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聪明惹的祸

董寅生

出言轻侮别人，本心是要给人家难堪，但遇到有急智的才士，往往会自取其辱。

春秋时期，齐国的大臣晏子出使楚国。楚人听闻晏子是个矮子，就故意在大门侧另开了一道小门，请晏子走。晏子说：“出使到狗国，当从狗门进入；今日我出使楚国，走这样的狗门会不会不合适？”迎宾者赶紧为其敞开大门。拜会楚王时，楚王又出言讥讽：“齐国难道没人了吗？怎么派你来出使。”晏子答：“齐之临淄三百闾，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继踵而在，何为无人？”楚王说：“然则何为使子？”晏子解释说：“齐命使，各有所主。其贤者使贤主，不肖者使不肖主。婴最不肖，故宜使楚矣。”

楚王不自量力，竟然要与晏子斗嘴，结果连遭晏子两次排揎，第一次楚国差点成了狗国，第二次楚王成了最不肖的君主。

五代时期，诗僧贯休游于巴蜀，当时道士杜光庭正在巴蜀炼丹，见贯休远道而来，总想挫一挫他的锋芒。一日，二人并马出游，贯休的坐马忽然拉出一串粪球，杜光庭忙喊：“大师，大师，数珠落地。”贯休说：“非数珠，盖大还丹耳。”杜光庭顿时面红耳赤。

北宋的苏东坡与佛印也是对欢喜冤家。一日，东坡去访佛印，未进屋就大喊：秃驴何在？

佛印在屋内答：东坡吃草。

东坡又问佛印：“以大师慧眼看来，吾乃何物？”佛印说：“贫僧眼中，施主乃我佛如来。”苏东坡想打趣佛印，就说：“然以吾观之，大师乃牛屎一堆。”佛印说：“阿弥陀佛，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心中牛屎，所见皆牛屎。”东坡当即哑口无言。

相传明朝时，有一侍郎与一尚书、一御史闲话，一条狗蓦地从三人面前跑过。御史问侍郎：“是狼是狗？（侍郎是狗）”侍郎答：“是狗。”尚书、御史大笑，又问：“侍郎何知其是狗？”侍郎说：“先看其尾，下垂是狼，上竖是狗（尚书是狗）；再看食性，狼非肉不食，狗则遇肉吃肉、遇屎吃屎（御史吃屎）！”

出言羞辱别人，如果当场就被人巧妙回击，彼此间的芥蒂可能还较小；若是被羞辱者心怀不满，却隐忍不发，则相互间的仇隙可能会越积越深。

唐朝时，诗人元稹在明经试中获得第一名后，很想与当时的青年才俊李贺交往，一日携名帖去李家拜访，不想李贺看到其名帖不屑一见，派仆人传话说：“明经及第，何事来看李贺？”元稹惭愤而退，归家后发愤用功，终于在制科中名列前茅，开始得到重用。当李贺要赴进士科时，元稹恰好在礼部郎中的任上，他以为李贺之祖李晋肃的名字里有个“晋”字，李贺当避其家讳，不应进士试；曾遭李贺轻薄的人也纷纷发表类似的言论，终于使李贺不得不自请退出。

这件事，元稹的确是在官报私仇，但李贺当初出言无状，也难辞其咎。

郭子仪晚年，富贵之极，会见客人时，常有侍女在旁作陪，唯遇卢杞来访，定必屏退所有侍女。郭子仪的儿子问：父亲见客，总是姬妾满堂，为什么卢杞一来，就屏退所有的妇人？ 郭子仪叹道：你们不知，卢杞相貌丑陋，脸色发青，我怕妇人们见他会笑起来。此人凶险阴狠，有日得了势，定会报这一笑之仇，让咱们全家都倒霉的。

到唐德宗继位，卢杞果然当了宰相，不少大臣被他以各种名目陷害，郭子仪一家却未被波及。

郭子仪一介武夫，并不曾研读过许多经典，但在谨言慎行、防患未然上却有极高的造诣，他能够“功盖天下而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嫉，穷奢极欲而人不非”，即因他在任何时候都坚持要与人为善，力避嫌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