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门教一夫多妻制死灰复燃？

王波

8月27日，美国犹他州联邦第10地区法院法官克拉克·瓦杜普斯对该州摩门教徒科迪·布朗提出的一夫多妻诉讼案，做出了有利于摩门教徒的历史性判决。克拉克判决犹他州禁止一夫多妻制的法律中，有关禁止同居的条文违反了宪法第一修正案中对宗教自由的保障，认为布朗的权利受到侵害，要给予补偿。摩门教已废止了100多年的一夫多妻制将会死灰复燃吗？

法律原则被改变

2011年7月13日，实际拥有四位妻子的布朗因担心被起诉，主动提起诉讼，挑战犹他州禁止一夫多妻制的法律。2013年12月13日，经过11个月的法庭辩论后，克拉克法官在长达91页的裁决中做出了有利于布朗的判决，认为摩门教徒以同居方式存在的一夫多妻生活方式合法，犹他州禁止一夫多妻制的法律中有关同居的条文违宪。不过，克拉克指出，同时与多名女子取得结婚证书的行为违法。换言之，法律上的一夫多妻制不被承认，但是认可同居方式存在的一夫多妻制。由于案件存在争议，没有正式宣判。犹他州州长加里·郝伯特公开表示，反对联邦地区法院的这一决定。其他新教组织也纷纷表示，他们不赞同该判决，认为一夫多妻制损害了妇女及儿童的权益。

此次克拉克法官力排众议，做出了最后判决。这一判决意味着以同居方式存在的一夫多妻制在本州从此合法了。虽然摩门教早已停止一夫多妻制，但一些非主流摩门教徒多年来无视法律要求，实际上一直过着一夫多妻的生活。犹他州的判决从法律上保护了事实上的一夫多妻的生活方式，为这些非主流摩门教徒找到了法律依据。

土生土长的新教教派

摩门教的正式名称是耶稣基督后期圣徒教会（The Church of Jesus Christ of Latter-day Saints），它是土生土长的美国宗教，属于基督教新教的一种，摩门教是其俗称。19世纪初，面对美国社会存在的一系列问题，人们纷纷从宗教中寻求精神寄托，美国历史上第二次大觉醒运动兴起。摩门教就是在这一运动的中心地区纽约州诞生。

1830年4月6日，24岁的美国人约瑟夫·史密斯在纽约州创立摩门教，初期使用耶稣基督教会的名称，1938年4月改名，并使用至今。和其他很多宗教创立时一样，史密斯多次声称受到神的启示。第一次是在1820年春天，据说史密斯在祷告后见到了神和耶稣。1823年9月21日晚，史密斯又称天使摩罗乃显现三次。1827年9月22日，史密斯称获得了记载着美洲大陆1000多年文明的金页片，随后进行翻译，并在1830年3月26日出版了《摩门经》。史密斯的言行受到其他教派的嘲笑和攻击，称《摩门经》出自魔鬼之手，摩门教由此得名。

摩门教初创时期，一些教徒虽然接受史密斯的启示，但并不认同他担任教主，教会内部发生分裂，出现不同教派。除了内部分裂，史密斯和他的追随者们还经常受到新教徒的迫害、驱逐，不得不带着教徒多次迁移。1844年6月27日，38岁的史密斯在狱中被暴徒枪杀。新教主杨百翰带领教徒西迁，于1847年7月抵达犹他州的大盐湖地区，并在此安居乐业，盐湖城后来成为摩门教总部所在地。这次迁移涉及上万名教徒，是19世纪美国西进运动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人口迁移运动，摩门教徒开拓了横跨美国西部的摩门走廊。

早期的教会领袖拥有多位妻子。摩门教现行版的《教义和圣约》第132章记载了1843年7月12日一份“婚约的永恒性以及对多妻的启示”。在西迁运动中，教会领袖以宗教名义鼓励教徒、尤其是经济条件富裕的男子多娶妻子，增加摩门教人口。

由于一夫多妻制违反了美国法律，联邦政府囚禁了一夫多妻的摩门教徒，没收了教会财产，不承认犹他州的政治地位。迫于压力，教会宣布收到了停止实行一夫多妻制的神的启示。1890年，摩门教宣布结束一夫多妻制，要求教徒遵守地方婚姻法。但是在没有强制执行禁止一夫多妻制的偏远地区，仍有摩门教会允许一夫多妻的现象存在。在摩门教公开宣布放弃一夫多妻制六年后，联邦政府正式承认了犹他州的州地位。

1904年，摩门教再次发布宣言，要求教徒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得进入任何形式的多重婚约，否则将被开除教籍。即便如此，一夫多妻的现象在犹他州以及偏远地区仍然存在。据估计，犹他州至少有数万名摩门教徒娶了多位妻子。在该州历史上，只有极少数摩门教徒因为一夫多妻遭到起诉，地方政府对这一宗教习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教旨主义损坏声誉

一些迁移到偏僻地区、继续实行一夫多妻制、坚持原教旨主义的摩门教徒分为不同宗派，有的总部在犹他州，有的总部在亚利桑那州，也有的总部设在加拿大、墨西哥、英国等国。犹他州的希尔戴尔镇就有大约5000名摩门教原教旨主义者。他们不遵守美国法律，不放弃一夫多妻制。还有一些原教旨主义摩门教徒完全独立，除了自己的大家庭，不和任何宗派组织有隶属关系。

原教旨主义摩门教派中还出现了邪教。“摩门教末世圣徒教会”就是美国最大的邪教组织之一。它拥有庞大的的经济实体，为教会提供经费。2006年，教派掌门人沃伦·杰夫斯被美国联邦调查局列为“十大通缉犯”之一。当年8月28日，50岁的杰夫斯在内华达州被捕。

杰夫斯领导的教区位于犹他州小城希尔戴尔和亚利桑那州小城科罗拉多城之间，有教徒1万人，过着一夫多妻的生活。据说杰夫斯的父亲有75名妻子。1998年，88岁高龄的老杰夫斯娶了比他小70岁的少女为妻。2002年，老杰夫斯去世，留下20名寡妇、60个孩子和上百名孙子，护送灵柩的人中有33个是他儿子。 杰夫斯继承教派权力后继续推行一夫多妻制。他为非作歹，为所欲为，置法律于不顾，对教民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甚至把父亲的遗孀占为己有，拥有80个老婆。杰夫斯因涉嫌重大犯罪遭警方通缉，最终被捕。

摩门教内派系林立，史密斯创立的耶稣基督后期圣徒教会被公认为是摩门教的主流教派，也是其中最大一支。耶稣基督后期圣徒教会早已放弃一夫多妻制，这和摩门教中的原教旨主义者立场完全不同。正因如此，耶稣基督后期圣徒教会对使用摩门教这一称呼并不乐意，认为摩门教的统称混淆了他们主流教派与原教旨主义摩门教徒的区别。endprint

2008年2月4日，81岁高龄的托马斯·蒙森就任摩门教第16任教主。蒙森16岁加入摩门教，参加过二战，曾在海军服役。1963年，他被任命为摩门教十二门徒之一，1985年起，先后担任过三任教主的顾问。他在教会中德高望重，深受教民拥戴。蒙森积极整顿教会，严格执行一夫一妻制，不断吸收新教徒入会，使得摩门教的影响力与日俱增。

目前，摩门教在全球有1400多万教徒，其中美国本土600多万，其余分布在墨西哥、加拿大、英国、新西兰等国。虽然只有不到2%的美国人信仰摩门教，但近年来入会人数一直在增加，教徒中的精英遍布政界、商界和学界。

摩门教财力雄厚，因为它规定教徒必须将收入的1/10捐给教会，由教会组织慈善活动。教会教规严格，教徒不得有不良嗜好，必须戒烟戒酒，远离毒品，还肩负有传教的责任。摩门教还宣扬要重视家庭，提倡早婚多育，不提倡单亲、离婚和婚前性行为。1995年，教会发布《家庭：致全世界文告》的官方文件，倡导一夫一妻制以及核心家庭价值观。这些倡议得到美国保守派的支持和欢迎。

但摩门教的保守主义思想也经常引发争议。比如它反对安乐死，反对同性婚姻。虽然认同男女平等，但是不主张女性担任重要圣职。今年3月18日，摩门教妇女组织在摩门教大会期间举行抗议活动，呼吁教会接受女性担任重要圣职。此外，摩门教虽然反对种族隔离，但它到1978年才废除禁止黑人担任圣职的禁令。

政治影响力在上升

虽然美国遵循政教分离的宪法原则，但是宗教早已融入美国的政治和社会生活。尤其是主流新教，在历史上曾对其他教派都不信任，甚至迫害其他教派的教徒，宗教自由只是针对新教主流教派而言。天主教徒历史上就一直遭到新教徒迫害。1960年肯尼迪竞选总统时，天主教背景成为他参选的最大障碍。虽然他最后当选了，但时至今日，他仍是美国历史上惟一一位天主教总统。虽然摩门教是新教的一支，但由于曾实行一夫多妻制，因此一直未被新教主流派完全接纳。但是近年来，摩门教的政治影响力在不断上升，总的来说，摩门教徒倾向于支持共和党。

2008年2月7日，共和党总统参选人罗姆尼由于是摩门教徒，他的参选和退选吸引了公众的眼球。在2012年总统大选中，摩门教徒再次试图问鼎白宫。摩门教教主蒙森以共和党身份登记注册。前美国驻华大使、共和党人洪博培也是摩门教徒，曾担任犹他州州长。2011年6月，洪博培在新泽西州自由女神公园发表演讲，宣布参加总统竞选。退选后，洪博培极力支持竞争对手罗姆尼。多次民调显示，罗姆尼和奥巴马的民众支持率几乎不相上下。最后大选中，虽然奥巴马以344票击败了罗姆尼的203票，但是摩门教徒走到美国政治舞台中央已是不争的事实，这是摩门教在美国政坛取得的重大历史突破。

犹他州美国联邦地区法院在布朗一夫多妻案中做出历史性判决，从法理上承认了美国人多元化的婚姻关系，虽然它意在保护公民宗教自由和多元生活方式，但是却让摩门教废止100多年的一夫多妻制，如今可以正大光明地以同居方式实现。这显然与主流摩门教派的意见是背道而驰的。

不仅如此，这一判决对政治上处于上升期的摩门教来说也并非好事。一夫多妻制无论以哪种方式存在，都有损摩门教的公众形象和美国的国家形象。布朗虽不代表摩门教主流派，但他是摩门教徒。主流派欣慰的是，布朗在判决后没有大张旗鼓庆贺，相反颇为低调。主流摩门教派是不会支持这一判决的，他们会刻意拉开与原教旨主义者的瓜葛，继续反对这一变通形式的婚姻关系，一夫多妻制并不会在主流教派内死灰复燃。

（作者为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教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