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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焦藏族社会劳动分工对民间体育的影响

2014-12-03

贵州民族研究 2014年11期
关键词:藏民分工藏族

王 勇

(河南财经政法大学 体育系,河南·郑州 450046)

一、自然分工阶段:藏族民间体育的混沌发展

少数民族史前人类活动与劳动密不可分是国内外研究文献肯定的基本事实,然而,伴随着研究方向的分化,史前人类活动逐渐与体育活动划上等号,转变为少数民族史前体育活动源自劳动这一常见的学术思维,由于藏族牧民劳动生活方式的高度稳定性与传承性,常常被用来作为典型案例摄取的论证对象,纵观当代少数民族民间体育生成与发展研究,对“藏族牧民劳动模式的相似性描述跨越了不同年代”[1],但仔细追溯无疑都是为了力证体育运动的劳动说。对此,笔者并不认同将“劳动说”不加区分地泛化,在藏族天然经济时期,“一切身体活动都是生存性的,藏民从生理上讲并没有形成额外体育运动的需要”[2],体育运动与人类活动就本质而言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原始藏族社会的劳动石器未经任何加工,藏民无论使用铜器还是铁器,都是运用体力来从事劳动事务,即使在藏族古代农业发展时期,藏民劳动也没有脱离生物学的动力框架。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呢?原因在于自然状态下的劳动方式决定了“藏民在充分进行体力劳动的前提下没有其他余力也不需要发展其他的身体活动”[3]。根据史料记载,藏族原始氏族与部落以狩猎、驯养动物、种植青稞为基本生存劳动,因此对藏族原始劳动的文献考察都指向综合性的运用全身肌体调节的手工劳动方式,其中起到重要作用的劳动因素是自然分工。西方社会劳动学说认为自然分工的首要标志是劳动尚未分化,从藏族原始社会劳动来看,由于生产力有限,劳动者单位大到氏族部落、小到家庭与个人,均表现为依靠合力的游牧、耕种工作,自然经济社会下的藏民体力劳动按照自然性别、年龄的方式决定劳动者的工作种类与多寡,例如,壮年男人狩猎、耕种,女子饲养动物、制作衣服,老年人制造工具等等,以累积劳动的量变状态谋求生存资料。这种体力劳动对于藏民个体来说不仅是完全足够的,有时还是过度的。藏族的《卡吉嘉洛》、《不幸的擦瓦绒》等早期古典诗歌创作均表达了在生产力落后、工具系统不发达的藏族原始自然经济时期,藏民生存劳作的艰辛体验,因此“劳动”在藏族社会自然分工阶段并不是作为藏民“乐生”的需要而是谋生的手段,而真正意义上的体育则指向独立的闲暇的运动意识。

公元14世纪藏族正式进入农耕文明时期,其标志是矿石冶炼以及原始农田概念技术的成熟,预示着藏民告别了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可以凭借作物栽培定居下来,我们在诸多史料中发现“藏族农耕民俗的缘起一直与藏区农业文明的发生同步”[4],原因便在于定居生活促使藏民拥有了发展原始宗教、娱乐、医疗以及早期教育的可能性,从而促使身体劳动融入身体活动文化之中。如果说身体劳动是生产性活动,那么身体活动文化则是基于身体劳动的意识形态改造。例如藏族原始宗教祭祀仪式(“六月会”仪式)、农业开垦仪式(山神祭祀)、劳动丰收的庆祝仪式(“望果”节庆)都是通过“在神灵面前奉献身体的力量、速度、勇气等身体表演博取神灵的欢心”[5],因此可以说劳动赋予了藏族民间体育运动的是原始肢体表现形式、运动能力以及对身体动作的改造,但真正将藏民自身自然的身体活动转化为体育活动的是生活空闲时间的出现,是对劳动行为的固定化展示催生了体育的萌芽,但当时藏族社会的自然分工特征阻止了体育活动对生产活动的脱离,体育无法作为独立的社会现象出现,因此藏族早期体育运动与藏民绝大多数的体力劳动以及伴随体育劳动的宗教、娱乐、医疗、教育等身体文化行为交织、混杂在一起,表现为混沌发展形态。

二、专业分工阶段:藏族民间体育的自成体系

藏族原始农耕经济时期的自然分工催生了早期体育运动与藏民身体文化行为交织在一起的混沌发展情态,直到伴随近代科学革命在一系列机械力学领域的重要发现,藏族社会的手工劳动局面才逐渐被打破。值得注意的是,藏族和其他少数民族地区的劳动工具改革进程有着明显差异,西藏长期处于封建农奴制统治,“对于农业机械的引进、投放与生产呈现出由点到面、由小到大、由低到高的片状推进模式”[6],因此藏族工业化阶段的劳动适应时期相较其他少数民族的时间耗费长久,根据当代藏族教育家若尔盖·罗让尼玛考证,最先进入藏区的机械劳动工具是条播机、水力脱粒机以及步犁机,它们将藏民的全身性劳动改造为针对某一部位的重复性劳动,因此藏族人认为机械劳动是片面的劳动方式,人在机械劳动中强制站立或长期偏向同一动作,容易危害身体健康,机械生产的专业分工方式为藏民身体活动带来的异化,但这一农业机械化特征却是推动藏族社会劳动自然分工向专业分工的必备条件,也是藏族民间体育发展的重要开端。

藏族自然农耕经济时代的身体运动是没有固定工作程序的,也没有对身体活动方式加以任何手段的明显控制,但机械生产却不一样,它代表着专业的协作水平,以藏民播种为例,以前的播种主体虽然也分为个体、家庭、部落等各个单位,但无论哪个单位的劳动组织都是综合性的劳作方式,每一个藏民都必须完成“耕”、“耙”、“播”、“拖”等一整套身体动作,机械生产则让这四组不同动作分离开来,藏民以个体或小组为单位分别操作播种机、收割机、搂草耙、改良犁等机械设备。正如德国科学家莱布尼茨所言:“近代科技革命的最大功劳是发展出了社会专业分工,促使劳动内容专门化”[7],这种对体力劳动的分离在改变藏族传统劳动方式的同时也为藏民带来了个体自由支配的时间,催产了藏民对体育运动的真实需要。自然分工时期的藏族体育混沌发展阶段,藏民除了劳动之外的运动需求是极其模糊的,充足的体力劳动使他们无暇也无法将身体活动从一系列连续运动状态中抽离出来,机械农业的人机分工的程序化劳动方式却创造了这种可能,并最终促使藏族民间体育项目与体育技术的形成。

一方面是体育项目,根据藏族经济生产类型的需要,藏族社会劳动的专业分工可划分为畜牧业劳动、种植业劳动、手工业劳动三大部分,分别对应着体育活动的不同形态。例如,藏族畜牧业劳动脱产于原始狩猎经济,藏人通过抛石头、射箭驱赶野兽,保护动物不被吃掉,为了搜寻走失的羊群,每日穿梭在群山峻岭之中,农业机械化解决了原始畜牧业的自动投食喂养问题,但填补不了放牧牛羊的体力要求,角力、摔跤、打靶等耐力、胆识、力量性体育运动应运而生,同样在种植业领域,播种机、收割机等等机械工具一定程度上将藏民从繁忙的劳动中解脱出来,但由于藏区地理位置的严峻,山路攀登、粮食负重等问题仍然需要依靠人力解决,因此至今都能在藏族登山、跳杆、掷远等训练身体敏捷性的体育项目中看到许多来自种植业劳动的“花式”,例如藏民登山竞赛要求每走5米就插播一株青稞树苗做标记,手工业劳动方面也从纺锤技术中分离出了杂技、杂耍项目,从四肢伸展的闲暇休息中创造了藏式体操、打陀螺比赛,以及经由手工业劳动的藤球编织延伸出的藤球运动等等。

另一方面是体育技术,为什么藏族社会劳动的专业分工会与体育技术的形成密切相关呢,原因是“专业分工造成了身体劳动的行为偏向”[8],促使劳动者需要通过针对性的运动技能来恢复身体活动的单一化伤害,保障身体机能的协调统一。例如,藏民利用棉花采摘机来摘棉花,当人工劳动被机器劳动所代替,藏民采摘棉花的手臂肌肉力成为多余,为了让棉花机不停转动,还需要时不时弯腰,用膝盖骨反复顶住棉花机的锭子,“片面的劳动不仅不能带来健康,还会对人体局部器官产生影响”[9],这时候通过体育来缓解身体异化便成为了藏族体育技能发展的原动力之一,因此藏族社会劳动的专业分工起到了促进藏族民间体育项目分化并形成体育技能体系的重要作用。

三、市场分工阶段:藏族民间体育的文化转型

藏族社会生产的后工业时期,科学技术以空前的速度影响着生产工具的发展,直到手工工具与机器工具都无法再延长劳动时间与扩展劳动容量,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对知识与智力的开发进入藏族生产领域,主要表现为藏民自发地将劳动资源打上民族文化的烙印,例如,缝制劳动服饰、绘画劳动场景、拍摄劳动照片等等多起藏族文化展销会的举办,强化劳动所能获取的物质价值以外的精神价值,其目的是为了获得劳动产品的额外消费者。西方劳动再生产理论规定了存在于社会劳动中的角色互动关系,即劳动者、直接消费者以及额外消费者,在自然分工的条件下,藏民既是劳动者又是直接消费者,勉强维持自身物质需求的获取;在专业分工条件下,藏民完全满足了直接消费者(藏族成员)的物化产品供给,并出现劳动富余产品,由于没有完成产品使用价值的社会关系构建,因此多余的物化产品无法找到额外消费者。美国经济学家托马斯·萨金特曾说:“社会劳动产生力提升的过程就是源源不断地构造社会关系的过程”[10],对此藏族劳动者能够通过生产交换来建立自身社会意义,赢得额外消费市场的前提即是市场分工,藏族后工业时代的市场分工对民间体育发展的深刻影响是推动民间体育资源由单纯的“无偿给予”(民族自身消化)向“合作共生”(少数民族之间的体育参与)、“有偿给予”(市场消费)过渡,实现对藏族体育价值的再创造。

“少数民族后工业时代的市场分工均是以脑力劳动为基本特征”[11],各个少数民族的市场分工各不相同,就藏族民间体育发展而言是围绕藏族地域文化、宗教文化、民俗文化开发来进行体育产品的文化经营之路。对此,市场分工的意义在于提供藏族民间体育产品经营的文化依附渠道,以藏族民俗文化市场为例,藏族传统民俗文化孕育的体育活动源自藏族的长期历史积淀,具有广泛传承的群众根基,在藏族后工业时代作为一种令人怀念、追思的稳定文化结构,对现代人具有强烈的吸引力,因此藏族宗教文化市场通过开放藏历新年、望果节、香浪节等民俗文化节庆的旅游娱乐活动来促进“赛牦牛”、“牧区马术”、“草原摔跤”、“大象拔河”等传统体育竞技与表演项目的推广,辅助藏族民间体育在民俗节庆市场的衍生传播。可见,藏族社会劳动的市场分工依据藏族社会文化类型来决定体育的市场供给内容与供给方式,如果说专业分工催生了真实的体育需求,那么市场分工则指向大众的体育消费需求,对此国内对少数民族体育生产经营的文献研究纷纷以创造体育财富为目的,忽略了市场分工的发生还包括完成少数民族民间体育发展的思想奠基。以藏族地区的体育课程建设为例,随着藏族社会经济的进步,体育课程的内涵需要不断跟进,在藏族专业分工时期民间体育发展的自成阶段,体育课程安排表现为有组织、有计划地敦促藏人进行体育锻炼,而后工业时期的市场分工则要求藏区体育走出民族教育的狭小圈子,融入外部社会系统的相互关系之中,为藏族民间体育的社会化生产奠定思想基础,例如藏区九十年代中后期将人文主义社会思潮纳入体育课程建设范畴,拉开了藏区文化体育的序幕,“促使藏族传统文化的独特个性以及与众不同的风格通过体育的形式得以延续”[12],因此藏族社会劳动的市场分工不仅仅是为了创造财富,还是孕育体育文化的摇篮,社会劳动的市场分工相较专业分工而言,在反映体育与劳动的互补关系的同时,更有助于让人们认识到体育的更高级价值,即体育发展不断地修补着劳动的片面性,最终利用文化生产来消融劳动对身体的奴役,“劳动的高级价值是体育化,而体育价值与劳动价值的合二为一是社会文明的重要标志”[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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