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猿》中的黑白象征意义

翁柔

（湖南科技大学）

《毛猿》中的黑白象征意义

翁柔

（湖南科技大学）

尤金·奥尼尔的《毛猿》是一部典型的表现主义作品。在其剧本中，奥尼尔匠心独具地将白和黑两种颜色与人物描写、故事情节互相结合起来。一方面渲染了整部剧的悲剧色彩，另一方面加深了剧作的主题意义。此文就白和黑两种颜色在剧本中的运用，分析其在不同的语境下表现的不同作用和象征意义，从而加深理解奥尼尔剧作体现的现代悲剧意识。

尤金·奥尼尔 《毛猿》 黑白 象征意义

一

《毛猿》是尤金·奥尼尔中期创作的一部表现主义作品，不分幕，共8场。在关于这出戏的评论中，研究者通常从主人公扬克的悲剧式命运为出发点，探讨剧本所蕴含的人类生存价值及意义的主题，即“一个人与社会之间的矛盾”如何解决的问题。熊沐清通过分析得出，以扬克为代表的被高度技术化的世界毁灭了的现代人的孤独和绝望是不可改变的宿命。何志燕从福柯的角度解读扬克的疯癫，认为扬克的遭遇是现代人的共同生存困境的悲剧式呈现，社会对人的压迫是现代人无法逃脱的悲剧性命运。然而，通过对剧本的细读不难发现，奥尼尔反复使用白黑来分别描写以米尔德里德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和以扬克为代表的工人劳动者，使整部剧笼罩在黑白画之中，对整部剧作气氛的烘托、人物的刻画以及主题的深化都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表现主义先发轫于美术，它是对绘画中的印象主义、文学中的自然主义的反拨。韦勒克等评论家认为文学与绘画之间“除了显而易见的来源、影响、灵感和合作问题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即文学有时确实想要取得绘画效果，成为文字绘画”（韦勒克等，133）。表现派戏剧常常借助象征的语言、表演、舞台布景、用非理性的方法传达作者的主旨。毫无疑问，《毛猿》这部典型的表现主义戏剧的作品，为我们呈现的是一幅悲观色彩笼罩下的黑白画。

二

奥尼尔将人物形象置于戏剧的中心地位，塑造了个性化的人物。在《毛猿》中“white（白色）”作为刻画以米尔德里德为代表的资产阶级的代表色被用来展示资产阶级的高贵和优越感。而“black(黑色)”则成为以扬克为代表的工人劳动者的代表色，显示出在机器大生产的工业社会中低层工人们的肮脏和野蛮。但通过细读剧本，不难发现这两种颜色背后的象征意义及讽刺意味。

“white(白色)”在西方文化中象征着纯洁、高雅，给人的情绪是快乐明朗的，是西方文化中的一种崇尚色。剧本中描写的米尔德里德小姐“有着一张苍白标志的脸蛋”，“身穿白色衣服”（奥尼尔 311），给人一种漂亮精致的感觉之外，却还给人一种病怏怏、毫无生气之感。尤其是在第三幕，描写她进入锅炉舱时的样子：“白色幽灵”，加深了其生命虚弱的印象。与此同时，白色也被多次用来描写其他资本家。例如：“像抹了口红的白面团”的姑妈，第五大道上全是“擦了白粉”的女人们。白色为这群资本家的代表色，他们这种衣着外表方面的装腔作势反映了其内心世界的空虚和虚伪。与作者原本力图塑造的高贵形象形成鲜明的对比，这种反差讽刺了20世纪上半页也的美国人在物质极大丰富下精神世界的极大空虚。

“black(黑色)”在西方文化中通常是指不好的、邪恶的，因此西方人不喜欢黑色，他们通常称黑色为“死色”。一开场就被描绘成黑猩猩的扬克无论其工作环境——黑暗的锅炉舱、铲煤以及后来被关押的黑井岛监狱，都给人一种阴暗的感觉。接下来出现的形象：“黑黑的沉思者”、“戴着黑色帽檐”在第五大道上的疯子，都烙上了黑色的印记，给人一种肮脏和暴力的感觉之外还能感受到他鲜活的生命力。扬克在其安身立命的黑锅炉舱里工作得自信满满，他“比其余人更健壮、更凶猛、更好斗、更有力”（奥尼尔 301）。在他眼里只有产业工人才是顶事的，他们铸造钢铁，开动机器，推动轮船，创造了世界。至于有钱的资本家，他们不顶事，“那些有钱的家伙，他们自以为了不起，他们算个屁！他们不顶事。可是我们这些人，我们在前进，我们是基础，我们是一切”（奥尼尔 310）。扬克浑身带着被称为“死色”的黑色却显得生机勃勃，作者刻意的安排暗示扬克的骄傲自大，为他的悲剧命运埋下了伏笔。

三

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把“plot(情节)”排在戏剧六大要素之首，他认为情节的设计是一部戏剧的关键之所在。《毛猿》中奥尼尔精心设计的故事情节，即扬克与以米尔德里德的冲突都呈现出一幅黑白色的画面。黑白鲜明的对比使得整部剧作的主题得以深化。

《毛猿》中第一幕的舞台说明强调“我们追求的效果是，被白色钢铁禁锢的，一条船腹中的一种压缩的空间”（奥尼尔，300)。从之前人物刻画的分析可以得出：白色是资产阶级的代表色，钢铁代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及物质力量。“被白色钢铁禁锢”即可被理解为被资本主义制度压迫、剥削。《毛猿》创作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三四年间，当时的美国在经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迎来工业革命后的第二个春天，大发战争横财。美国垄断资本迅速膨胀，资本家为了获得高额利润，不断增加工人的劳动强度，劳资关系不断恶化。

扬克工作的油轮是百万富翁道格拉斯的，他是钢铁托拉斯的总经理，典型的资本家。从第一幕的舞台说明可以了解到扬克这些产业工人的生存环境：黑暗拥挤、被关在笼子里一样生活。但扬克却倾情于锅炉舱，因为这里是资本家们提供给他的展示自己力量的机会和场合。但在第三幕，身穿白色衣服的米尔德里德在机师二副的陪同下穿过黑暗的炉膛舱像“白色幽灵”一样出现在黑暗的锅炉舱和浑身漆黑的扬克面前：“他瞪着她的眼睛变成了化石。”而扬克“身上那种无名的 ，深不可测的，赤裸裸的，无耻的兽性”把米尔德里德吓得快要晕过去了（奥尼尔，320）。

从这一幕可以体会到作家匠心独具的安排：整幕黑白不仅分明而且产生了冲突，两者相生相成，互相反衬。白色的米尔德里德在强壮的黑色工人劳动者面前显得更加弱不禁风，把她描写成“白色幽灵”意味着她会像幽灵一样缠着扬克。为接下来的情节做铺垫，恐怖气氛营造得十分逼真。而在白色的映衬下，黑色显得更加暗淡，并带有愤怒的火药味。米尔德里德的“畜生”震怒了扬克。“嘿，毛猿吗？真的！她是那样看我吗？不错。毛猿！嘿，原来我就是毛猿呀？（怒火冲天——好像她仍然在他面前）你这个皮包骨头的小婊子！你这个白脸的浪货，嘿！我要教训你，看看谁是个毛猿！”（奥尼尔，325）扬克愤怒的原因主要是她打破了他的信念，否定了他的价值。

被打破信念的扬克对自身的处境产生了怀疑，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在社会中的可悲地位：原来在有钱的资本家眼里，他不过是一头肮脏的畜生。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于是他便产生了报复心理。在第五场，他来到了富人聚集区——第五大道，这条道路整洁宽敞，来往的都是“白色”的资本家们。扬克和勒昂的穿着在这条大街上一眼便能识别其社会地位：勒昂打着黑色蝴蝶结，而扬克则扣了一顶黑色的伙夫帽。代表色“黑色”的出现与大街上的“白色”形成对比，凸显其低层工人劳动者的社会地位。奥尼尔在舞台说明中写道：他们戴着冷漠的面具，目不斜视，说话时“声调毫无抑扬顿挫，面带微笑”，女人们都涂脂抹粉，穿着讲究，男人们全都穿礼服大衣，戴着大礼帽，持手杖，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提线木偶，在他们超然的，呆板的无意识行动中，有着几分科学怪人的那种残忍的恐怖”（奥尼尔，332）。奥尼尔完全站在扬克的立场 ，用扬克的眼睛开看待这群有钱人，真切地反映出以扬克为代表的工人劳动者与资产阶级对立的情绪。在这里，扬克承受了资本家们冷漠的洗礼，最后被扭送进了监狱。

监狱的名字毫无疑问地也带有“黑”字——黑井岛监狱，这里一派黑暗阴森恐怖之感。在这里，扬克接受了世纪产联的知识，但他却并未在此找到新的归属，反而加速了他的毁灭。最后他来到动物园想与猩猩交朋友，即便如此，他也未能摆脱“白色恐怖”：动物园的猴房。一道白光照在笼子前方，可以看见内部。最后扬克想回归自然，到动物园与大猩猩为伍，不料却遭到拒绝并被其抓死。“白光”在这里自然而然让人联想其资本主义制度。扬克到死也没能逃出“白色”的世界，笼子前的一道白光暗示着扬克的死是必然的，他是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的受害者，是失去自我找不到归宿的象征。

《毛猿》是奥尼尔一部典型的悲剧式戏剧。通过分析黑白两色在剧作中人物刻画和情节设计两方面的象征意义得出：白色作为资产阶级的代表色压迫着以黑色作为代表色的工人劳动者。主人公扬克作为一名产业工人，从自我高傲的形象扭曲异化再到回归自然，经历了痛苦悲惨的心路历程。整部剧的黑白色彩暗示着扬克的死是必然的，他是资本主义制度的牺牲品。资本家为了获得高额利润，不断压榨工人的劳动力，作为低层的劳动者，他们只是工具而已，没有尊严。米尔德里德对扬克的侮辱就是最好的例子，此部剧作反映的是普通劳动者在西方社会没有归宿的问题，扬克就是失去自我找不到归宿的象征。

[1]O’Neill Eugene.British and American Drama:Plays and Criticism[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297-350.

[2]熊沐清.孤独、绝望的现代人——论《毛猿》的主题[J].四川外国语学院,2001(17):23-26.

[3]何志燕.对奥尼尔《毛猿》的深切剖析[J].外国文学研究(上半月),2011(7):66-67.

[4]韦勒克,等.文学理论[M].刘象愚,等.译.北京:三联书店, 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