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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斯对文化“经济决定论”的批判和修缮

2014-12-03赵传珍

江西社会科学 2014年5期
关键词:决定论威廉斯大众文化

■赵传珍

雷蒙德·威廉斯 (Raymond Wi11iams,1921—1988)被当代英国著名思想家特里·伊格尔顿称之为“无疑是战后英国最具影响力的文化思想家……能够与他相提并论的人物,只有在国外才能找到,如法国的萨特,德国的哈贝马斯”[1](P12),可见威廉斯在当代英国学术界的地位。关于威廉斯的文化思想,国内也有学者进行了有价值的探讨,但缺少有针对性地对其文化思想与“经济决定论”批判之间内在关联的研究。本文尝试对威廉斯批判“经济决定论”的源起、理论基础以及修缮方案进行思考,旨在解决和回答威廉斯批判“经济决定论”的最终理论诉求——拯救文化是否可能这个问题。

一、拯救“文化”:考察“经济决定论”的源起

英国具有悠久的文化研究传统,利维斯精英主义文化曾一度成为英国社会的主流文化。利维斯是这一主流文化的主要代表,他继承了由阿诺德奠定的精英主义文化传统,认为生活在20世纪的人们已经陷入由“文化混乱”而造成的“文化危机”之中。由于工业革命造成的工人阶级和大众文化的崛起,使得原本“整体化”的文化分裂为“少数人的文化”和“大众文化”。在利维斯看来,工业文明及其伴随而来的大众文化时刻威胁着传统精英文化的权威。为了与大众文化展开战争,一群拥护利维斯思想的文化精英主义代表们聚集在一起形成了利维斯主义。他们主张:“要在学校教育中加入抵制大众文化的训练。在学校之外,把‘少数人’武装起来,主动出击,自觉抵抗各种大众文化形式。”[2](P29)与此相关,他们对“文化与政治”的民主进程也持拒绝态度。威廉斯正是在对保守的利维斯精英主义文化观进行批判的基础上,提出文化是作为“整体的生活方式(who1e ways of 1ife)”[3](P273)的存在。这一文化概念的界定具有鲜明的针对性,那就是针对利维斯主义把“文化”从物质生活中分离出来,看成是少数精英们特权的唯心主义文化倾向。威廉斯把文化看成是“整体的生活方式”,内在地隐含了强调普罗大众也是文化的创造者,文化作为一种独特的、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是和人们的社会历史实践活动密切相关的观点。也就是说,威廉斯在历史唯物主义这个更为宽泛的哲学意义上来理解文化,文化既是人类社会创造历史过程的精神描述,同时也是人类自身创造历史的全部生活方式,从而构建了他的文化唯物主义理论。而威廉斯对“经济决定论”的批判则是其文化唯物主义理论形成的重要理论根基。

威廉斯之所以考察“经济决定论”,与“二战”后英国马克思主义遭遇的重重危机和“新左派”运动密切关联。“二战”后大多数资本主义国家都开始经济重建,使资本主义国家工人阶级的生活条件得到较大改善,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的冲突开始淡化,马克思主义理论在新的时代背景下遭遇到新的问题。英国共产党因盲目依附苏联马克思主义教条化、僵硬化的理论政策,而导致大量知识分子党员退党,威廉斯也是退出英国共产党员中的一员。威廉斯作为一名活跃在文化研究、历史学、文学批评、社会历史学等领域的马克思主义思想家,他在对意识形态、文化、工人阶级等具体相关的社会历史课题进行研究的过程中,认识到苏联马克思主义所阐述的“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命题存在着教条化、公式化、简单机械化的问题。退党后的威廉斯开始深入考察和思考斯大林主义的“经济决定论”和英国庸俗化的马克思主义以及传统英国社会精英主义文化等问题。

在威廉斯看来,许多马克思主义文艺评论家在理解马克思的文化理论过程中,僵硬死板地运用马克思关于“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命题公式,并将其肢解或断章取义。他指出:“我发现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一片混乱,因为我感到,在不同场合和在不同作家中都各取所需地使用那些命题。”[4](P349)理论家们大都机械地照搬和应用马克思的观点,照搬教条上的逻辑得出来的结论就是:在以资产阶级为统治者的英国,只能存在资产阶级上等阶级的精英文化。也就意味着资产阶级统治者不仅是英国社会经济力量的统治者,而且还是文化精神领域的统治者。这样的结论对于视发展工人阶级文化为己任的威廉斯来说是难以认同和接受的。面对英国马克思主义文艺评论家考德威尔提出的“研究一种民族文学,谁就要从文学与之息息相关的经济史入手,然后将文学置于其中,并依据它对文学加以解释”[4](P6)的研究方法,威廉斯指出“这种方法虽也能从中有所收益,但总体上来说是牵强和肤浅的,这是因为,经济因素虽然是起决定作用,但它决定的只是整个生活方式,而文学同整个生活方式关联,而不是唯独与经济,因此这样的文学批评必然会导致它的抽象性和非现实性”[4](P6)。可见,威廉斯虽然承认了经济因素的决定作用,但他也要给文化活动的基础性地位留下地盘。虽然经济决定整个生活方式但并不直接作用于文化,因为文化不仅与经济因素有关联,还与整个生活方式以及社会的其他因素密切相关。应该说,威廉斯对考德威尔的批评是中肯的。因为考德威尔的方法的确忽略了文化在社会实践中的许多具体事实和演变。威廉斯的批判旨在把文化从“经济决定论”的桎梏中拯救出来,构建一种有别于传统马克思主义的新的文化唯物主义理论,完成这一理论批判的首要工作就是重新审视和反思“决定论”、“上层建筑”、“基础”等历史唯物主义的重要范畴。

二、理论批判:对“决定”、“上层建筑”、“基础”等范畴的重新界定

根据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推动整个社会不断向前发展进步的动力,是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运动。在社会结构中,生产力和经济基础是决定社会发展和变革的根本性因素。上层建筑包括观念上层建筑和政治上层建筑,文化一般被归属为观念上层建筑范畴,在一定的历史时期这种认识成为主流并发挥了极大的影响。随着时代的变化和发展,我们需要慎思和甄别:这种长期束缚和影响我们的文化观念是否会遮蔽我们对文化的真理性认知?

在马克思主义传统中,文化长期以来被归属为上层建筑范畴,是作为被“决定”的存在,是“反映”基础的存在,并且,这种认识还被冠之为是正宗的马克思的思想。与此相反,威廉斯认为马克思是在对公认命题(即具有完全的预示和预告意义的决定)的否定中,是在大家都熟悉的“倒转”意义上来使用“决定”这个词语的。也就是说,在威廉斯看来,马克思关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命题是在否认那种强调人之外还有某种神秘力量的意识形态意义上使用的,马克思把决定的源头归之于人类自身的社会实践活动。然而,庸俗的马克思主义却经常在“神学观念上的预见、预示、控制”意义上来解读马克思的“决定”,如此这般理解必然导致马克思主义理论成为机械的“经济决定论”和“还原论”,从而否认作为上层建筑的文化活动的价值和意义,将文化实践活动看成是由经济基础所决定的,伴随着经济基础的变化而变化,是一定社会经济状况的表现等等。威廉斯认为,庸俗的马克思主义者把“决定”误解为“经济决定论”,不但违背了马克思对“决定”最初使用的涵义,也违背了“决定”本身作为“设定界限”的意义。因此,威廉斯提出:“我们必须把‘决定’重新定义为设定界限和施加压力。”[5](P70)威廉斯所说的设定界限是指人类是在一定的历史条件和前提下创造自己的历史,是强调历史的创造有一个“限度的设定”。但是,如果把“决定”仅仅看成是设定限度,就有可能会抹灭个人的意志力在社会历史创造过程中的参与作用。在笔者看来,威廉斯对“决定”的批判和重新界定旨在强调“决定”存在于整个社会实践过程的性质,即从整个人类的社会历史实践活动中理解决定。威廉斯所理解的决定,是一种具有历史性、过程性、整体性特征的决定,是由各种各样的压力和限制建构的存在于整个社会历史进程之中的动态的复杂过程中的决定。这是对“经济决定论”的有力批驳和回应,因为“经济决定论”倾向于把所有文化都简约化为是对一定决定性的经济或政治内容的直接或间接的反映,而忽视了文化所彰显出来的人类创造自己历史的积极主动性。因此,正确认识文化的归属问题,不仅需要从理论观念上摆脱“经济决定论”的束缚,还需进一步厘清和重新考察“上层建筑”和“基础”等范畴。

一般意义上,人们往往把“上层建筑”看成是对“基础”的简单反映、复制或者模仿。事实上,人们又很难在实际生活中发现这样一种单纯和抽象的反映论,人们对“上层建筑”的解释“就采用了时间上的推迟,著名的滞后,不同的严格意义上的复杂性、非直接性,在非直接性中,文化领域的某些门类如哲学,距初始的经济活动距离更远”[5](P71)。换而言之,经济基础在对上层建筑各要素发生决定时,因上层建筑各要素所处的位置不同而不可能同时接受经济基础的影响,因而会出现时间上的滞后差异性以及复杂性,例如,法律、政治有可能比哲学、艺术更直接受到经济基础的影响。为此,威廉斯提出:“我们必须将‘上层建筑’定义为与文化实践相关的范围,而不是一个被反映的、被再生的、尤其是依赖性的内容。”[5](P71)可见,威廉斯抛弃了文化属于传统意义的上层建筑范畴观念,或者说,威廉斯所理解的上层建筑已经不是我们所理解的传统意义上的上层建筑,而是那种超越了抽象的思想观念或意识形态限定的,与社会实践范围相关联的“上层建筑”,那是一种具有“基础”性意义的“上层建筑”。

与上层建筑密切相关联的是“基础”范畴。威廉斯强调:“当我们讨论‘基础’时,我们指的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一种状态。”[5](P71)威廉斯通过对马克思之后的马克思主义涉及“基础”一词的考察,总结出基础的三种主要含义:生产关系、生产方式和经济结构。在威廉斯看来,这三种解释都是一种简单化的抽象范畴,根本不能等同于马克思所强调的社会实践生产活动才是构成社会其他活动的基础的原本涵义。马克思强调的是将“基础”置放于社会物质生产活动之中,而且这种社会物质生产活动不是静止不变的过程,而是一种处于变化之中的动态过程。因此,“基础”不只是简单地意指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还指人们在社会生产活动中的各种社会关系和交往活动。如果“基础”被局限于一定的生产方式,就会无视基础的变化性和能动性,最终影响对基础的决定因素的全面正确理解。威廉斯对基础的重新阐释,让我们认识到对基础的认识不能把它简单地定义在一定范围,而应该从动态的历史过程和实际的语境中理解它的含义。当然,随着社会的变化和时代的变迁,人们对基础一词的理解也在不断发生着变化,出现了一系列在马克思生活的早期资本主义社会没有出现的社会现象,例如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的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具有意识形态的意义,国家也开始参与对经济政策的干预,这些现状令学者们对马克思的基础与上层建筑理论产生了冲击和质疑,这就需要我们辩证地来看待“基础”在不同时代的不同内涵。威廉斯把基础看成是一个动态的历史过程,目的在于“要理解文化过程的现实”[5](P71)。在威廉斯看来,只有把基础看成是变化、动态的过程,才能使上层建筑摆脱被设定的不可逾越的“决定论”宿命,基础的变化和不断改变迫使上层建筑也要一直处于变化和改变之中,上层建筑的变化又影响着整个社会各种力量的博弈,这种力量博弈又反过来迫使基础不断改变,最终形成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互相作用和影响的互动关系。而文化作为上层建筑体系中最为活跃和基础性的因素,它既具有历史继承性,又有社会实践性,既有集成性又有创新性,既是过程也是实体。

威廉斯对“决定”、“上层建筑”、“基础”等概念进行的重新界定,为他完成“拯救文化”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在这个时期,威廉斯虽然看到了英国马克思主义文艺评论家们在对待基础与上层建筑命题上的问题,同时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由于他当时刚开始摆脱利维斯主义的影响,与马克思主义的对话才刚刚开始,所以对“经济决定论”的认识也还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导致他并没有深入对这个问题提出具有建设性意义的修缮。直到在他的学术成就最高的著作《马克思主义与文学》中才对这一问题进行了更深刻的讨论。

三、以中介论修缮反映论:凸显文化的社会实践性

威廉斯在批判“经济决定论”的基础上,对“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命题进行了反思,提出以“中介论”替代“反映论”,修缮“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命题的不足,拯救文化“被反映”的命运。

在威廉斯看来,对“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命题进行简单、机械、抽象、静止、割裂式的理解,是导致对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产生机械“反映论”模式解读的直接原因。他指出:“伴随着经济基础/上层建筑命题对生产力和决定作用过程所做的特定化和限制性的阐释,导致了把艺术和思想描述为一种‘反映’社会现实的存在,有时甚至还形成了某种理论(即反映论)。在对艺术和观念分析上,‘反映论’这一隐喻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但是,它所暗喻的物质过程和物质关系已经证明它能与若干根本不同的理论兼容并存。”[6](P95)在威廉斯看来,这种建立在“自然主义”和“实证主义”基础上的“反映论”,无论是把艺术比喻为“镜子”,还是对现实世界的表面现象反映,抑或把艺术看成是对艺术家内心丰富世界的反映,都只是一种把艺术简单化为上层建筑之后对作为基础的现实世界的“复写、摄影和反映”的机械唯物主义观点。换言之,“反映论”忽视了艺术家作为个人所具有的自由意志的创造性在参与社会实践过程中的价值和作用。说到底,“反映论”剥离了“艺术”与“现实世界”之间内生性的互动关联,因为“反映论”无论是对现实世界的反映,还是对艺术家的内心世界的反映,都不是对现实世界辩证、动态的把握,不是艺术家积极能动地参与社会实践的过程。因此,这种机械唯物主义的“反映论”是不能揭示艺术与社会现实之间的真正关系的,更不可能真正把握“上层建筑”的本质内涵。威廉斯还指出,当艺术被定义为对某些抽象客观规律的“反映”时,有可能异化为意识形态。于是,他提出用“中介”(mediation)这个概念所具有的优势来挑战和修正“反映论”的不足。他在对黑格尔哲学的“中介”概念进行改造的过程中,形成其“中介论”(the idea of mediation)思想。威廉斯指出:“中介(mediation)一词旨在描述一种能动的过程。它的一般含义主要指在敌对者之间或在陌生人之间进行的那些调停、和解或解释说明的行为活动。在唯心主义哲学中,这个概念一直是指某种统一体中对立面之间的和解。针对彼此分离的力量之间的相互作用,一种更为中性的意义也得到了进一步发展。从对间接(mediate)和直接(immediate)的区分中,生发出对中介(mediation)的强调——强调中介是位于彼此分离的不同活动类别之间的一种间接性联系环节或代理者。”[6](P97-98)就是说,“中介”所强调的能动过程构成了对“反映论”那种静止、被动、机械的“挑战”,能够更好地强调和说明艺术能动地把握社会现实的实质。在威廉斯看来,用“中介”来描述社会现实与艺术、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关系能够更有效地体现出这些关系之间的相互影响和作用的复杂动态过程。他指出“中介”从根本性意义上来说是现实中的一种积极能动过程,它内在于社会现实之中。他尤其重视“现实领域”的意义,因为如果不存在这一领域也就不存在“中介”一说。“中介”总是在总体现实中发挥能动性作用,就它能够具有相互作用、关系性而言,它比反映论有所进步;但就它还停留在近似“意识”的层面,它的进步也有其限度。因为意识的中介或中介性的意识,与实践的中介或中介性的实践活动显然是不同的——实际上是实践活动自身具有的中介性作用,实践活动自身具有相互性、主体间以及主客体间关系性的维度。

威廉斯提出用“中介论”来修缮“反映论”的实质,是强调作为上层建筑的文化不仅是对社会存在的反映,更是对社会实践生活的意义转换和创造,文化由此而成为社会物质生产活动实践的一部分,说到底是要强调文化的社会实践性质。而强调文化社会实践性质的终极理论关怀则是要为工人阶级大众文化“正名”。无论是英国的利维斯主义,还是德国的法兰克福学派,他们都坚持精英主义的文化理念,贬斥“大众文化”的娱乐性和无思想性,他们对待“大众文化”的态度基本上都是拒斥和批判,这种理论态度所导致的结果就是完全否定和剥夺了普通人民大众的文化参与和创造的能力和权力。而威廉斯通过对“经济决定论”的批判,恰恰要建立和维护的就是大众文化。他主张建构一种真正由“人民大众”为主体的真正“大众文化”,这就需要我们抛开传统文化的偏见,正视“普通大众”在社会历史文化发展过程中的地位和作用,把大众文化由mass cu1ture这样一种带有鄙视意义的观念提升到popu1ar cu1ture这样一种具有认同和赞成意义的观念上来。

四、结语

关于“经济决定论”和文化问题的探讨,除了威廉斯之外的其他英国“新左派”思想家们也都曾进行过理论上的深入思考。汤普森和威廉斯的理论观点基本一致,旗帜鲜明地批判经济决定论。汤普森认为,斯大林对“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命题的理解是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误解和扭曲,是一种决定论和还原论。他强调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相互作用,强调从人(尤其指普通的工人阶级和人民群众)的主体实践活动出发来理解文化在上层建筑中的地位。他在继承威廉斯思想的同时,进一步发展了威廉斯的文化唯物论,把文化唯物主义理论拓展到了实践主体——工人阶级的实践活动之中。安德森和伊格尔顿则从批判和反思的视角为这个问题注入了新的“活力”。在安德森看来,威廉斯具有把上层建筑仅看作是一系列的文化实践、把社会构成看作构成性实践的倾向,而这种倾向最终会导致他只会强调历时性过程而忽视同时性结构的理论困境。因此,安德森强调从社会结构总体性逻辑原则出发考察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关系。在伊格尔顿看来,威廉斯对“经济决定论”的反思背离了马克思主义道路。他指出,威廉斯把基础与上层建筑命题看成是一个区分物质与非物质的问题。但在伊格尔顿看来,物质与非物质的区别并不是用来区别基础与上层建筑的根据,他认为从功能解释的进路来阐述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关系更为合理。[7]汤普森、伊格尔顿和安德森对威廉斯文化思想的继承和批判,让我们对这一问题的认识和探讨上升到一个更为广阔和深层次的理论视域。

关于威廉斯“拯救文化”何以可能的问题。在笔者看来,从理论建构上看,威廉斯以批判“经济决定论”为理论切入点,重新思考和界定了决定、基础、上层建筑等一系列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范畴,试图在社会实践“总体性”之中恢复文化应有的价值和意义,企图完成拯救被主流精英主义文化忽视和拒斥的工人阶级大众文化。我们至少应该看到威廉斯“拯救文化”这一理论诉求的两个方面:

一方面,我们通过威廉斯对“经济决定论”的批判,重新认识到“基础与上层建筑”作为隐喻而存在的复杂关联,使得学界对两者关系的认识越来越辩证和深邃。威廉斯把文化置放于社会实践之中,突破了精英主义狭隘的文化观,拯救了曾经被蔑视和忽略的工人阶级大众文化,拓展和丰富了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威廉斯通过“文化”彰显了英国工人阶级的主体地位,证明了唯物主义的人民历史观,在新的历史时期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这是他成功的一面。

另一方面,威廉斯的理论也存在一些偏颇和限度。他对英国资产阶级缺乏理性的认识。在建构工人阶级的大众文化理论过程中,不自觉地预设了一个理论前提:社会精英阶层与普通大众具有平等进行社会互动的可能,他们能够共同融入作为“整体生活方式”的社会实践中。这样的理论预设显而易见是一种“乌托邦”,缺乏对当代资产阶级意识形态霸权的正确认识。毋庸置疑,虽然威廉斯对“经济决定论”的批判有其不足,但他的研究还是拓展了我们的理论视野,也为我们深入思考新时代的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建设和历史唯物主义理论发展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在当代中国“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开创中国特色社会文化建设新局面”的语境下,威廉斯批判“经济决定论”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当代世界,文化作为一种推动社会和民族发展的强大动力已经越来越被人们所重视,每个国家都在强调文化作为软实力的重要性。在这种普遍理性认识下,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 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了“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目标任务,全面部署了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各项工作,发出了进一步兴起社会主义文化建设新高潮的动员令”。“其中,全会提出,在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要推动文化产业成为国民经济支柱性产业,把发展文化产业作为国家战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8](P113-114)这与威廉斯强调文化介入社会生产和实践带来物质力量的思想不谋而合。换而言之,中国提出加强文化产业的发展从实践方面论证了威廉斯理论的可行性。威廉斯对发展工人阶级大众文化的努力更是启迪我们:只有在开放和自由的文化体制下建构广泛的、科学的、人民大众的文化,才能真正创造出属于中华民族独特的文化精髓作品,才能真正实现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梦想。

[1]Terry Eag1eton,Forwand,In A11en O’Connor.Raymond Williams:Writing, Culture, Politics.London:B1ackwe11 Ltd,1989.

[2](英)约翰·斯道雷.文化理论与大众文化导论[M].常江,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3]Raymond Wi11iams.Cultural and Society.New York:Harper and Row,1966.

[4](英)雷蒙德·威廉斯.文化与社会[M].吴松江,张文定,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

[5](英)雷蒙德·威廉斯.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中的基础与上层建筑[J].胡谱忠,译.外国文学,1999,(5).

[6]Raymond Wi11iams.Marxism and Literature.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7.

[7]赵传珍,刘同舫.英国新左派思想家对历史唯物主义研究的拓展[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5).

[8]毕京京.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学习读本[M].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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