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
2014-12-12赵英茹
赵英茹
那年年末,我倾注八个月心血精心制作的创意雕塑全都被退回了,还因纠纷陷入了旷日持久的官司。生活糟透了,好像有人一脚踢翻了灰颜料桶,洒得四处都是,混沌不堪。我几乎是花了全部力气,才从情绪的束缚中勉强直起身来,试图去寻找些重生的力量。
除夕那日,我双手合十在胸前,对天空许了三个愿。一个是峰回路转,一个是余生欢快,最后一个是迎来一场春色常驻。
我在夜市抱回了一盆还未发芽的水仙,卖花的说,这盆花开花特别晚,现在带回去正是发芽的时候,春天一到,它就开花。我心里也像填了一把严实的土,里面的生命正以不可抑止的力量膨大生长。我抱着花低声嘟囔,你一开花,许的那些愿,就算灵。
卖花人应了一句,花通人性,它听你的!
于是,我开始在一片了无生机的寒冬里静候水仙的悠然绽放。
我时常蹲在花盆旁。泥土暗黄,泛着不讨喜的腥味儿。不知那深埋其中的种子,为了见到光明,还需挣扎多少个日夜。倒是愈发觉得自己如它,三个月后,寒冬一过,且看窗外春色娇羞含笑,屋里花朵傲人蓬勃。
我曾执着地追求理想,却历经坎坷屡遭失败,像一只孤单飞行的鸟,飞过浩瀚深远的天空,飞过野草瑟瑟的麦田,飞过寂寞梧桐的庭院,也飞过斑斑驳驳的人间。这一路未曾停歇,食尽烟火,与无数苦难遭逢。它们将梦切割,任爱折裂,使人怀疑信仰,失去骄傲。好像生命向往未知,而未知多半令人痛苦。走在勇气与运气的低谷,万物都准备落幕。我再无力量,只得将时间抛弃,选择逆光飞行,以及忘记过去。
至此,万般无力而迫不得已的,知难而进而进无所得的,与一切过去告别。
再见,乌云。
再见,寒风。
再见,不快的人生。
泥土里的水仙在生长,而我也是。我开始学会用力生活,奋力行走,如同鸟渴望阴霾之上的天空。去期待春天,热爱自由,去肆意歌唱,翩飞起舞,我知道我正努力从一只稚弱的鸟蜕变成一只苍劲的鹰。
一个月后,这盆被我寄托全部希望的水仙纹丝不动,土壤的腥味儿淡了些,连同质地粗糙的花盆一起沉睡如初。我先愣,再笑。我想,你倒是很有性格,偏是喜欢拖到最后一刻再急速破土?
于是,我又沉着心等了一个月。
我犹然记得那个三月的早晨,我疯了一般地抱起那盘没有任何生机的花盘奔向门外,愤怒而失措地摔到地上,盆身即刻粉碎,泥土也慵懒地躺了一地,好像万事无关。我忍着眼泪用脚踢开那些锋利而怀有恶意的瓷片,蹲下身,用手在洒落出的泥土中翻来拨去,远看去就像只发狂的野兽,正努力拔出体内命中要害的毒针。
我带着满手的污秽奔回屋内,内心的坍塌毫不留情。
我养了一盆没有种子的花!
我养了一盆泥土!
那一霎我觉得,刚刚摔碎在地的不是花,而是希望。水仙水仙,养在了土里还会放上种子吗?
那一晚我近乎绝望地蜷在被窝里,像一只倦怠的受伤的猫。
好像所有蜕变和追逐,所有决心和力量,被一盆并不懂事的泥土轻而易举地毁灭。
我似乎永远无法快乐,永远等不来春天。
第二天早晨我带着些许丧气疲倦地拉开窗帘,一抹扎眼的油黄刺痛了我的眼睛。
只见那棵高大的槐树下面,俨然一束在风中微微摇曳的迎春花。
星星点点的黄,静静悄悄的春意。
好像漫长无际的黑夜里,陡然生出的一缕光。那浑身遍布的生命的气息,明晃晃,软绵绵,温柔的呼吸,与自由的花香,被风卷着吹了过来。
我仿佛看到了远方。整片山坡泼染的翠绿,栅栏外拥挤着清幽的紫丁香。郁金香的花海中迷人的色泽,与竞相争艳的各色牡丹。
春来了,就这样悄悄地,毫无惊扰地来了。
而我也相信,任何低谷终将峰回路转,迟早我会迎来人生中一次盛大的快意,而信念就是永驻于心间的无与伦比的春色。
(作者系大连市育明高中高三八班学生)
责任编辑 张明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