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中的怒吼
2014-12-12杨沛霖
杨沛霖
每一次走进清原那片山水,眼前便出现这样的场景:烽火中,一群人从那片野性的远山,高唱着“起来,起来”的歌声走来。
待缓过神来,满眼的青山绿水,哪有什么人和歌声?我知道,这是铭记内心深处的那段历史又活了。往往这时,眼里便噙满了泪水,不能自已。
我是说,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仅一个月时间,清原籍人孙铭武、孙铭宸等抗日志士,便“拉”起了东三省第一支抗日队伍——血盟救国军,开始了杀敌灭倭的殊死战斗,同时也唱响了那首“起来,起来”的军歌。
今年暮春时节,山野已是绿肥红瘦,只有槐花还开着,弥散着淡淡的幽香。我们沿着英雄的足迹,爬山越岭,穿越时空,走近了他们,邂逅了那不曾飘散的历史烟云,听到了那阙雄浑的“起来,起来”的歌声。
1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太阳暖暖地照着,我们来到了清原城郊的中寨村。村子在浑河南岸,四五百户人家,两千多口人,田畴平整,交通便利,是个很富庶的地方。孙家兄弟当年就是从这里,走上抗日前线的。
在一个小院的土炕上,我们见到了93岁的姜学儒老人,老人虽说耳有些聋,走路有些蹒跚,却头脑清醒,言语清楚。他说,我们家和孙家离得不远,关系也很好。“九一八”那年我十岁,他四十出头了,叫他叔。记得他见到我总要摸摸头,拉拉手,逗我说几句话,感到特别开心。
姜学儒老人回忆说,上个世纪30年代,村里不过十几户,七八十口人。孙家日子过得好,有15间房,150多亩地,院子里养着骡马大车,都叫他们孙家大院。老人还说,孙家仁义,悯贫惜老,谁家有事都肯帮忙。孙家属耕读人家,注重孩子读书,乡里读完还到外边读。老三和老四都读过“大”书,人品学识远近有名。老人说话缓慢,多有停顿,却充满了感情。
孙家老三铭武,生于光绪十五年(1889年)。19岁考上兴京县警官教练所,后来当上了北四区(区址在南口前海阳一带)区官兼保安团长。民国五年(1916年)参加了讨袁革命军,民国八年(1919年)改编为东北陆军第16师,历任连长、营长和直隶临、抚、昌、卢、迁五县警备司令部上校参谋长等职。后因厌恶军阀混战,离开部队,在沈阳开福兴旅店谋生。
老四孙铭宸生于光绪十八年(1892年),读过师范,民国七年(1918年)起,先后在阿尔当、清原等地当老师、校长和县公署学务委员,民国十九年(1930年)为县志调查员。
1931年“九一八”事变,孙铭武在沈阳眼见日本鬼子烧杀劫掠,无恶不做,深感痛心。忍无可忍,几经筹划,与原籍清原湾甸子的留日青年张显铭,相约回乡,决心毁家纾难,组织抗日武装,驱杀倭贼,光复家园。
孙铭武回到中寨子,首先得到父母和两兄弟的支持,铭宸毅然辞去公职,投笔从戎,跟着兄长抗日。哥哥孙铭久摸过枪,枪法好。那时候有匪盗,看家护院和车辆外出,都包在他身上。听了铭武的打算,也决定跟着弟弟打鬼子。
那段日子,中寨子小村炊烟袅袅,鸡鸣狗吠,与往常别无两样。其实并不平静,举事的准备工作,紧张有序地进行着,一把地火悄悄地燃了起来。
铭武和铭宸哥俩,好读书,有主见,虑事深。他们的准备,除了人和枪支弹药,还有一件事情,很看重的事情,要有首歌,一首激发斗志,凝聚力量的军歌。两个人也许想起了孔子的“郁郁乎周乐”,也许想起了冷兵器时代的击鼓呜金和当时战场上的冲锋号角;抑或想起了楚汉相争,张良几阙楚曲,吹散了项羽几千铁甲弟子的史话。也许根本没有想起什么,只是一种文化使然,形势使然,更长远的战略使然。于是,哥俩的心中块垒,变成笔底波澜,冲天怒吼,一首军歌在这个小村里诞生了。
说起当时的情形,姜学儒老人回忆说,孙家大院人来人往,有外地的也有当地的,有些忙碌,也有些神秘。大院里不时有歌声响起,像民歌,高亢悲昂;像进行曲,雄壮有力,有一股让人站起来杀鬼子的劲儿。后来才知道,那是在教唱《血盟救国军军歌》。
请老人唱唱,他摇头说唱不好;说说歌词,也摇头说记不住了。稍顷,老人有些兴奋,看着我们说,有好几句词都在咱们“国歌”里。
2
又是一个早晨,我们驱车从清原县城出发,沿着平坦的公路向南驶去,一口气跑了八十余里,到了大苏河乡小苏河村一个叫虫王庙的自然屯。这里是大山的腹地,过去交通不便,没有汽车,俨然是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
这是个东西走向的沟,北山麓上坐落着一户户绿树掩映的人家。鸡鸣篱下,白发老妪撒着苞谷,咕咕咕,那景象好像童话。
走进一家小院,女主人叫穆桂霞,三十多岁,干练而稳重。寒喧过后,她领着我们出了院门,跨过街道,进了对面她家的园子,田畦里长着碧绿新鲜的蔬菜。她告诉我们,这是虫王庙旧址,原来五六间大瓦房,供奉着虫王神像。那时候一旦遭遇虫害,往往颗粒无收,山里人没招,只有靠神仙保佑。这个屯子不大,又偏僻,庙却不小,“神通”也大,种完地远近的人都到这里敬虫神。还唱大戏,十里八村的赶来看戏。后来荒弃了,再后来房子倒了,庙也没了,成了我们家菜园子。
见有客人,街上人聚了过来。有人把话锋一转,颇有些骄傲地告诉我们,这是血盟救国军举义誓师的地方。
村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把我们带回到八十三年前的峥嵘岁月……
张显铭与孙铭武沈阳分手后,回乡策反了新宾第九大队二十八步兵中队长李栋材。李栋材借口剿匪,10月10日拉出队伍向虫王庙开拔;同时,孙铭武也按约定带着队伍向这里集中。
10月19日是寒露,天冷了,刮着小北风。两支会师的队伍,还有当地青壮年,在虫王庙开誓师大会。庙院是村里最大的地方,400多人里里外外站得满满的。台阶上“血盟救国军”大旗猎猎飘扬;香案上放着枪和子弹,这是他们歃血盟誓的信物。先由张显铭宣读“杀倭誓言”:“民族危亡,生灵涂炭。热血同胞,共赴国难。驱逐倭贼,还我河山。同仇敌忾,光复家园。倘有二心,枪击弹穿。”接着孙铭武讲话,几次说到我们这个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同胞们站起来,不当亡国奴。最后以刀割指,鲜血淋漓,慨然于庙柱上写下“血盟救国军”五个血字。场内外群情激愤,无不涕泪,同声唱起了《血盟救国军军歌》。
一个小村,生活着一个小小的族群,为了不让虫子祸害庄稼,建起了虫王庙,祈拜虫神。村本无名,以庙名而名之。多么善良的人们,多么朴素的生存理念。当年就在这里,血与火中,举起了东三省杀倭灭贼的第一面旗帜,唱响了那首《军歌》,其词云:
起来,起来,不愿做亡国奴的人们。用我们的血肉,唤起全国的民众。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奋起杀敌。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起来,起来。团结一致,战斗,战斗,战斗。
3
山区雪大,酷寒。虫王庙属深山老林,十月末几场雪,就封了路,封了山,人们便“猫冬”了。这是四时节律,大地道德,一种生命哲学。这一年也不例外,只是白雪覆盖的山野里,不时地见到“血盟救国军”战士的身影,听得到他们“起来,起来”的粗犷歌声。
血盟救国军通过工作,收编了当地既打鬼子,也有土匪气的山林队,同时遣散了小苏河、风倒树沟等周边村的自卫团,收缴了枪支,还引导一些人加入了血盟救国军。同时,孙铭武、张显铭、李栋材和孙铭宸分头联络新宾、桓仁、柳河、通化、抚顺的抗日人士,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发展扩大了这支队伍。
当时的大汉奸、东边道镇守使于芷山和清原县伪公安局长,见血盟救国军势大,便派中寨子、南三家等地孙家的乡邻和亲属劝降,并许诺“只要放下武器,给县长、旅长做。”孙家哥仨儿大义凛然,不为所动。
于芷山见此道不通,便纠集清原、新宾、柳河、通化、金川(现在通化一部分)五县联军围攻。孙铭武、李栋材和张显铭等领导运筹帷幄,举重若轻,利用敌伪分散孤立的弱点,避实就虚,各个击破,获得了第一个大捷。
1932年1月,血盟救国军发展逾千人。从长远考虑和根据地建设需要,队伍转移到了柳河的打牛沟。
于芷山气急败坏,派参谋处长吕衡率公安大队79、80两个中队和伪军一个营,还有炮队、骑兵队以重兵围剿。孙铭武等以退为进,灵活机动,从通化拉古河到岚山,再到柳河柘木台,利于打则打,不利于打则走,大获全胜,同时占领了辽吉边陲的红石重镇。
部队在红石镇进行整编,公推孙铭武为总司令,李栋材为总指挥,张显铭为总参议。明确提出“抗日救国,爱民除奸,不动民间一草一木”的口号,大大地提高了部队的战斗力。
这支队伍的武器,除了枪炮,还有那首歌。队伍走到那里,《军歌》就唱到那里。战士们唱着它唤醒民众,山里人唱着它走进队伍。平日里唱着它餐风露宿,炮火中唱着它冲锋陷阵;两军对叠,唱着它和“枪口对外,不打自己人”的喊话,让伪军自责自悔,悄然放下武器,不战而屈人之兵。
在这片大山中,人人唱得响,句句听得懂,它的精神意义和审美价值在于使庸者醒,懦者勇,迷失者知返,奋勇者无畏。
这是血与火中,心与心的交流,灵魂与灵魂的对话。
4
血盟救国军像野火一样,在那黑暗的日子越烧越旺,大汉奸于芷山深感威胁,惶惶不可终日。
孙铭武了解于芷山其人,现在是个铁杆汉奸,原是东北军的军官,投日前曾有过犹豫和动摇,因此总抱有一线希望,欲图把他拉回来,曾几次派人过去晓以大义,劝其弃暗投明。
民谣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1932年1月19日是农历腊月十一,腊八刚过,是山里最冷的日子。这一天,于芷山的儿子——一个汉奸营长,代表于芷山来与血盟救国军谈判,表示要反戈共同抗日。孙铭武知道于芷山阴险狠毒,反复无常。当对方提出到他们地盘柳河三源浦与于芷山见面时,大家都非常慎重。张显铭说,于芷山和日本鬼子抱得紧,这样的人不能轻信,不能上当。
正在大家犹豫的时候,于芷山送来了一封信,是给孙铭武的保证书,于芷山下边几十名军官都签了名,有些还是孙铭武的故交,欢迎孙铭武等人来三源浦,并信誓旦旦地保证谈判人员的安全。几经权衡,从大局考虑,他们答应去三源浦。
这天下午,孙铭武、张显铭、王绍卿一行20余名军官,以及百余名护卫士兵来到了三源浦。却不见于芷山踪影,只是“款待”吃饭;原定当日返回,借口路远天晚,强行留宿。孙铭武等知道事情危急,却已晚矣。其时,部下刘锡九寻得机会,并找来马匹,让他逃跑,他说,在此生死之际,扔下兄弟们逃命,还有人格吗?众人劝说,不是为了你自己,是为了咱们整个队伍,为了抗日大业。他含笑摇头,不肯出走。这是个大不幸的日子,血盟救国军总司令孙铭武和他的战友们遇害了。
雪山低头,河流凝咽,伴着“起来”的低沉歌声,英雄的遗体运回了中寨子。遗嘱中说,倘能回籍,不赶走小鬼子,不要入土。这是在那血雨腥风的日子,一位爱国者无声的歌,一个战士“起来,起来”和“不做亡国奴”的最后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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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铭宸原本负责筹集军资、兵源和信息等方面的事情,没有跟着队伍打仗。听到前方受挫的消息,立即赶赴前线。没有哀怨,也没有彷徨,只有化悲痛为力量,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很快地恢复了队伍的战斗力。为了更好地打鬼子,他带领余部500多人参加了李春润领导的辽宁民众自卫军第六路军,受任为第六旅旅长。
他们扒铁路,割电话线,端英额门炮楼,制造南口前军车脱轨,三次攻打清原县城,还策反了清原伪公安队长、商团队长,收编了姜绍泉的山林队。搞得敌伪焦头乱额,坐卧不安。浑河岸边,沈海线(沈阳至海城铁路)上,唱响了“起来,起来”这首浸染着鲜血的军歌。
日军无奈,下了血本,妄欲剿灭这支队伍。1932年10月9日,鬼子高波兵团倾巢而动,重兵突袭。自卫军由于一部北撤,孙铭宸和李春润部分别在清原和新宾被分割包围,陷于孤立无援处境。经过三昼夜苦战,终因寡不敌众,不得不分散突围。
为了重建自卫军,1933年1月,孙铭宸秘密赶赴北平,受到东北抗日救国会和东北抗日救援会的热烈欢迎。他四处奔走,联络抗日人士,参加讲演,与民众见面,介绍“血盟救国军”和“民众自卫军”的抗战业迹,多次情不自禁地唱起“起来,起来”的军歌,台上台下无不慷慨激昂,热泪盈眶。
北京期间,在张学良将军建议下,组建了东北义勇军第三军团。唐聚五为总指挥,李春润为副总指挥,孙铭宸为总参议兼第四梯队司令官。
北京期间,他培训骨干,谋划方略,先后分批派人潜回辽东。1933年2月8日,孙铭宸重返抗日前线。他化妆成码头工人,从天津上船,准备到大连登陆。同时,还有一条船载着他们筹集的军火辎重,从山东驶向大连。行至大连港附近海面时,由于叛徒告密,不幸被捕。铭宸知道身份已经暴露,无所畏惧,怒责日寇发指罪行,指斥倭贼覆灭命运,磊落光明,痛快淋漓。在狱中虽然经受严刑拷打,以及金钱美女高官厚禄百般诱惑,始终大义凛然,坚贞不屈,最后不幸遇害。
他走了,他的歌却没走,仍然响在那片野山中,响在血与火的战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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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温馨地照着,窗外不时传来鸟儿啁啾的歌唱,四周显得很安静。我们坐在抚顺望花区一户单元房里,这是铭武的孙子显勇的家。铭武有两个儿子,都走了。二儿子孙超的四个儿子——老大显庭、老二显耀,老三显勇,老四显智——今天都在场。孙超原名治国,躲避鬼子追杀时改了名。老人2006年去世,无疾而终,享年91岁。
显庭回忆说,父亲生前多次说起血盟救国军举事后,日伪没收了他们的房屋、土地和家产,净身出户。他们这一支辗转到了抚顺,铭宸那一支流落到了河北。其艰辛险阻,生死遭际,令人唏嘘不已。
提起军歌,兄弟几人说:“是两个爷爷的意思,由四爷执笔。”孙超曾对他们说,当时东三省烽火连天,生灵凃炭。人们到一起,特别是公众场合,聊不到几句,少不了“起来,不做亡国奴,抗战到底”的相互激励,也少不了“用我们的血肉”作“最后的战斗”那句狠话。你们四爷聪慧,抓住了这些“热词”,表达了大家抗战的心愿,这才能广为传唱。
孙超三儿子显勇还讲了件事,建国那会儿,有一天父亲从外边回来,高兴地和大家说,听到《国歌》没有?有咱《血盟救国军军歌》的词。还说,调和词与《军歌》都不一样,却听着很顺很熟,明明白白。
《国歌》的词是田汉先生1934年为电影《风云儿女》写的,反映的正是那段历史。显庭哥几个说,我们总觉得田汉先生对血盟救国军、民众自卫军和义勇军,以及东北民众的抗日斗争是了解的。问他们有根据吗?他们拿出一些资料,指点着说,四爷孙铭宸在北京讲演,报纸多有报道,传播很广;后来东三省抗日义勇军第三军团总指挥唐聚五去武汉,向张学良汇报战况和形势,还接受过《抗日救亡报》主编田汉的采访。
听着他们的话,我频频地点头。他们说得对,田汉先生作为战士、诗人,这如火如荼的抗日烽火,一定会激发先生的灵感和创作热情,写出这体现社会脉搏和时代主旋律的最强音。听了我的意见,他们笑了,有点咬文嚼字地说,从词和曲来说,《国歌》不是《军歌》,高于《军歌》,也高于生活。不然怎么会成为《国歌》呢。
第二天,接到了孙铭宸的孙子孙滦宁从张家口打来的电话。提起军歌,他深情地说到奶奶——孙铭宸的妻子孙孟氏,名孟庆云,1976年去世,享年八十多岁。孙滦宁说,当年孙铭武带着人马,从中寨子向虫王庙进发,那面“血盟救国军”大旗,就是奶奶用被面缝制的。奶奶活着时,想起那些人和事,以及那段烽火岁月,就唱起这首《军歌》,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真挚深沉,悲戚动情,听着让人下泪。她是用心在唱,好像和那些走了的人一起唱着。
7
这天下午,下起了小雨。春风拂拂,细雨霏霏,有点凄怨的味道。我们驱车赶到了南口前镇的南三家,这是孙家的祖籍之地。一会儿雨停了,山林如洗,青翠可掬,让人感到惬意。
进了村,奔北沟,周边的山虽不高,却伏危蹲虎,气象不凡。车行四五里,远远望见东山坡下烈士安息的墓园。走进墓园,只见并排三座坟,右起是孙铭宸,碑上书的不是名,是他的字:抗日义勇军第三军团总参议兼第四梯队司令官——孙耀祖烈士之墓。中间是孙铭武,碑上书云:抗日守土、民族自卫、忠勇卫国、宁死不屈——孙铭武烈士之墓。落款分别是:证辽东字11463号和11462号,这是烈士证书的序号。左边是孙铭久之墓,碑小了些,与普通碑同。他战斗负伤未愈,卒于1932年初。
三个碑前,有款更大的碑:题头是:抗日英烈——孙铭武、孙耀祖。中间四个大字:永垂不朽。落款为:清原县人民政府,一九九三年十月五日。
墓园里还有两块铭石,静静地立在那里。一块刻着民国三十七年(1948年)5 月29日《沈阳日报》,介绍英雄业绩的文章摘要,血泪文字,催人泪下。另一块刻着东北义勇军第三军团副总指挥李春润的讣词,其中有孙家兄弟“毁家纾国”和“组织了东三省第一支抗日队伍,首先打响了消灭日本侵略者的枪声”等字句,朴实无华,撼人心魂。
墓园不大,却有不少树,四五株红松尤其壮观,一个人抱不拢,二三十米高,笔直的干,修整的枝,无旁杈逸出,一律向上,直插云天,真乃栋梁松,树中君子,这分明就是烈士的英魂和风骨。
墓园的树,与山上的松林相连,颠连远处。一阵风吹来,有声响起,由低而高,由小而大,由缓而急,由远而近。如枪炮声,如冲锋声,如军马之行声,如鼙鼓之鸣声。待我静下来,用心去听,哪有那些声音,只有那首“起来,起来”的《军歌》在耳边响着。村人见我痴醉,解释说,是松涛骤起,还说除了松涛不会有这样声响。我醒了过来,眼里噙满了泪水,在这个圣地,他们又走进了我的心里。
其实《军歌》早已溶进了《国歌》,从来没有离开我们。
它属于历史,又超越历史,因为它有个不死的灵魂。
责任编辑 孙俊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