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罗娃: 一针一线，一分一秒

翟文思

俄罗斯平面设计师、插画师安娜·卡罗娃（Anna Khokhlova）的“做”品——刺绣插图——似乎有一种能帮助读者变勇敢的力量，她全然启用画笔之外的跨领域材料和手法融合创造，从针脚缝隙中勾勒出的环境与人物之间的共存关系，简单而强烈。

安娜的刺绣插图直勾勾地摄取人们的好奇心并且开辟出一片自由的艺术空间，让观者也想探索自己的潜力所在与个性化的表达。2013年，安娜的作品《小公鸡》一书获得全俄罗斯绘本插画比赛的第一名。

这本书的故事内容选自俄罗斯现代派作者阿列克谢·雷米佐夫（Alexey Remizov）——他是安娜最喜欢的文人。由于故事的悲伤情调，反而激发了安娜炙热的心：她想用一种最温暖最舒适的艺术语言来平衡故事述说的哀凉。于是她最终选择用刺绣的手法制作插图。这本民间童话是由四个短篇故事汇集而成的，它们的共同点——主人公是来自20世纪初期，生活在莫斯科的一对贫困的祖孙。他们过着快乐的生活，在朝圣之旅上，孙儿想学习飞行和如何造翅膀；有一天祖孙俩前去看纪念民族英雄伊利亚的节日游行，鲜花与快乐散落了满街。孙儿拿到奶奶给的零花钱想去买冰淇淋，没想到却被对面的老牛吞了下去。第三个故事讲述，孙子偷偷把一个鸡蛋放在他们家的火鸡身边，让奶奶误以为是火鸡真的下了蛋，过了一阵子破壳出来的却是一只小公鸡。可是奶奶对这个“奇妙的现象”不但坚信不疑，还把它当作是生活变美的好兆头。最后，爸爸在革命的动乱期出现了，但是他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杀掉了小公鸡。没过多久，这个孩子也被意外杀害了（孩子的名字叫白特雅Petya，在俄罗斯语里与小公鸡的发音是一样的）。就这样，在战争开始前夕，奶奶变成了孤苦伶仃的一个人，面对着战争时期的生活… …

《小公鸡》的故事背景在很大程度上映射着当今俄罗斯与乌克兰之间的政治局势，所以引发了人们的很多共鸣。安娜深受感动，为了创作好这系列的作品，她跑去图书馆查阅了很多历史照片与历史文献。她精心地研究着，在那个特殊时期的人的打扮、生活方式与城市面貌。这部分前期准备与调研，就花费了近一年的时间。安娜没有办法特别细致地解说自己如何摸索出她的 “绘画风格”，因为她说：“每当你全身心地投入到对主题的反复研究，并试图找到视觉上的突破点，真心想要建树自己独特的艺术表现时，它们是自己在某个时刻从笔尖走到纸上，从针尖走到布面上的。”心诚则灵，阅读阿列克谢的这部作品时，安娜深深地感觉到他的措辞与文笔闪现着丰富的“表情”，把主人公及其遭遇塑造得直逼读者的泪点。这些感动、触动与悲伤带有一种凉然被刺入心房的难忘痛感，安娜想把这种命运指挥出来的心酸与不幸，用视手感丰富、制作精良耗时且十足温馨的方式——刺绣插图，来辅助文字娓娓道来。

安娜的作品从形式美感到艺术表现力皆独树一帜，她自己没有想到这个创作会在比赛中脱颖而出，因为这其实是她第一次利用刺绣制作插图，没想到成效甚好，自此她的画约就接踵而来了。

到现为今，安娜在设计领域工作了有10余年，期间她在三所高等学院就读：1998年就读于一所袖珍漆画艺术工业学校学习装饰艺术和手工艺制作；2002年考入俄罗斯国立印刷大学学习平面设计；2011年她就读于位于莫斯科的英国高等艺术与设计学院学习插图绘画。而她真正开始扮演插图师的角色是从2012年才开始的。这不但再次说明了“只要真心想做一件事，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也说明了安娜一路以来所奠定的功底扎实而深厚，足以让她在艺术和设计这个大领域内切换自如。

儿时的安娜特别渴望结交朋友，梦想着能拥有很多很多的伙伴，然而父母严格的管教，让安娜从小成为了其他小朋友眼里的怪人，她几乎从不可能跟他们一起玩，因为家人是不允许她单独出门的。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她的家庭成员都是艺术家的缘故所以显得如此“特别”。即便是在童年的黄金假期——每年夏天，她也只会被送到爷爷奶奶身边，而不是和同龄的孩子去撒欢。时常，她会在爷爷奶奶的书房泡上一整天，那里大部分都是他们毕生收集的关于艺术与设计的书籍。有时候她也会在从事袖珍漆画的爷爷身边守着他看着他工作，包括那种特殊颜料的味道，也很是令她着迷。

家境的拮据，让安娜没有足够的闲钱用来购买家庭装饰品或馈赠礼物，于是她们家的男人女人们都掌握着一些手艺，以满足一定的物质需求，同时也能让收到礼物的人收获着温暖。安娜的奶奶，阿姨和太奶奶都精于女红；而她的妈妈则是一位布料织品设计师和挂毯设计师。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安娜自然而然的学习和掌握着织品相关的手作技术，这些都为她后来的刺绣插图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小公鸡》的获奖让安娜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认可，然而这本书却没有得到出版的机会，对于安娜来说是件非常遗憾的事情。在俄罗斯的出版界摸爬滚打并不容易，一般来说只有最著名的艺术家、设计师或插图师才有机会出版自己的东西；尤其是在儿童绘本领域，多数出版社的生存靠的是版权引进。本土的插图艺术工作者和作者想要合作出版自己的东西，出版社很少买账。安娜说自己是很幸运的，这几年，她出版了好几本书。这也反映了俄罗斯的儿童书市场严重缺乏对自己文化推进成果的支持，同时也体现着一种不自信。这对于很多有志向、有理想的插图艺术工作者来说，是一个不小的现实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