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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治理要从“术”向“道”转化

2014-11-29陈浩武

民主与科学 2014年2期
关键词:伦理污染土壤

■陈浩武

我是从研究经济领域的问题而开始关注社会伦理问题的。

所谓社会伦理,就是社会治理的道德性和正义性。其实,人的所有行为都是受价值观来支配的,所以,人的行为总是要受正义性和道德性这个框架的限定。历史的经验反复证明,假如某种社会行为缺乏价值动力,或者道德上没有终极正当性的时候,它就不可能持续展开,或者在展开的时候肯定会遇到困难。

比如说我国的经济发展,就是一个最现实的例子。中国这个庞大的经济体高速增长二三十年,的确是了不起的经济奇迹,这个经济现象背后有多种原因,但是,这种发展绝对不是无限的,当它走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受到经济发展的终极正当性框架的限制,最终会在一个框架内停下来。这个终极正当性的框架就是经济发展和环境的协调,也就是说,人类有没有可能完全不顾环境问题而发展经济?人类会不会因为发展经济而将环境完全毁灭?我想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样会违背人类的良知和道德。

中国现在的环境问题已经非常严峻。我在多种场合都说过,中国环境的现状并不仅仅是污染问题,而是已经面临环境生态基座的崩溃,是到了威胁我们民族自身生存的地步。比如雾霾,中国雾霾的面积已经到达250万平方公里,几乎覆盖了东中部国土。现在的科学研究已经证明,PM2.5可以直接进入人的肺泡,有人预计,未来十年,会有一个肺癌的爆发期。大家因为呼吸窒息感到空气污染问题严重,实际上更为可怕的是我国的土壤污染,土壤质量的急剧恶化。国土资源部曾经对中国的土壤污染问题做过一次普查,但是结果成为机密,不敢公布,这恰恰说明问题非常严重。在长三角、珠三角核心地带,由于重金属污染,由于水体污染对土壤持续的污染,导致男性精子变异, 青年人的生育率下降。这不是简单的污染问题,而是我们民族是否能够繁衍,能够延续下去,能否生存下去的问题!我曾经有段时间关注过土壤问题。向专家请教,他们说,正常土壤的有机质应该在10%左右,至少不能够低于5%~7%,日本最好的土壤达到12%,所谓土壤有机质,就是一亩土壤,里面的微生物含量,蚯蚓的数量等等。而现在我国土壤平均有机质含量不到1%。大量的面积仅仅0.1%!为什么呢?因为长期的农药化肥过量投入,对土壤结构产生极大的破坏。土壤有机质降低的后果就是土壤中的微生物含量下降,导致土壤光合作用的效能下降,产量就会降低;产量降低就施用更多化肥和农药,从而就使得土地团粒结构遭到更多的破坏;然后又施用更多的化肥,如此恶性循环,使我们耕地的土壤结构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水体的污染就不用说了,大家有目共睹,中国660个大中城市,有450个严重缺水,即使是这么严重的水资源匮乏的情况下,我国的水体污染也是极为严重,主要的大江大河,主要的湖泊,几乎都污染殆尽!只是程度不同而已。由于过度追求GDP,形成我国的低级工业化模式,成为世界工厂,大量的高污染高耗能企业都集中在中国,GDP是上去了,但是水体、空气都污染了,付出了极为惨重的环境代价。

所以,类似这样的问题,使我们反过来思考一个问题:我们三十年的经济发展,是不是在一个符合正义的和道德的框架内活动?如果不是,那么这样的经济发展模式还可以持续多久?

还有,和创造财富相关的问题,即财富的分配问题,同样也有一个伦理问题,那就是财富如何分配?

众所周知,近20年来,我们国家财政和税收每年都在超过GDP增速一倍的速度迅速增长,就是如果GDP当年增长百分之九,财政收入则增长百分之十八到二十,每年约19万亿人民币。但社会财富如何再分配呢?国民收入这个蛋糕怎么切呢?几十年来,一直是政府拿的太多,而民众拿的太少。这种持续的财富分配不公平的表现,就是社会福利体系极为薄弱。现在能够覆盖老百姓的社会医疗体系、养老体系脆弱,普罗大众生不起病,养不起老。与此同时,一般省会城市的大医院每年盈利都在几十亿甚至上百亿之巨!医院、学校这些最基本的社会福利部门,都成为盈利部门,成为盘剥老百姓的机构。更为严重的是,这些年形成的地方政府的“土地财政”模式——地方政府靠出卖国有土地支持地方财政支出,大大推动土地价格上涨,这种高土地价格又通过房地产转嫁给老百姓,使老百姓承受极高的房价压力,让普通民众辛辛苦苦积累的财富,通过另外一条渠道被政府收走。

所有这些问题都回到一个问题:我们的经济政策缺乏伦理,缺乏社会正义性。

回到我们今天会议主题,我觉得,社会治理也好,中国道路也好,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社会治理要从“术”向“道”转化。

这些年来,我们治理社会的基本价值取向是“维稳”。“维稳”对不对?当然对。我本人就非常赞成社会稳定,只有在一个稳定的环境之下,才能够搞建设,只有社会稳定,才能实现民族复兴。但是,维稳不是治理社会之“道”,而是管理之术。社会的稳定是社会治理伦理的结果,是“善治”的结果,而不是靠“维”出来的。比如说,不顾环境的承受能力而发展经济,这违反社会伦理,解决的办法就是改变我们发展经济的思路,调整产业结构,不要去发展那些高耗能、高污染的产业,重新回到经济发展与环境协调的正确道路上来。但是简单的“维稳”就不是这样,一旦地方的民众对那些高污染项目表示不满时,就调度警察。这种方式,看起来是维稳,实际上是在添乱。

我觉得,所谓社会治理,当前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恢复社会治理之“道”。这个道,就是精神信仰,就是一种超验的价值观,就是一种伦理,一种终极道德正义性。我们绝不能总是从术的层面来讨论问题。这些社会治理之术,中国人有很多丰富的经验,但是若没有道,术再多,也有限的。

最近有高层领导说“要给我们时间”。社会的转型需要充分的准备,给时间没有问题,但是实际上,一个政治集团体制改革的愿望和民间社会对它的等待耐心,两者之间永远处于一种竞争的状态,能不能给改革者以充分的时间,取决于改革者对未来改革前景描绘的道德性和正义性。

以“道”来治国,道即精神信仰。中国当前最大的问题是信仰缺乏,精神危机,这就是我们长期以“术”治国的副产品。

当所有的人膜拜权力,当所有人视金钱为万能的时候,这个社会一定治理不好,一定会有大问题,因为它没有精神的东西,没有超越的力量。

归纳起来一句话:社会治理要从“术”向“道”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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