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凤至：一见少帅误终生

四月

1991年5月，张学良携赵四小姐赴美扫墓。一年前，张学良的前妻于凤至在美国去世。

在于凤至的墓前，张学良老泪纵横，抚碑长叹：生平无憾事，唯负此一人。

于凤至，一个几近完美的女人，她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得到丈夫的爱。

于凤至是东北富商于文斗的掌上明珠，她不仅是才女，东北大学毕业的高才生，还是位美女，爱新觉罗·溥杰见了她，曾经惊叹：容貌如雨后清荷。

她与张学良的婚姻一开始就注定很难圆满。包办婚姻，只因于凤至的父亲曾经救过张作霖一命，为报救命之恩，张作霖命令张学良娶于凤至，许救命恩人的女儿一世荣华。

一开始，张学良坚决不从，张作霖没办法，只好哄他说，只要你给于家姑娘正妻的名分，你在外面怎么玩我不管。张学良这才同意成亲。

于凤至比张学良大3岁，婚后，张学良叫她大姐，待她不好也不坏，于凤至心里清楚张学良在外面有女人，但她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女人，她没有跟张学良吵闹，而是用真情和付出去感化张学良，一心一意地培植、浇灌他们的婚姻之树。至少在外人看来，小夫妻俩还是十分和谐恩爱的。

在帅府里面，于凤至是晚辈。但她贤良淑德、才学出众、善解人意和乐善好施，很快赢得了帅府上下的爱戴，连张作霖，也敬她三分。

作为帅府少奶奶，于凤至无疑是很成功的。但是作为张学良的妻子，她并不快乐，至少不那么快乐，仿佛身有暗疾，时常隐隐作痛。

她的暗疾，天下人皆知，那就是赵四小姐。

那年，张学良与赵四小姐在舞场一见钟情，赵四小姐为了张学良，不惜退婚与家庭决裂，跟随他远赴沈阳。

以前，张学良怎么玩，于凤至都不管，但这一次，于凤至紧张了，她坚决不同意赵四小姐进门，她用正室的身份维护着自己的爱情和地位。然而，张学良却铁了心，非要跟赵四小姐在一起。于凤至伤心欲绝，提出了三个苛刻条件：一、孩子不能姓张，二、不能进帅府，三、不能给名分。于凤至一生从未如此冷酷坚决过，她是破釜沉舟了，哪怕被世人骂，被张学良怨，也顾不上了，一个可怜的女子，拼了命地想让丈夫回心转意。然而，她终是错了。赵四小姐不是俗人，她是个愿意为爱情付出一切的奇女子，只要能跟张学良在一起，名分算什么？她无所谓。

张学良将赵四小姐安排住在自己的北陵别墅里，白天，他在帅府办公，晚上回别墅陪赵四小姐，二人难舍难分，于凤至依旧是独守空房。

少帅与赵四小姐的爱情传奇，从上海到沈阳，逐渐成了当时的一段佳话。

东北第一夫人，只是一个虚衔，交际场上，张学良与赵四小姐出双入对，鸳鸯情深。于凤至不甘，又在帅府旁边给赵四小姐买了一栋房子，让她搬过来住，这样，张学良可以离她近一些。

此后，赵四小姐一直以张学良秘书的身份跟着他，五十年不离不弃。

于凤至无可奈何，只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一个思想丰满、感情丰富的女子，怎可能不向往爱情？打量自身，于凤至还是自信的，她要什么有什么，清丽的容貌，良好的家世，正妻的名分，帅府上下的拥护，出众的才华。她相信，假以时日，张学良还是会回到她身边的。

爱情常常不按常理出牌，爱你，哪怕你一无所有，不爱你，哪怕你应有尽有。不能说于凤至高估了自己，只能说，她不懂爱情，她这一生，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唯独不了解自己的丈夫，她以为用女性的优雅大度便能俘虏男人的心。

而且，她运气也不好，西安事变后，于凤至患上了乳腺癌，不得不赴美求医，照顾张学良的任务，就落到了赵四小姐身上。

假如，患病的是赵四小姐呢？历史会不会被改写？

于凤至在美国，经历了几场大手术，九死一生，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然而，她与张学良的夫妻缘分，也到此为止，此后五十余年，二人没再见面。

为了治病，带到美国的钱全部花光了，张学良常年在狱中，没法接济她。于凤至咬紧牙关，开始琢磨赚钱之道，她以学识和胆识，闯进华尔街，开始炒股、炒房。

不愧是富商的女儿，经商天赋卓越，于凤至很快成为了富人。她在美国买了两处豪华别墅。一处是著名影星英格丽·褒曼生前住过的林泉别墅，另一处是伊丽莎白·泰勒的旧居，两处别墅相邻。

1960年，张学良在宋美龄的介绍下，入了基督教。基督教不允许三妻四妾这样的事。张学良只能选择跟一个女子共度余生，赵四小姐与他情深意重，为了他与家里断绝关系，没名没分照顾他三十年。爱情是自私的，尽管于凤至也没有任何错处，她识大体，尊重张学良，一腔真情始终如一。但是，张学良不爱她。

张学良对远在美国的于凤至透露了离婚的念头，他说，于她，是敬重，于赵四，是情意难舍。

读到这句话，于凤至彻底放弃了，这一生的痴情终付诸流水。

她提笔给张学良写信，说赵四这些年的不容易，说自己对张学良的理解，说自己愿意离婚，成全他们这一对璧人。

纸上廖廖数语，却是于凤至最艰难的一次书写。

张学良与赵四小姐很快在教堂举行了婚礼。对于凤至来说，张学良虽然不是丈夫，但还是亲人，是她四个孩子的父亲，不能陪伴他，为他做点什么，在别的方面尽尽心也是好的。

于凤至把在美国买下的两处别墅都按当年北京顺城王府内家里的居住式样装饰起来，她自己住一处，把另一处留给张学良，她对孙辈们说：我将所有的钱都用在买房子上，就是希望将来你们的祖父一旦有自由的时候，这别墅就可以作为他和赵绮霞两人共度晚年的地方。这也是我给他的最好礼物了。

于凤至有四个孩子，小儿子最早因病夭折。之后是二战时期，她的第二个儿子在炮火中精神失常，后来在去找爸爸的路途中，死于台湾的精神病院。她最疼爱的大儿子，一次飙车中，不幸撞成了植物人，不久也离她而去了。一个女人，五十年远离祖国和家人丈夫，身边只有孩子，孩子是她巨大的精神支柱，然后，孩子们也一个个离去了，母亲的心，女人的心，一寸寸苍凉老去。晚年，她和女儿女婿生活在一起，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远望夕阳，却望不见离人的身影。

婚姻离散，身体重创，政治风云，儿子夭亡，人间诸苦都尝尽，平生只为一人心，然而这颗心，她等了一辈子，依然没有等到。

张学良始终敬她，却终究无爱。

于凤至高寿，93岁在美国洛杉矶豪华别墅去世，遗言是：死后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张学良，与张学良虽不同生，但要死后同穴。女儿女婿遵从遗嘱，在于凤至墓旁又造了一处墓穴，等张学良百年之后陪伴她，长眠于此。

后来，赵四去世后，葬在夏威夷东海岸著名的神殿之谷纪念陵园，2001年10月，张学良也埋葬于此。他始终爱赵四，无论有没有名分，他承认她是他的妻子、爱人，他们才是真正的生不同日死同穴，他们才是传奇。于凤至留给世间的，不过一缕寂寞，和身旁一座空的，将永远空下去的墓穴。

爱情的失败，不是于凤至的错，她一生尽心尽力，从无懈怠。然而，爱情不是考试，努力就能拿高分。也许，是遇到了赵四小姐这样的劲敌，也许是她与张学良本来就不般配，她的好，不是张学良想要的。

以于凤至的聪明，应该早就看明白了这一点，但她错就错在一条道走到黑，至死她都想着张学良能够对她回心转意。

可以说，于凤至是为张学良而活的，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只能误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