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化视阈下的东北民间丑角艺术探析
2014-11-25赵凌志
赵凌志
摘 要: 本文运用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对以二人转为代表的东北民间丑角艺术进行了阐释,指出其具有全民性、插科打诨等狂欢化特征,是一种丑角的舞蹈,平民的狂欢。研究旨在为东北民间诙谐艺术研究提供崭新视角。
关键词: 狂欢化理论 东北民间艺术 丑角
一、引言
二人转是东北地区喜闻乐见,具有浓郁地方色彩的民间艺术。它的唱本语言通俗易懂,幽默风趣,充满生活气息。在民间中流传着“宁舍一顿饭,不舍二人传“的说法,可见这一艺术形式在群众中的影响之深。人们通常用“寓庄于谐,有理取闹”八个字概括二人转这种东北独特的民间丑角艺术特征。本文在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视阈下对二人转这一东北民间丑角艺术进行新的阐释。
二、狂欢化理论概述
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诗学是其文艺观的核心问题之一,巴赫金把“包括一切狂欢节的庆贺、仪式、形式”统称为“狂欢”。狂欢节是由中世纪欧洲民间的节日宴会和游行表演等演变而来的。无论是小丑或傻瓜、巨人或侏儒、平民还是统治者都可以在狂欢节的广场上登台演出。各种各样的仪式和祭祀活动充满了戏谑和发泄。“在这里,节庆性成为民众暂时进入全民共享、自由、平等和富足的烏托邦王国的第二种生活形式”(巴赫金,1998)。之后巴赫金总结了狂欢化文学的艺术特征:一是正面反面一起看世界,即以狂欢节的眼光“颠倒看”;二是动摇高级的、权威的语言、风格、体裁等,语言具有鲜明的指向性;三是挖掘下层文学,以民间广场语言、狂欢的笑、各种低级体裁对以往高级语言、风格、体裁等进行变革;四是有意打破不同语言、风格、文体的界限。狂欢化文学是强调平等对话和变革、根植于民间、运用大众化的语言的丰富的民间创作形式。
三、东北民间丑角艺术的狂欢化特征
1.全民性
全民性是狂欢化文学的主要特征。巴赫金指出:“在狂欢节上,人们都直接或间接生活在其中,因为从其本质上说,它是全民的。”在狂欢活动中,每个人都参与到颠覆性的更新状态中,并按照狂欢节文化的规律生活,狂欢化本质在于一种民间性,其精神实质反映了巴赫金充满理想化色彩的人文主义精神。
全民性特征在东北二人转中有独特的表现。二人转丑角艺术的“丑中见美,笨中求巧,傻中见乖,呆中求俏”适合东北人民的审美观,为东北人民所熟悉、喜闻乐见。上世纪80年代初,二人转开始由乡村进入城市。上世纪末,二人转开始以文化消费品的姿态站在都市观众面前。二人转以小剧场形式走进都市,其与生俱来的狂欢性开始凸显,并被演员发挥到了极致。巴氏的狂欢节依托场所是“广场”,而在二人转中,“广场”的角色被“小剧场”替代。在这场喜剧中,所有人既是观众又是演员,人们无须紧张和拘束,心中充满了快乐和激情。二人转的演出因时因地可变,突出特点是灵活、机动。在小剧场式的演出中,演员和观众成了舞台的主人,大家自娱自乐,一起释放压力,一起狂欢。在这里,人们可以摆脱束缚,展示身体存在的自由形式,不分彼此,相互平等,不拘形迹,随意交往,形成一个自由平等的世界。可见,这种东北民间艺术深深渗透着人文精神,即对人的自由、价值、幸福的肯定。
2.插科打诨
狂欢节的精神特征是快乐的相对性和双重性,插科打诨是其获得这种理想效果的最重要手段。由插科打诨带来的是各种笑声,包括尖刻嘲讽的笑,还是无情痛斥的笑,由衷赞美的笑,自我解嘲的笑,等等。巴赫金指出:“狂欢精神能够发现矛盾并用乐观的笑和幽默的态度将矛盾排出,从而获得一种心理满足和精神超越。这不仅仅存在于狂欢节中,而是人类精神的一个重要方面,在整个人类文化中都普遍地存在。”
二人转的丑角艺术,主要体现在演员转入角色的行当扮演中,以及演员转出人物的代言体说唱表演中。演员转出人物,会运用说口、使相、插科打诨、抓哏逗趣等方式直接和观众交流,引发一个又一个笑浪。二人转的丑角艺术最大限度地体现在角色外的丑活,远远多于角色内的丑扮。他们将自己放在戏谑的语境中,扮演笑的主角,也是被取笑的对象,甚至自我取笑。在观看二人转表演中观众会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以笑的姿态出现,再严肃的东西也可以被从它可笑的方面理解和接受,因为它已失去了严肃性。
3.语言降格
巴赫金在《拉伯雷研究》中提出:“语言降格是一种畅所欲言的活泼形式,它可以消解官方语言,获得颠覆等级、消除规则的狂欢愉悦。”二人转表演经常将高雅与低俗的词语意义进行并置,如说口中的《爱情十等人》、《要面子》等。这一点与狂欢节的广场语言特征十分吻合。狂欢活动中,人们可以排除一切等级,建构一种亲昵的随意交往的关系。广场语言基本都是通俗,甚至粗俗的,如骂人话、顺口溜、神咒等。二人转语言表达通常十分大胆,很多涉及物质、肉身的因素的言语随处可见。这些在很多人眼里是“难登大雅之堂”的词语是属于完全不符合官方语言的“贬低的”和“降格的”的。二人转丑角正是通过对这些不被常态审美所接受的言语的大量使用,实现对官方语言的降格,完成对等级的颠覆、对规则的消除,具有“狂欢化”特征。
4.方言与讽拟的运用
“将狂欢式内容转化为文学语言的表达,就是狂欢化”(夏忠宪,2000)。它是一种特有的文学思维方式,具有深刻的哲学和人类文化学基础,深深地植根于民间诙谐文化的沃土中。二人转可谓将东北方言的形象性和情感性发挥到了极点,如形容没有修养,态度蛮横用“触绝横丧”;形容脏乱用“埋了巴汰”;形容沮丧、不愉快用“憋啦巴屈”等。这些充满厚重的“土”味,形象而又包含情感的东北方言让二人转的观众获得了放松的审美需要,增进了亲切感,获得了趣味性。可以说,东北方言的独特形象性和超强的情感饱和度,客观上使得二人转具有了狂欢色彩。亲切真诚的东北方言大大缩短了演员与观众的距离,成功营造了狂欢气氛。
在巴赫金的狂欢理论中,“讽拟”与狂欢有着密切的联系。“讽拟”即讽刺性摹拟,“指对某一确定的对象进行戏仿或笑谑,以取消它的唯一性和自足性,使它相对化”。“讽刺性摹拟,并不是单纯地否定所模拟的体裁,而是要促成它的更新,因为讽刺性摹拟与狂欢节的世界感受紧密相连,也与狂欢节生活的精神相通”。二人转演员经常运用语言讽拟。如“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意干啥就干啥”。在这里“愿为连理枝”被讽拟成“愿意干啥就干啥”。这种自由地戏耍,让观众获得了消解的笑,狂欢的笑。在这种语境下,所有的“经典”和“规矩”都被二人转用讽拟的手段消除。这里只有语言的讽拟,任何经典的、严肃的、正式的语言在这里没有存在空间。丑角们运用自如的“讽拟”仿佛是让语言开了一个盛大的欢快的狂欢节。
四、结语
“狂欢”根源于一种民间性,它浸润着千年民间文化的蓬勃的生命力与创造性。民间文化一直作为正统文化或高雅文化的对立物与之并行存在并独立发展着,千年流淌,与高雅文化之间既相互影响又很大程度上是一个自足体,具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与发展规律。与高雅文化充满大喜大悲、高峰低谷、生死转折的曲折历程相比,它似乎更加富于稳定和韧性,一种蓬勃向上的建构的精神。即使在后现代语境下的今天,大众文化日益同化精英文化,分界与差别日益被拉平,而民间文化仍很大程度地保持独立性。以二人转为代表的东北民间艺术借丑角之口,表达了人们对自然生活的真挚情感,它的狂欢化特征使人们能够从中看到“丑”背后的“美”,这是一种丑角的舞蹈,平民的狂欢。
参考文献:
[1]巴赫金.李兆林,夏忠宪,等译.拉伯雷研究.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2]钱中文.白春仁,顾亚玲,译.巴赫金全集(第五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3]夏忠宪.巴赫金狂欢化诗学研究[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本文系2014年吉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东北民间诙谐文化研究》的阶段性成果,课题编号:12014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