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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烧头尾

2014-12-03胡展奋

新民周刊 2014年46期
关键词:舞雩头尾无脑

胡展奋

《新民周刊》最近有篇好文——《你家宝贝的大名:“轩”还是“怡”?》。

关于中国人的起名,文章上承先秦,下逮当下,把国人起名的风尚与纠结,轻轻松松地抖搂了一遍又数落了一遍,看了叫好之余,忍不住插上几句。

国人的名字,从单名到双名,又从双名到单名,乃至如今有四字名的蠢蠢欲动,折腾了不知多少次,但1949年以前,名之魅,一直没丢,为什么?大家不知是否注意到,事实上不管“单”抑或“双”,再怎么折腾,“表字”没有丢失,刘备,字玄德;曹操,字孟德……如同电脑加了内存条,国人的名字一旦拖着表字,就有了文化内涵——哪怕是“浅内涵”,但1949年以后,过分推崇“工农兵气场”,强调“劳工神圣”,推崇“黑手高悬霸主鞭”,痛扁“小资和封建余孽”,把姓名文化粗鄙地推向了“无产阶级政治化”,集体滚粗,便直接导致了姓名文化的沙化,什么“雅正淳厚、德容言工”,什么“大气儒雅、风致超然”, 诚如文章所说,“从建国到2000年代,如果非要给这个时期的中国人起名一个总结,可以浓缩为三个字——没文化”。不怕看官笑话,我的岳母岳父辈,我粗粗统计了一下,两家居然全是带“华”字的,建华、强华、启华、兆华、蕴华、韵华、爱华、丽华、克华、龙华、光华……反正“华”字如新媒体和谁搭理都行。

由人名忽然想到路名。斗胆夸大一句,什么样的人名,就起什么样的路名。

上海的路名大家知道,民国年起就以各地地名为名,这无疑是一种创意而且讨巧,除了取材方便,也不无体现海纳百川的意思,但是不知何时起,大概各地地名给用完了,上海的路名变得极无美感,不用脑子就起名的现象大肆蔓延,曹杨路的缘起,就是这条路从曹家渡通到杨家桥,于是各取一个字,凑成“曹杨路”,并非“曹家垂柳”的诗意,词性上可以说狗屁不通;大名鼎鼎的漕宝路呢?你以为是纪念晚清以降的漕运勋绩吗?你想多了,彼无非因为有一条路从“漕河泾”直通“七宝”,于是红烧头尾,各取一字,拼成了“漕宝路”而已。没有念想,没有祈愿,没有任何寄托和寓意。一条路的路名就这样无脑地泄了,像一枚精子疲软地射了墙。

再如虹井路,虹井者,古井直贯虹霓乎?错,那只是虹桥——井亭村罢了;虹漕路:虹桥——漕河泾;虹梅路:虹桥——梅陇;虹莘路:虹桥——莘庄;龙漕路:龙华——漕河泾;七莘路:七宝——莘庄……

都是“红烧头尾”。那天和文章的作者张襦心通电话,她说类似的“红烧头尾”现象在帝都也不少见哪,就地取材成了路名的灾难,目之所及都是石板厂房路、蓝靛厂路,不知者还以为一头扎进了四五线城市,从安慧桥到立水桥,就叫安立路。那立水桥到小汤山呢?你猜对了,就叫立汤路。

我常想,这世上是不是有个饭碗,既安全尊贵,又可天然地无脑而领取白花花的俸银呢?

想了半天,不就是“市地名办”(地名管理办公室)嘛?

根据国家的相关规定,城市规划道路的地名由市地名办和规划部门负责提出方案,经征求市地名委员会各成员单位意见,报市人民政府审批。

中间有那么多的环节,难道就没一个人想想,该给路名灌注一点诗意?一点生气?

路名,除了彰显城市形象,其实直接凸显了一个城市管理者的人文修养和审美趣味,掂量出了你的斤两,曾在曲阜看到“舞雩路”(《论语》:风乎舞雩,咏而归)、“唐棣路”(见《论语·子罕》)、“里仁路”,就觉得惭愧,上海为什么就没有一条黄歇(春申君)路呢?我们为什么只会“红烧头尾”呢?每个地名诞生前事实上都站着一个人或一群人吧。

这群人,让人太汗颜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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