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雾霾天气中美两篇新闻报道态度对比分析

张燕子

(中国计量学院外国语学院，浙江杭州310018)

自2013年1月中旬起，北京持续的雾霾天气引起各方关注，外媒的报道也络绎不绝，在各大网站上吸引了很多国外读者进行评论。在众多回复中，绝大部分是负面的评价，“爆表”“环境恶化之奇迹”“请停止呼吸”等声音不绝于耳，甚至连“北京咳”这一颇具戏谑的叫法，也出现在外国人的旅游指南中［1］。本该“客观、直白”的媒体报道为何会引发一边倒的批评声音?事实上，任何语言的使用都不可能是绝对客观的，都是一定态度和立场的反映。在这一方面，基于系统功能语言学的评价理论为我们研究语篇的人际意义提供了适当的分析工具。

在十多年的发展过程中，评价理论被广泛应用于各类型的语篇分析，包括新闻语篇［2－5］、社论语篇［6－7］、自传语篇［8］、商业广告语篇［9］、学术书评［10］等，但针对异常天气报道语篇的分析则比较少见。因此，本文将在评价理论的框架下，以美联社和中国日报社对北京雾霾天气的两篇报道为语料，运用态度系统的相关评价参数，考察报道者如何利用语言隐藏意识形态、影响读者反应。

本文所选语料语场为空气污染指数首次突破500后北京采取的行动，语旨为新闻报道，语式为网络书面报道。一篇为美联社在雅虎网上题为Beijing warns residents after off－the－charts smog的报道［11］，另一篇为中国日报在其英文官网上Beijing moves to curb prolonged haze pollution 的报道［12］。这两篇报道在时间上基本一致，语场、语旨和语式相同，能真实反映报道者或其代表媒体第一时间的反映和态度。

一 态度系统简介

态度系统是评价理论的一个子系统。作为研究语篇人际意义的工具，评价理论是语言使用者表达特定评价立场、与实际或潜在应答者协商这些立场的语言资源，它包括三大子系统:介入(ENGAGEMENT)、态度(ATTITUDE)和级差(GRADUATION)，关系到“文本中磋商的态度、投入的情感力度、价值溯源方法以及说服读者的方法”［13］。其中，态度系统是核心，指的是人们参照情感反应或文化制约下的价值体系对参与者和过程进行主体间性评价的意义资源，其又可以进一步细分为情感(AFFECT)、评判(JUDGMENT)和鉴赏(APPRECIATION)。情感系统用来表达语言使用者对事件或现象的情感反应，并从情感的角度对其进行评价;评判系统指的是根据一系列制度化的规范对人们的行为做出肯定或否定意义的评价;鉴赏系统从美学范畴对产品和过程进行评价［6］40。三种态度资源可以互相转换，如:

I love her performance．(情感)

She performs well．(评判)

Her performance is very impressive．(鉴赏)

根据系统功能语言学“选择即意义”的理念，上述三种说法虽表达了相似的意思，但其态度选择是不同的:第一句的出发点是“我”，表达了个人的情感反应，第二、三句的焦点在于被评价者，尤其是第三句，因鉴赏的对象是物而不是人，主观色彩进一步降低。在言语交际中，语言使用者可以通过使用这些具有主体间性的语言资源，直接或间接表达个人立场。在新闻报道中，不同的媒体由于作者立场取向不同，对态度资源的使用也会有所差异。下面我们将运用这种态度评价体系来比较分析美联社和中国日报社语篇中不同语言资源所表达的功能意义潜势。限于篇幅，本文仅从态度系统入手，探讨异常天气报道语篇中体现的人际意义，对于其他系统的应用讨论将另著文阐述。

二 天气报道的态度对比分析

通过对两篇新闻报道的分析，我们发现情感、评判和鉴赏资源的分布比例如下表:

表1 天气报道语篇情感、评判和鉴赏资源的分布比例

由表可见，无论是美联社还是中国日报的英文语篇，态度资源出现的频率都相当高，超过65%的小句都反映了作者的态度倾向，美联社的语篇更是高达75% 以上。这与所选语料的语旨有密切的关系。由于所选语料为异常天气，它既可以被解释为自然灾害，又有其背后的人为因素。研究显示，外媒更加关注的是天气灾害背后的人为因素，而本国媒体的关注点则是自然灾害面前人们的主观能动性。

在态度系统的三个子系统中，评判和鉴赏是表达天气报道态度意义的主要资源，而情感系统占的比例较小。这说明写作者尽量将语言的主观化、个人程度化降低。因为如果新闻语篇有过多的作者个人情感，往往显得较为煽情，反而降低其说服力。

我们还注意到，美联社报道在情感和鉴赏资源的使用上比中国日报多，而评判资源的使用则相对较少。这说明写作者不愿直接评判，而以较为隐蔽的形式来表达态度，如将评判意义尽可能地用情感或鉴赏的形式表达出来，这样可以避免读者的反感，引发感情共鸣，从而更好地达到目的。下面我们将具体分析三个子系统在实现方式上的特点。

(一)情感系统

情感系统通常由修饰词或心理过程来体现，如She’s happy;He hates leaving等，属于心理范畴。由表1得知，美联社使用了比中国日报更多的情感表达资源，但这并未使得报道显得煽情或降低其说服力。深入解读发现这些情感的表达并不是报道者自己的个人感情，而是通过投射手段，以直接引语或间接引语的方式传达出被采访者的焦虑、担忧的心情，如:

例1 “I’m extremely upset，but there’s really nothing much I can do，”said a Beijing resident out for a morning stroll．(美联社)

通过交待消息来源，媒体一方面可以增强新闻的可信性，另一方面则借消息源之口说出记者自己想说的话。这些态度资源在貌似客观和人性化的基础上，使得负面的情感更容易为受众所接受，达到同化读者、引起共鸣的目的。

(二)评判系统

评判系统属伦理范畴，指根据一系列制度化的规范对人的行为做出肯定或否定的评价［6］40。评判标准分为社会约束和社会尊严。社会约束的评判标准具有法律或道德含义，如是否真实可靠(veracity)，行为是否正当(propriety)，正面的社会约束是表扬性的，负面的则是谴责性的。社会尊严主要与行为是否合乎常规(normality)，是否有才干(capacity)和是否坚定可靠(tenacity)有关。正面含义令人羡慕，负面则应受到批评［5］31。

评判意义的实现有显性和隐性之分，显性的评判通过修饰语、属性、表示方式的环境成分、名物化和态度性词汇实现，而隐形的批判主要是标记(token)，如我们可以用显性的词汇直接评判某人“incompetent”，也可以通过“He just couldn’t do his work well．”这样的标记做出隐形的评判。本文语料中评判的类型如下表:

表2 天气报道语篇评判资源类型对比

由表2可知，美联社的报道充斥着负面的评判。在15个具有评判意义的小句中，93%以上是负面的。其中，在社会尊严的评判中，媒体不正面批判，而是通过各种标记性手段的应用，丑化中国政府形象，抹杀中国政府救灾努力，如:

例2:Beijing warns residents after off－thecharts smog．(美联社)

例 3:……in an unusual public announcement，Beijing authorities advised all residents to“take measures to protect their health．”(美联社)

例2中，北京为作为言语过程(而非行为过程)的参与者，仅在污染指数爆表之后发出警告，被构建成为一个言而不为、行动迟缓的负面国家形象。无独有偶，例3中“advised”隐含的态度与“warns”如出一辙，表达的都是“言而不为”的消极形象，在美联社的报道中，政府的作为就是“建议”居民自己“采取措施保护健康”。通过投射句的使用，报道者的声音被隐藏，使得信息看上去更加客观，受众会不自觉地被带到作者的思路上去，这种轻视和嘲讽的态度在不被察觉中就会传导给读者，而不被察觉的引导正是最有力的引导。

与美联社的报道相反，中国日报的报道则正面报道居多，在18个评判意义的小句中，积极意义的有15个，大部分通过态度性动词或名词资源实现，如通过权威机构名称说明信息来源可靠。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中国日报同样采取了标记的方式来表达其态度，只不过对象是负面信息的报道，如:

例4:He(a university undergraduate)wore a mask to“avoid pollution and flu infection．”(中国日报)

通过大学生的口吻，媒体表达了大家戴口罩这一不合常规的行为不仅仅是因为空气污染，还有可能是怕感冒，这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读者对雾霾天气带来不便的抱怨。

此外，在对比分析中，令我们最感兴趣的是两种媒体对类似信息报道的不同词汇选择，它们都体现了各方的立场和态度，如在表达“学校停止课外活动”时，美联社使用了具有负面指称意义的“cancel”，而中国日报则用较为中性的“halt”。在表达“应公众要求公布PM2．5指数”时，美联社使用了具有明显的政治导向的词组“a public outcry”，中国日报的措辞“at the request of the public”则比较温和。

(三)鉴赏系统

鉴赏系统属美学范畴，是指对物的评价［5］32，可以细分为三个子系统，即衡量对受众的感情影响力的反应(reaction)，衡量是否符合结构构成常规、是否容易掌握的构成(composition)，以及衡量是否重要、有意义的社会价值(social value)［6］44。在鉴赏系统中，评价者完全背景化，其主观化、个人化程度是态度系统中的最低值。

表3 天气报道语篇鉴赏资源类型对比

由表可知，在美联社的新闻语篇中，社会价值所占鉴赏系统比重较大。绝大部分的鉴赏意义与异常天气现象的社会意义有关，出现构成的地方都是关于雾霾或PM2．5的论述。而中国日报的报道则更关注对雾霾或PM2．5本身的描述。

在实现鉴赏意义的语言资源上，美联社与中国日报社的报道均以修饰语为主，不同的是，美联社仍是大量使用否定含义的词语，如“破纪录、爆表、有毒、雾都、远远低于安全水平、官方喉舌”等词的使用带有强烈的负面社会意义。与之相比，中国日报在鉴赏资源的实现手段上则温和得多，而且多为对现象的解释，如这是一种“罕见的(rare)”天气，指数达到“最高纪录(the maximum)”，是因为标准“更加严格(stricter)”。它更关注的则是构成，具体体现为:

例5:Beijing has a permanent population of around 20 million and some 5．2 million vehicles．(中国日报)

例6:Pollutants，parts of which came from vehicle waste and coal burning in the chilly winter，gradually accumulated in recent windless days．(中国日报)

例5是以标记性手段提醒受众北京人多、车多，问题原因复杂;例6是使用模糊性语言 parts of which和gradually指出污染部分是由于冬天天冷烧煤以及无风造成，体现了与公众协商原因的语气。

在表达相似意义时的不同词汇选择在鉴赏系统中同样有所体现。首先我们关注一下两个语篇的标题:

例7:Beijing warns residents after off－thecharts smog(美联社)

例8:Beijing moves to curb prolonged haze pollution(中国日报)

标题一般被认为是奠定整个文章基调的题眼，两个不同的修饰词的使用体现了两家媒体最基本的态度:美联社着眼于雾霾天气的社会价值，因为污染“破纪录”就意味着危险，不适于人类生存;中国日报强调的是对受众感情影响力的反应，时间上“持续很久”给人感觉是仅是冗长、沉闷而已。此外正如上文分析的，美联社标题使用的是言语过程，暗示政府行动迟缓、言而不为，而中国日报则用了积极的行为过程，表达出一个积极采取措施解决问题、有控制能力的国家形象。此外，在“雾霾天气将继续”的意义表达上，美联社继续一贯的特点，用的是具有负面意义的“linger”，而中国日报则使用较为中性的“continue”。

传媒是构建国家形象的有效外交手段［14］，通过对两篇天气报道的对比分析，我们发现不同媒体对不同态度实现资源的选择体现了各方的立场和态度。美联社用颇具负面导向的态度语言资源，以较为隐蔽的形式，使报道者的声音被隐藏，在潜移默化中将一个污染“破纪录”、政府无为的国家形象传达给受众;而中国日报在描述恶劣天气时的措辞则比较温和，且表达出一个积极采取措施解决问题、有控制能力的政府形象。

［1］人民网．“北京咳”印入外国旅游指南［EB/OL］．(2013－01－15)［2013 －02 －06］．http://env．people．com．cn/n/2013/0115/c1010 －20210240．html．

［2］ White P R．Death．Disruption and the moral order:The narrative impulse in mass－media/hard news reporting［C］//In F．Christies ＆ J．R．Martin(Eds．)．Genre and Institutions:Social Processes in Workplace and School．London:Cassell，1997:101 －133．

［3］White P R．Telling Media Tales:The News Story as Rhetoric［D］．Sydney:University of Sydney，1998．

［4］王振华．评价系统及其运作——系统功能语言学的新发展［J］．外国语，2001(6):13－20．

［5］王振华．“硬新闻”的态度研究——“评价系统”应用研究之二［J］．外语教学，2004(5):31－35．

［6］陈晓燕．英汉社论语篇态度资源对比分析［J］．外国语，2007(3):39－46．

［7］李长忠．中美英语报刊社论语篇的介入资源对比研究［J］．徐州师范大学学报，2012(5):67 －72．

［8］李战子．留美自述中的评价资源、谦虚策略与学术身份建构［M］//高一虹．中国大学生英语学习社会心理．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4:12－18．

［9］冯 彦，赵桂英．商业广告语篇中的评价资源研究［J］．外语学刊，2012(5):48－51．

［10］唐丽萍．学术书评语类结构的评价分析［C］//黄国文．功能语言学的理论与应用——第八届全国功能语言学研讨会论文集．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43－56．

［11］Bodeen，Christopher．Beijing warns residents after offthe－charts smog［EB/OL］．(2013－01－13)［2013－02 －06］．http://news．yahoo．com/beijing － warns－ residents－off－charts－smog－035040614．html．

［12］China Daily．Beijing Moves to Curb Prolonged Haze Pollution［EB/OL］．(2013 －01 －14)［2013 －02 －06］．http://www．chinadaily．com．cn/china/2013 － 01/14/content_16110693．htm．

［13］Martin J R，Rose D．Working with Discourse［M］．London and New York:Continuum，2003:22．

［14］江 轶．论中国国家形象的历史变迁与现实构建［J］．湖南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1):69－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