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的记忆:鸦儿胡同
2014-11-27梁振宇
梁振宇
一位来过北京的朋友告诉我,他对北京印象最深的不光是故宫、天坛、长城、香山、颐和园,不光是全聚德的烤鸭、东来顺的涮羊肉,不光是北京人的包容厚德,还有一点就是北京人独有的京腔京韵和极有特质的儿话音。他说,尤其儿话音听着亲切,听多了,还会油然滋生出一种亲情。他的话,我非常赞同。因为我在北京城已经生活了30多年,要说感到亲切,我已亲切得一塌糊涂。譬如帽儿、雨儿、菊儿、鸦儿这几条胡同的名字,就已经在心里滋润了十几年。
那天我去的,便是具有北京人儿话音的胡同——鸦儿胡同。
鸦儿胡同,隶属西城区什刹海北岸,全长820米。其东南起小石碑胡同,与烟袋斜街相连,胡同东口南数十米,为北京城内最著名的一座石桥--银锭桥,西北蜿蜒至甘露胡同。鸦儿胡同元代因位于什刹海河沿儿故称沿儿胡同,明代称广化寺街,清代取沿儿胡同谐音改称鸭儿胡同,为八旗正黄旗地界。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后,北京市整顿胡同名称改鸭为鸦。于是,鸦儿胡同的名字便一直沿用至今。
应该说,行于鸦儿胡同,首先感到的便是什刹海的清风吹拂的文化和精神气息。这种气息,是来自位于什刹海北岸的“蜗蜗居”。虽然“蜗蜗居”已经风烛残年、千疮百孔,很可能不久的将来就会灰飞烟灭,但在“蜗蜗居”面前,我感到的是文化的流淌和对逝者生前精神、气节的敬重。
1951年,作家萧军就住在这座西式二层木制小楼里,而且一住就是37年,直至1988年6月22日去世。生前,他将小楼取名“蜗蜗居”。他的长篇小说《五月的矿山》《吴越春秋史话》《第三代》以及书信集《鲁迅书简注释》《萧红书简注释》等数百万字的作品,都是在“蜗蜗居”里诞生的。
遥想萧军当年,投身抗日,以笔为枪,撰写出《八月的乡村》等抗日题材的小说,成为撰写世界武装反法西斯小说的第一人。即使在建国后极端困难的逆境中,他依然写出了《五月的矿山》《吴越春秋史话》以及《第三代》等大量作品。这样一位中国现代文坛上既尊称鲁迅为恩师,又被毛泽东视为知己的人物,谁能不敬仰呢?
而今,斯人已逝,“蜗蜗居”的钢琴声已绝,近似废墟的小楼更是人去楼空。望着楼下的杂草乱瓦和四面漏风的屋顶墙壁,敬重与怀念之中,又平添了些许惋惜和对“蜗蜗居”命运的揪心。
据胡同的居民讲,“蜗蜗居”现已被程思远的女儿买下,不久将被拆除。再问“蜗蜗居”的再生命运几何?居民们个个摇头不知。我也摇摇头,仿佛感动什刹海河沿儿吹来的细细风声,也是丝丝叹息。但有一点是永远精神的,那便是“但得能为天下雨,白云原自一身轻”。想起萧军生前的这两句诗,心中就有了一座丰碑昂然屹立。
顺着鸦儿胡同西行,渐闻到梵香扑鼻,近观,见一寺庙禅立胡同北侧,此寺名曰广化寺。寺门西侧,四名乞丐或立或坐,个个倒也乐乐呵呵。进出寺庙的僧人或香客路过之时,不少施以善行。庙里梵音悦耳,香火亦浓。感观寺里寺外,一片祥和。
史料记载,广化寺建于明万历年间,清咸丰年间重修,是旧京名刹之一。清末民初,政府在广化寺筹建京师图书馆(今称中国国家图书馆),直到1917年图书馆才迁出广化寺。目前广化寺是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同时是北京市佛教协会办公地,经常组织佛教活动,每逢正月初一到十五,这里香火更旺。更值得一提的是,解放前广化寺的住持玉山和尚,曾施以善款,为贫苦的孩子在鸦儿胡同建了一所免费小学,名曰广化小学,现广化小学已更改为鸦儿小学。于寺中想到玉山和尚,心中自然升起对善行者的敬仰。
那天,我参悟寺中,心无旁骛,殿前殿后的静转之中,心灵的天空,感到的是莲香习习。
行于鸦儿胡同,心情其实是五味杂陈的。广化寺的禅香让我心净,“蜗蜗居”的命运又令我揪心。想到那些过去的深宅大院,大多被有钱人买走,破烂不堪的小院已是外地人租住的居所,毗邻什刹海后海的房舍,很多已经改成酒吧,心里真不是滋味。虽然“土著”的北京人还有,但渐已稀缺起来,过去胡同里流淌的京腔京韵不断被蒸发到郊区,这里渐渐嬗变为南腔北调与洋腔洋调混杂的喧嚣。行走于此,静谧恬静的景象已经不复存在,萦绕耳边的似乎只有心里的儿话音,还是那么动听。
(编辑·韩 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