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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读文,且阅人

2014-12-12李蚌

海燕 2014年12期
关键词:陈然

李蚌

地理版图和诗性存在

把一册地理书与一本诗集掺和起来读,合上杨献平《行走沙漠二十年》书稿的时候,我正坐在江南水岸的绿草茵茵,掬起一把河沙,凝视着它。据说天下的水源归一处,那么这沙粒,是否也由遥远的风暴刮来,疾驰万里,绵延辗转,落到我身边的时候,像一粒碎裂的皮肤?

城市的逼仄使得水土渐失,万丈楼向高处要空间,所幸人类脚力有限,蜂巢般的蜗居之外尚余下大片空间,一个人如入无人之境,可能出于对未知、险恶的探索,也有可能是向内心、平静的回归。茫茫戈壁四野,黄沙忽起忽落,行吟书生的面容逐渐清晰。漫卷诗书裹西风,手舞长椽啸苍穹,不懈怠对历史、对真相的考证,不舍弃对风物对情感的体察,不拘泥对一事一物的诘问。在纵横阡陌的史料的田埂,不时俯下身子,亲吻广袤的青草和沙枣花,以指肚拂过千年印痕,这细微的疼痛,蓦然放大了钩沉的力度,携景深而驱地域之独特,焕发出颇具魅力的气场。

读此书,有疑问有感想有掩卷思。疑问是,如果踏着历史的陈迹将“驼铃叮当、鞭梢响亮”的商旅走一遭,是否延伸出强烈的在场感,将自我的情愫通融到教科书上去,或可顺带收获对史地课堂的释怀?丝绸之路这一似曾相识的地名,西出阳关千古传诵的名士,均在大漠孤烟的辉映下被赋予可触摸的温度,这些来自杨献平的引领,亦折射出当代青年对文化的沉淀与反思。

而他所做的不仅于此。如我生于江南水乡,从未涉足西域,会想当然地存在误区,以为大漠除了茫茫黄沙别无长物,那覆盖大地的无穷沙砾,在修辞上是重复,在意象中是荒凉,但作者用了一个比喻“大地的皮肤”,描述了彼时花开的杏、梨、枣、红柳、马兰、野菊,伴随植被丰盛的是雪峰皑皑,动物与人流连忘返。连黄沙也是蠢蠢欲动的,自上古时称为“流沙”,具有随意走动的意志和愿望,那么巴丹吉林数千年仍然位于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右旗北部,可以理解为它和依于斯的人们自觉的悍卫与守望。直到一个叫作杨献平的人军旅于此,承载任务的同时有一些心情在流淌,他路经及采撷过的物象才与外部紧密勾连,或奇幻景观或司空见惯,无一不揭示着人与沙漠的关系:人在改造自然的同时,沙漠也在影响人类的思想和生活方式。

对心情的诠释是微妙的,读杨献平,赤诚、热爱与哲思三位一体。坦白,是他散文敞开的襟怀,不在乎胸口有伤,不把读者当外人的一种作法,是呈现的大家气象。浓情,开篇不久提到陈保证车祸,发生得太早,让年少的心在奔跑路上被遭遇的死亡绊个趔趄。父亲浇汽油烧女儿的轶闻也两次提到,充分地表达了作者的愤慨与爱憎倾向。第三辑《对一桩案件的猜想与叙述》中,令人惊悚的凶杀现场,至少可听见两则画外音:一则杨献平正在实践运用较多的情节加入文本,如他自己所说,只有故事方可流传;二则把一个故事讲得毛骨悚然并非危言耸听,从每一笔描画中可以看到作者的爱,是关怀与设身处地,使之还原了一个罪恶的现场。

作者的母性关怀值得深究。女性身影在文本中多次闪现,似乎古往今来的书剑恩仇路上需要携女同行,是习惯性动作,虚拟红袖添香?从“最爱的那个人”写到妻子、母亲,作者对女性生命的认知超越了一般尘俗概念,是尊重的、体恤的,领受温暖并甘于回馈。读到《母亲在沙漠的雄心壮志》等篇目,家常生活的片断,游子舒绻的柔情,蓦然悟出他在整本书里的姿态也是这般,行走沙漠二十年,是作为巴丹吉林的儿子来绘就母亲的版图。

能否推测出,一位诗人依赖于母性的饲养,如无时无刻不被铭记的爱情,如日日心神缭绕的往昔。杨献平虽以散文著称,但其文体气质却以诗性见长。《行走沙漠二十年》厚重而轻灵,对于涉足大漠的人,它根植于五千年文化,具有工具书的参考价值。对于遥远的不曾接触的臆想,它匡正了认识,携人离地三尺展翅翱翔,俯览真切随和的大漠风情,而非海市蜃楼。

现代社会分工细致,一些劳务性的工作被机构、家政所代劳,但在形而上的领域,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王,固执地要伸展个人的意念,谢绝被人代言。但不可否认的是,有人思索得更多,游历得更广,对知识对人文历史地理的把握更为精准,而他挥毫以书,浓墨重彩,神思妙笔如天外游云,绘就斑斓画卷,作为读者所需要做的,其实是可以轻易地去占领其劳动与情怀。

苏瓷瓷的不存在

版画般的苏瓷瓷不需要表情亦能抵达美的极致,在烈焰般的舞后,声音略微有点磁,她复述《第九夜》的后记:“那一年里,我写下诸多文字,其中就有这十篇小说和书里的那些诗歌……只有那一年里,我是作为苏瓷瓷而存在,这个名字见证过无数个夜晚的成长和消逝。”

次年6月,她与张悦然双双摘取第五届(2005年度)春天文学奖桂冠。

暂停了写作的瓷瓷依然迷人,《第九夜》焕发的巨大魅力令我索来连夜通读。素来不懂青春派,感觉与之隔着一层一代,本着不阅读就没有发言权的原则不便发表任何评论,于是置身青春文学的浪潮前只得集体噤声。而有机缘观赏青春派的佼佼者,我亦希望通过这座桥梁窥探不知情的另一个世界。

当然作者可能并不承认属于青春文学,正如张悦然说瓷瓷的作品无关爱情,但理解不太一样,我看到的仍然是情浓,是疼痛,燃烧成叛逆,扭曲成多种形态,充斥着鲜血、疼痛和大团大团雾一般的抑郁的撕裂的爱,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只是当下的青年更有勇气做一个彻底的表达。

直到《不存在的斑马》才感觉有点懂。懂是一扇门,一旦打开便透出清亮的光泽,让人看清楚房间的设置,几样基本家具,如小说的基本要素。“我”是一个哮喘患者,喜欢的男生看着“我”垂危于死亡线而漠然而去,于是“我”掀开了他跑步必经路上的下水盖……这样一个简单的故事可以说是反伦理的,但文学的技法在苏瓷瓷手中,赋与它强大的力量,挟裹读者超越了伦理的认知。使我认识到,文学有一个独立的情感世界,只有优秀的作者有能力率领读者抵达。《蝴蝶的圆舞曲》更加是一个婚外情、三角恋的烂俗题材,当艾美和珍珠由于寂寞结为朋友,而最终发现她们的丈夫、情人李沐自杀于幽闭的房间时,一种现代人的孤苦感油然而起。独特的视角与构思使此篇跃高一个层次,成为超出同类题材、超出一般水平的支撑。代表作《李丽妮,快跑》则契合主流价值取向、审美趣味,取得好的反响应不足为怪。阅苏瓷瓷小说,行文造句和结构设置如同叶片脉络般清晰,诗的气质使文脉深邃,又能适当地飘起来,一收一放尽在娴熟,一个年轻人有如此手艺的确令人刮目相看。是的,我不太喜欢把小说归结于天分,正如她所说:小说需要细节上的可成立,需要推进,需要遵循一定的规律,而诗歌只需要天赋。但只有天分才能解释这份美妙,也才解释为何火山在爆发后需要暂时沉默,倘若如此高水平地持续下去才叫一件不规律的事情,李丽妮不要跑得太快。

回到文中的青年,有的懒散,想从无聊的生活直接进入到死亡,而把琐碎的过程全部留给我们,那不可能,所以有责任对其进行抨击,亦要死死缠绕,把他们变成像我们一样小心小性才喜闻乐见。灵性需要滋养,苏瓷瓷完全可以先去干点别的――听闻她写了剧本《睡莲》等,当她长着翅膀飞回来的时候仍然是卓然不群的一个。

女人在观赏T台秀的时候看到的不仅仅是模特,而是穿上衣服上台的自己。作为写作者,在欣赏瓷瓷小说的时候也看到了自己小说的不足,惭愧于取材的有限,想象力有限,陈述的老套和语词的罗嗦。这样的差距并不足为奇,正表示着我们之间年龄的距离,认识的距离,情志与审美趣味的分别走向。我喜欢在阳台的摇椅晒着阳光度过一个惬意的下午,打开的书本成为遮蔽紫外线的屏障物与时尚的装饰品,而谨慎于踏入一个幽深密闭的空间,哪怕是宇宙间闻名遐迩有着巨大磁场的神秘黑洞。如果按苏瓷瓷的笔法去写,要思考和修炼很久,还不一定能学成她那样,所以我只好按照自己的笔法,说不定也能焕发出独特的姿彩。

陈然斑斓的羽翼

陈然的小说,我在他博客上看过一些,一见大为倾心,便留言、递纸条,以粉丝自居。他是鲁11的,而我入学鲁21,从粉丝摇身一变为师妹,惹得他亲自寄了两本给我,短篇小说集《捕龙记》和微型小说集《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十分高兴,回话道:太喜欢你的书了!言下之意:给我寄书太对了!如果他不满足于写给自己看的话,那么就该是写给我这样的读者的。

在翻阅的过程中,这个想法不断得到确定。我看得比较快,两天时间水一样哗啦啦地流,页码也翻得风吹树响。对比平时几乎读不动什么书,稍嫌晦涩的,读完一本往往大喘一口气,完成一项艰巨任务似的,对自己刮目相看,甚而产生大吃一顿以犒劳之感。而对陈然却全然不是这样,这两天过得非常愉快,趴着躺着陷在沙发里看一样舒适,从第一页起或者随便翻开一篇都同样快乐。读到精彩处作眉批,看到个别欠精致的段落时,亦能心领神会,仿佛洞察了朋友的弱,反生出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统而言之吧,陈然是走心的,与我趣味相投。一直以来有疑问,小说在当下做什么?描摹宏伟变革吗?有海量的网页储存和影像资料。宛如工笔画,在这个数码相机随意咔嚓的时代,一笔一画的勾勒还有太多意思吗?文学不死,但小说的功能有所转移,每每看到以一己之笔去书写大事件,就替作者感到累,不值当。而陈然是狡黠的,松散而勤奋,如他在扉页挂出懒洋洋的表情,佳作却如过江之鲫,从一种形式中获取自由,对题材和技法的把握自有独到之处。

陈然取材一则是农村,这是一个广阔的题材,有时甚至感觉中国作家全从农村出来的,他们好像集体跑出来忆苦思甜。但这里存在一个问题:虽然取材农村,写出来后却主要面对城里读者。我先前读过的农村题材,不走心就好像在上一堂乡村知识普及课,从农耕到收割,一招一式搞得人累,弄得双方都很自卑。而陈然衣袂一挥,《道热的口吃》、《我没什么可说的》、《木佑又来了》霎间架起桥梁,说鹊桥也是可以的吧,七仙女亦能走过去爱上牛郎。

陈然应该迅速地进城了吧,取材随着步伐顺当地来到了当下。发现他有强烈的反秩序意识,在《考试记》及《他到会场的时候》中明确显示。但更多的时候呈现给我们是一个放松的陈然,手斜插在裤兜里,打着忽哨,俏皮地打量着生活。《超市行动》写出了小市民对时间精力的无谓浪费,《人人都献出一点爱》则妥协于并不刁薄的命运,是黎民物质、精神奔小康的朴素体现,《导演》与《小心吴八》写了艺术家与流氓,又恍惚把镜头摇曳到不同类群情感的底线。

陈然的俏皮还体现在天马行空上,《殉情记》、《消费时代》在现实中应该不太成立,但在小说中,知道作者想说什么就够了。他编出来的故事不在乎露出马脚,大喇喇的像个孩子般顽皮,对了,是魔幻现实主义,这个时尚的名词。

两本书中,《口吃》与《道然的口吃》,《教室》与《脸红》题材交叉覆盖,分布为短篇与微型,我以为,正体现着作者的自由烂漫。仿佛一个题材下料进锅,却嚼之未尽味,再捞起来另煮一炉。我还注意到,两本书中各有一篇《蝴蝶》,内容却不同,回想到2013年《百花洲》上发表的小长篇《蝴蝶》,不知作者为何独钟这个意象?

小说技巧方面我更愿意理解为是一种天赋使然,是流过一个孤单青年身体的幽默分子在起作用。技术的力量是有限的,最终吸引人的是气质,是禀赋,正如一位女性随着岁月的流逝消磨了容颜,留驻倩影的是闪烁的气质。

自序中说一度年产量40个中短篇,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刘庆邦老师上课时说最多一年写了17个短篇,但他是当之无愧的短篇小说之王,相形之下,写得更多的陈然只得屈居,是我心目中的小小王,反正他年轻。这两本书纳入23个短篇和64个微型,加上我之前看过的一些,仍只是宏大的“陈然制造”的峥嵘一角。随着阅读的延伸,也许有一天我会洞悉“蝴蝶”的深刻喻意,而不只是被他斑斓的翻飞迷离了眼波,到那时我可能懊悔,今天所说的全是胡扯八道、管窥蠡测。

“不接地气”的李蔚超

李蔚超一句“我所有写的东西都是不接地气的”把人逗乐了。时值鲁21散文研讨会现场,特邀佳宾王冰临时发高烧未能前来,周晓枫独挑大梁,鲁院二姝郭艳与李蔚超助阵主讲台。四位散文作者开场白之后,同学们开始往敞开的胸怀里扔唇枪舌剑。中场休息后,李蔚超老师开始说了,是否出于补场的考虑,她说得比较长,也一惯地好,看着年轻美貌的女教师出口成章让人恍然如梦。然后郭艳老师发言,你会感到当李蔚超说得那么好之后,她还能延伸出观点,真是了不得。最后留给周晓枫的时间起码也有40分钟吧,但对于数天阅完4本散文集并撰写8000字评论的她来说显然不够,便抛舍了溢美之词,直接切入说不足。由帅哥陈涛主持的这场研讨会,一时形成三个女人一台戏的格局,被不少同学认定是在校期间最精彩的研讨会。内容有专人整理在此不复述,仅仅是花絮亦值得为三位美才女大书特书。但我今天只想说说李老师,其实跟她也不太熟,不能算是写她,只是借这句玩笑话谈一谈对“地气”二字的看法。

毕业于北大,博士,兼年轻,兼美貌,优秀得不知如何形容。描述一个女人,还是先从外表入手吧。唤“美女”的满街都是,但把李老师的标签剥离,光是个人往大街上一放,亦能扫过去一眼出挑。她眼睛大,双眼皮,皮肤无瑕,卷发蓬松,禁得起多角度镜头的推拉摇移,这么一说不少PS美女便心知肚明。在谁都能秀秀成大明星的年头,原版李蔚超与李嘉欣的差距,似乎也就是个头上差了那么一点点――身高是天生的,但她能做到的方面确已无懈可击。

气质。有公爵夫人的范儿。Sexy嘴唇颇具索菲亚·罗兰风采。开学联谊师生走秀,着一件印式斜襟,发簪挽髻风情万种。诗歌会,中英文朗诵叶芝《当你老了》,吐气如兰。结业晚会联袂主持,那叫一个闪亮登场,惊呆了数枚相机……以此种种,足以证明出得厅堂。下得厨房虽未可知,但她极少参加宴请,说孩子小要回家做饭,应该不是托辞。

才华。李蔚超一开口,鲁院教室鸦雀无声。有人刷刷刷作笔录,更多的偷偷点开手机录音键。第一次以为,这位领课的老师真是作足功课,梳理得精辟入里,到后来场场如此,才知是功力所为。

洋范儿,加上深厚的文学素养,李蔚超的美貌与口才担得起八个字:刮目相看,过耳不忘。

因为有了前面的铺垫,在散讨会的发言不会让我太吃惊。但她对程静的解读颇有新意,我十分喜爱《庭院深深》这本书,窃以为体例周整,不留豁口,于细处见哲思,异域文化与知性情感结合得严丝合缝,从一己看来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李老师从书名蕴含的江南意象入手,鼓励程静开拓边彊文化,三个女人接力棒似的挖掘出进步空间,程静当欢欣鼓舞,作为旁听者亦受益匪浅。冥思之中被一句“不接地气”惹得莞尔,亦折射出年轻女教师率直本真的性情。

偶然回想“地气”这个词,何以让李老师有过谦之嫌。这个词出现好些年了,不但文艺界引用,政界也挂在嘴边,说白了就是要广泛接触老百姓,与最广大的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其实以前讲“三贴近”,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意思一模一样。可能一个词讲麻了比较无感,换一个词大家耳朵激灵一下,可能有所促进。这当然让我等基层业余作者备受鼓舞,原本贴着地皮生长,动辄以接地气自居,不过见识李蔚超之后感觉:高端大气上档次也不错!

一方面并不明白,为什么人有接不接地气之说呢?这种分别从何而来?大家吃五谷杂粮,柴米油盐酱醋茶,美女如伊亦要经历人世风刀霜剑。我的生活与她的有什么大不同?在鲁院领受四个月,对我是偶然,对她是常态,我以偶然体会常态,她亦参加社会实践,与扛着行囊的农民工擦肩而过。我们声讨钓鱼岛事件,共同面对着大气雾霾,开机蹦出腾迅新闻,杀毒软件自动升级。她在北京湘菜馆吃剁椒鱼头,我打开朋友寄来的周村烧饼天津麻花,聊着同样的八卦。当今文学的困境是无差别所导致的同质化,并不囿于接地气之说。她研读的一些书,我委实汗颜,常常找家务繁杂、时光穿梭等借口,可她也有孩子,哪怕有老人、保姆帮手,可要强的母亲也一定亲历亲为,带过孩子的都知道,吃喝拉撒又能省下哪一桩呢?

是喽,北京房价贵,不是个头疼的事儿?装修也得遇上朵朵奇葩,从市井生活中走出去伏案三尺书桌,接不接地气都难能可贵。一个人能够高屋建瓴营造空中楼阁,一定是才高八斗技艺非凡,而且一般有迹可循,从优秀生的名单中可见端倪。他们中的一些人,在亲朋好友的红眼里一路跟斗跳,实现凌云志却并不在意衣锦还乡,而是固守书房埋头作学问,与寂寞清贫为伍。对于这样的人何不鼓盆而歌?不但要祝贺不接地气,而且莫使尘嚣湮没为妙。

反观接地气一派。我又要踌躇了,芸芸众生何其多,不都在地平线上撒欢儿吗?为什么嚷嚷着此项功能欠缺?看来在地面上蹦达跟它不是一茬子事。一个“接”字表明了距离,也就是说文艺、政统之道,原本具有提纲挈领的气质,属于上层建筑的范畴,跟一地鸡毛不可同日而语,而且要扫除一地鸡毛,让人文环境变得洁净与美好。一棵大树是通天的,进行光合作用有助绿色环保。以植物作比喻甚好,从地面长出都接地气的,但以草本、灌木居多。荷莲婀娜花杆易碎,竹子倒是空心,却不敦实,不宜作材料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树木有密实的纹理,通直、通气,许多人被一个节疤梗住了,未成栋梁,只有坚挺的树种才能汲取天地之灵秀,长成一棵挺拔的树,接地气而贯穿彩虹。

人们看到的往往是浓阴如盖,而地表之下根须在默默伸展,在砾石之间摸索,无数细微的末梢分道扬镳。一缕柔弱的茎被巨石阻挡,它如何是好?要善于变化而实现突破。这样的生长完全是往下走的,是寂寞的旅程,不缺少西天取经的艰难险阻,惊心动魄却不为人知。当然如果习惯了哑然,泥土之下也是一个丰富的疆域,鼹鼠在打洞,蚱蜢相亲相爱,蚯蚓吃掉腐烂的根,地下水像梦想的家园,蚱蜢带回秋夜月光的消息,刺猬伸出一只爪子试问能否在此冬眠?……哦,多么像人类的内心世界。

一棵有志向的树,善于统筹庞大的根系,让所有的神经末梢向上输送营养,决不三心二意花枝招展,可是这多么难啊,一些树早早开花结果,挂在枝头惹人爱。有的却做不到,根须在艰涩中走向绝望。这时候决定的因素在于对土壤的认知,对环境的把握,运用经验并不懈怠坚持的勇气。

反省亦是觉悟的过程,之前自我表彰的接地气,只是一个方面,而终究要通天庭,仰望勃朗之颠。我需要补习文艺理论,把老师们的讲解逐步消化,理论界的天兵天将像站上彩云之上,其论文如同一页页华章,婉转的鸟鸣涧,是自然界不可或缺的旋律。

美丽的李老师像一个童话,华美、高贵,卓然出尘。如果可以,母亲们都希望女儿长成她的模样,飞越丛林,掠过尘世疾苦。可俺闺女抵触“成材”之老套比喻,诤诤说所谓接地气,一定是从地表开出的花儿,同样的成长履历都流了汗落了泪甚至滴了血,有些人低到尘埃里去了,却能从尘埃里开出花儿来。

好吧,我阶段性的认识就此打住,援引一位师长的签名,他曾经以树自喻:既然已经长成一棵树的模样,除了把根深深扎下,我别无选择。

树种沐浴在鲁院的课堂,它提供的良好氛围适合生根发芽。每一位老师谆谆教诲、尽职尽责,高烧缺席的王冰老师亦利用一次午休时间补足了点评。徜徉在这一方世外桃源,我没有做得更多,请相信是一段向下生长的过程。而胸中常怀美妙图景:既然仰慕的老师们居云霄吟唱天籁之音,当然要努力靠近。

如果李老师有缘看到这篇小文,但愿不致误读,而明白我所说的,对她的喜欢、尊敬和美好祝愿。

责任编辑  曲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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