彩的画面,就必须熟悉太行山的环境,这是最重要的“天时地利”。几十年来,我花在观察、寻找上的时间往往比拍摄的时间长很多。每次到山里去,我都会寻找最佳拍摄地点——比如什么时间、什么光线、什么角度拍峡谷最佳;什么方位和时间太阳能从山的夹缝中透出,以便拍摄阳光照射下的悬崖……只有做到心中有数,才能摄取太行山最美的画面。

在拍摄太行山的过程中,我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摄影风格。除了拍摄大场面的风光,我也试着去发现太行山的局部美,注重观察精彩的细节,在画面中寻求“情趣”。而在摄影技巧上,即便是遇到波澜壮阔的云海和苍茫的雪原等气势宏大的场景,我也会强迫自己改变过去单一使用广角、标准镜头的习惯,而是换取长焦镜头,删除画面中多余的景物,将更典型、更精彩的画面拉近。在我拍摄的太行山风光作品中,有很多都是方画幅构图。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种构图方式,对于方画幅的把握,实际上也是锻炼自己对景物敏锐的观察能力。因为方画幅构图要求画面简洁严谨,通过简单的画面体现作品的内在精神,这也成为我拍摄太行风光的定式。

走进石头世界

拍摄“悬崖上的村庄”

除了自然风貌,点缀在太行山间的村庄也是我拍摄的重点。

在太行山大大小小的村庄中,我拍摄得最多的是郭亮村。郭亮村海拔1752米,依山而建,被称作“悬崖上的村庄”。过去,进出村庄只能走“天梯”。天梯是由一块块不整齐的岩石垒成的绝壁小路,最宽处只有1米,最窄处不到半米,十分险要。后来,郭亮村人做出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他们自发组织了一个13人的施工队,奋战5年,在万丈悬崖之中凿通了一条长约1400米的隧道,也就是著名的“绝壁长廊”,这是现在进出郭亮村的必经之路。从此,这个与世隔绝半个世纪的村庄,终于结束了利用天梯进出的困境。

我是在隧道即将被凿通时来到这里的,我拍摄下了村民们擂锤凿石,推车出渣的画面。镜头里,这群默默无闻的英雄让我感动不已。

从那以后,郭亮村就成了我的拍摄基地。此地悬崖千仞,深壑万丈,非常适合摄影创作,我的很多个性鲜明的太行山风光作品都来源于这里。

每年,我都会来郭亮村几次,村里有许多拍摄题材,最突出的便是石头。郭亮村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石头世界,村里的房屋都用石头砌成,不仅如此,就连板凳、桌子甚至床,都是石头做成的,石磨、石斧、石锄等工具更是随处可见。我曾询问村民为什么要用石头营造一切,村民回答:“石头是我们的一切,那儿有祖辈的灵气,也有后辈的希望。制造石器只花力气不花钱,为何不用?”质朴而又充满内涵的回答,体现了村民对这座大山深深的依恋之情。

每次去郭亮村,我都住在村民家中,村里人说我来郭亮村就像回家一样。村里的十几户人家,我都能如数家珍,我喜欢坐在村民家中的炕头上听他们唠家常。他们把我当朋友一样对待,也十分乐意配合我拍照。村里如果有人结婚、生孩子,或是过生日,也都会请我去为他们拍照,因为他们知道我不会失信于人,我会把所拍摄的照片一一送到他们手中。

几十年来,我和郭亮村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如今,我仍然会时常去郭亮村,除了拍照,更多的则是去看望那里的村民。我非常喜欢郭亮村人,大山赠与了他们与生俱来的朴实、厚道,每当看到那一张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孔,我的内心就会觉得十分安宁。

登天梯,过独木桥

探访八里沟村的风物

另一个让我特别怀念的山村,便是八里沟。

记得第一次去八里沟,是1979年的秋天。当时,我背着照相机在山里转悠,偶然间听山里人讲,山上有一个叫“八里沟”的小村,村里只有六、七户人家,他们几乎从不下山,原因是山路太陡峭。出于好奇,我决定前去探寻一番。

沿着崎岖的山路向八里沟进发,边走边拍,当我来到一处悬崖附近,不由得止住了脚步:眼前的路,不过是在绝壁裂隙中开凿出来的石梯,一面贴着石壁,一面临着深渊,让人毛骨悚然。为了拍摄,我壮着胆,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一步也不敢踏错,深怕失足掉下山崖。当我艰难地爬过这段石梯,谁知又迎来了更大的挑战——前方的峡谷有一段路被山洪冲坏,裂开一条大约3米宽的巨缝,缝隙上躺着一根晃动而狭窄的木头,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山谷,谷底水声震耳。看着眼前的情形,我不知所措。一番心理斗争后,我决定迎难而上。我闭着双眼,骑在木头上,提心吊胆地慢慢挪动身子,由于紧张,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当我用了近1个小时通过这条巨缝后,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虽然经历了一番艰辛,但当我走进八里沟时,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宁静而美丽的小村,被漫山的秋色环绕,散散落落的石头房坐落其中,房前屋后溪水流绕,整个村庄宛如世外桃源。

按照我的习惯,每到一个村庄必先找村干部了解村里的情况。在村口,我碰到一位老人,问他村长是谁,他告诉我说,村长叫郭秀忠,村里的大小事都找他,并说老郭的妻子刚刚过世,家里人现在很悲伤。我来到老郭家里,看到他一脸倦容。我向他说明了来意,他慢悠悠地说:“爬这么高的山来这儿照相,怪有意思的。”我说:“这里风景好,人也好。”他笑了笑说:“你觉得好,就随便照吧。”我打开相机为他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同他交谈起来。老郭有3个儿子和3个女儿,大儿子已经成婚,对象是山西一个小山村里的姑娘,叫黑妞。黑妞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成了哑巴,虽然身体有缺陷,但特别聪明,把针线活儿做到了极致。她见到我时,不停地点头微笑,我还为她拍了许多特写。

后来,我和老郭成了好朋友。每年,我都会来八里沟十多次,每次都住在老郭家中。老郭也经常下山来看我,我们像亲戚一样走动,这种质朴的情谊,让我觉得十分温暖。

行摄丹分村

寻访打豹英雄

在拍摄太行山的过程中,我也从村民口中听到了许多传奇故事,其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打豹英雄的故事。

打豹英雄居住在丹分村,这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小山村,与山西省只有一沟之隔。早就听说丹分村有个打豹英雄,好多次想去拍摄都未能成行。后来,趁着一次拍摄太行山秋色的机会,我前去拜访了这位传说中的英雄。

到了丹分村后,村里安排我住在杨金秀家里。金秀虽然才30岁,但已经有不少白头发。他个头不高,说起话来有些腼腆。我问起打豹英雄的事,金秀说:“打豹英雄就是我的父亲,叫杨福山。”我问他父亲在哪儿,他指了指坐在屋外的一位瘦小的老人。老人一声不吭,默默地抽着烟。我很惊讶,他身体这么单薄,怎么能够与凶猛的豹子对抗?为了消除心中的疑问,我上前同他交谈起来,并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1958年,一只凶猛的金钱豹(当地人叫老豹)经常出入丹分村和邻近的几个村庄,不断吃掉村民所养的家畜。为了对付老豹,几个村联合组成了一支狩豹队,杨福山就是队员之一。1959年正月的一天,狩豹队在丹分村附近的树林里发现了老豹,谁知队友们都吓得躲了起来,只有杨福山冲了上去。老豹见到杨福山,立即扑了上来,杨福山立即开枪,但由于弹药受潮,枪没有响,于是他赶紧扔掉枪跑,老豹则在后面追。当他跑到悬崖边时,没有了退路,只能紧紧抓住崖边的一棵小树。老豹扑到他身上,他的头皮被撕下来一大块,骨头都露了出来,鲜血直流。他死死地低着头,一只手抓住树干,一只手抓住老豹拼命一甩,将老豹扔下了山崖。此时,因为失血过多,杨福山几近昏迷,队友们赶紧将他抬了回去,过了很多天,他才从昏迷中醒来,从此,他的故事便在太行山里流传开来。

听完故事,我不禁从心底佩服眼前这位瘦弱的男人,感动之下,我为他拍摄了许多照片,还请他带我去了当年摔死老豹的悬崖边拍摄。

太行山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如今,每当我坐在电脑前翻阅在太行山拍摄的作品时,那些故事就会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一幕幕上演。而我还将继续自己的太行山行摄之旅,去发现更多的、更不为人知的精彩与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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