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九条腿的故事

陈伟民

晌午时分，就在李老汉正要拉渔网时，突然从桥上扑通一声掉下个东西，他不禁倏地一惊。当他想看一下究竟是什么东西时，一个人头从江中冒了上来。接着，人头又沉了下去。

“不好。有人掉到江里了。”李老汉心里一惊，他没作任何思考，便毫不犹豫地跳到江里救人。

很快，一位年轻的小伙子被李老汉拉到船上。由于抢救及时，小伙子很快醒了过来。想不到小伙子醒来后，竟然朝李老汉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老东西，为什么要救我？”

李老汉先是一怔，继而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小伙子根本不是不小心掉到江里去的，而是有意自杀的啊！李老汉经常在江边打鱼，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他十分清楚，绝大多数想要自杀的人，根本不会有好话说的。不过，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还是语重心长地对小伙子说：“我知道自己不该救一个想要自杀的人，既然人家想死，我出手相救，确实是有点多管闲事。可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小伙子听了李老汉的话后，一下子怔住了。“你、你……我、我……”他语无伦次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李老汉见状，便朝小伙子苦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人不到绝境，又怎么可能选择去死呢？”说到这里，他偷偷瞄了小伙子一眼，又叹道：“唉！死是一了百了，什么也不知道了，可留给亲人的是多大的痛苦啊！为什么就不替他们考虑考虑呢？自己这样做，不是太自私了吗？”

“大爷，您别说了。”小伙子说着，想挣扎着站起来，可身体摇晃了几下后，还是倒在了船舱里。原来，这小伙子的左腿从膝盖往下是空的，难怪他站不起来。

李老汉瞥了小伙子的左腿一眼，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因为失去了一条腿，一时想不开，才要自杀的呀？”

“哇……”小伙子止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唉！哭出来就好了。”李老汉长叹了口气，低声喃喃着，“要是能把心中的痛苦说出来，那就更好了。”

小伙子终于止住哭声，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向李老汉诉说了自己的不幸遭遇。

这小伙子叫张得明，今年春节后，他随村里人一起来到这里的一家建筑工地打工。本来他只是个做小工的，可他却一心想要学一门瓦工手艺。因为他想着如果学会了瓦工手艺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出了苦力又挣不到多少钱。因为他太急于求成了，过于疲劳导致他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掉了下来。还算他命大，从六层楼掉下来的过程中，身体被三楼的脚手架挡了一下，起到了缓冲作用，所以落地后没有被当场摔死。不过，左腿算是报销了。工地老板丢了两万多块钱的医药费给他后，就不再管他了。更让人寒心的是，工程结束后，黑心的工地老板竟然卷款逃之夭夭。遇上这种事，虽然大家都很倒霉，但有手有脚的人还能到其他地方去打工。可张得明是个少了一条腿的人，又有谁肯要他呢？再说，少了一条腿，就是回老家种田都不方便。

张得明越想越感到绝望，于是便跳江自杀，不料被李老汉救了上来。

李老汉知道张得明跳江自杀的原因后，不禁朝他瞪了一眼，没好气地骂道：“你真是一点出息也没有，难道少了一条腿，就活不下去了吗？世上那么多缺胳膊少腿的人呢，他们不都活得好好的！”说到这里，扫视了张得明一眼，见他仍是一副十分绝望的样子，便笑了一下说：“我给你讲一个三人九条腿的故事吧！”

“什么？三人九条腿？那不是怪物了吗？”张得明十分吃惊地说。

“是有点怪啊！”李老汉长叹了一口气后，便讲了起来。

这三人是一家子，男的叫王洪林，以前是做生意的。女的叫李秀珠，以前在一家私营企业工作。他们的孩子叫王晓杰，现在正在上小学四年级。本来他们有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一下子夺去了他们的幸福。

这事还得从三年前的正月初二说起。那天上午，王洪林骑着一辆摩托车，带着老婆和儿子一起到岳父家拜年。想不到就在公路的拐弯处，突然一辆卡车从后面撞了过来。摩托车一下子被撞出十多米远，他们三个人被甩出去很远，当场昏死过去。

当他们醒来时，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令人遗憾的是，他们每人都失去了一条腿。由于卡车是突如其来从后面撞过来的，所以他们都没有看到是什么车撞的。出车祸的路段偏僻，行人稀少，虽然交警做了很多调查，但最后还是没有查出肇事车辆。就这样，本来一个还算富裕的家庭，为了付医药费，一下子倾家荡产，还借了不少的债。

面对着残缺不全的一家人，王洪林虽然痛不欲生，但他十分清楚，他是一家人的主心骨，如果自己灰心丧气的话，老婆和儿子更是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所以出院的那天，他强颜欢笑地对老婆和儿子说：“别灰心，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只是失去一条腿，一切还可以从头再来。”

李秀珠知道丈夫的一片苦心，她最怕儿子失去一条腿后，会对生活悲观失望，于是含着泪对儿子说：“晓杰，你爸说得对，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虽失去了一条腿，但千万不能失去活下去的信心。”

话虽是这么说，可一个人一旦失去了一条腿，做什么事都不方便。过去王洪林做生意时，靠的是双腿到处跑，现在失去了一条腿，当然也就不方便了。他在离家不远的路边摆起了修自行车的摊子，生意虽不怎么好，但生活还能勉强维持下去。后来，他又跟别人学修电瓶车，挣的钱也就多了不少。

李秀珠也不甘落后，在菜市场租了个摊位卖鱼。别人每天五点多钟到菜市场卖鱼，由于李秀珠缺了一条腿，拄拐杖走路不但很艰难，还很慢，于是她四点钟就起床。当她赶到菜市场时，也就五点多钟了。因为她待客热情，童叟无欺，所以卖鱼的生意也很红火。

王晓杰当时正上小学一年级，自从车祸发生后，他每天上学都要外公接送。外公岁数大了，每天用小三轮车送他上学十分吃力。王晓杰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他很懂事。看着外公满头大汗的样子，他心里很过意不去。他对外公说：“外公，您以后不用接送我了。”

外公听后，十分诧异地问：“我不送你上学，你怎么走呢？”

王晓杰笑了一下说：“爸爸妈妈他们都能一个人走，难道我就不能吗？我想，我今后的路还很长，你总不能送我一辈子呀！”

外公听了他的话后，禁不住老泪纵横，连忙将他搂在怀里，激动地说：“孩子，你说得对，今后的路还得靠自己去走。只有自强不息的人，才会成为生活的强者。”

从那以后，王晓杰便坚持一个人去上学。虽然吃尽了千辛万苦，但他十分清楚，这是自己必须要走的路……

张得明听到这里时，不觉有些疑惑起来，于是不解地问：“大爷，你怎么越说越让我糊涂了呢？他们每人都只剩下一条腿，应该是只有三条腿呀，怎么说是九条腿呢？”

李老汉朝他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说：“他们走路时，是靠两根拐杖加上自己的一条腿，不就是三条腿了吗？三个人加起来，不就是九条腿了吗？”

张得明听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不过，他还是有些不相信地问：“大爷，您说的这故事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李老汉笑着说，“这就是我女儿李秀珠一家的真实故事。”说到这里，他又拍了一下张得明的肩说：“我女儿现在卖鱼很忙，想找个人帮忙。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介绍一下。”

“真的？”张得明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忙说，“我当然愿意了。”

李老汉朝他笑了一下，揶揄道：“你不想寻死了？”

张得明扯了一下湿淋淋的头发，满脸羞愧地说：“大爷，谢谢您！您不但给了我生活的勇气，也给了我生活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