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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群山

2014-11-23黑龙江

散文诗世界 2014年6期
关键词:群山生活

黑龙江 晓 岸

实力方阵璀璨的星群

一个人的群山

黑龙江 晓 岸

北纬四十八度

落日还会照耀这里:遥远的汤旺河,寒冷的铁皮屋顶在冬天反射着夕阳的余光。照耀街道上羁留的雪,还有在日出与日落之间我们变幻的脸。

落日还会照耀:生死交织的瞬间父亲绝望的眼神。一百个冬天的雪也不能掩盖内心的愧疚。

越冷它就越坚硬,一百次的重生也不能把它消融。那黄昏里幽暗的森林,冰冷的树桩远处渐次亮起的灯火,一条小路曲曲折折通往昏暗灯光下的餐桌。

这就是你生活的小城。在日落与日出之间,白昼的光线轻易地转换着。当它的另一端深入无名的城市,只留下残骸夜里喂养人们的肉体。

所有的冬天,只记住一个,就像死亡只选择一个。

在北纬四十八度的群山中,一个人的梦想就是快速地把青春耗尽。让沉重的灰尘遮藏尚未风干的肉体,让寒冷的铁轨轻易地带走别离。

一场又一场的大雪融化成水银。制止爱,制止生活在罪责中继续,制止一个人午夜里的奔逃,甚至制止所有哭泣的嘴唇……

北纬四十八度。足够漫长的雪。不论你何时到来,那些忏悔者的亡灵在巨大的山谷间都会为你缄默。那呼啸的北风只在他们的胸腔里流荡……

你的城市以北

无论大地如何旋转,仍旧可以看见你被生活熏染的脸庞。在日落后十分缓慢而执拗地背转过去。

暗红的落日在群山傍晚的风中抖动,努力挽留。潮湿的树枝滋滋地燃烧,烟气辛辣而苦涩。秋天的旷野在我们身后无情地荒去。独自坐在篝火旁,等待黑夜。期待漫天的星粒突然滑落,带着对命运的诋毁点燃寒冷的肉体……

时间在一场又一场的霜降中流逝。

你的城市以北。群山堆垒,因撞击而扭曲。鸟群抑制住叫喊,在寒冷的风中寻找失落的巢穴。

而苍茫的落日压住冻结的大路,把我们悄悄抬送到黑暗的星空。河流裂开。新鲜的、透明的肉体就像锋利的铡刀斩断游鱼飞翔的梦。而魂灵被苍狼携带,在迷漫的风雪中逡巡、奔突,在黎明的山巅上啸叫:“亡灵不死的眼睛永远注视你当诸神的子嗣夭折,传奇将由你来延续……”

有多少沉陷的梦想等待挖掘。松林肃穆,接纳卑微的肉身。当漫长的冬季深入城市,霓虹灯装饰你的生活。我们不能设想的旋律,飞扬流荡,竟然和午夜的白桦林一样被寂寞充填。

我曾幻想:这星球倾斜、挪移,让漫长的冬天永久停留在北回归线以南融化的北冰洋把群山变成了岛屿而我将被松脂包围,在海底沉睡等待潮汐起落之时被你叫醒……

你的城市以北,我虚幻的生活如此富足。那神秘的命运之书还未曾展开,我已经预言了那漫长的黑夜将被我带上黎明的高峰……

打 开

黑夜的河水流经汤旺河。在寂静的风声里,青春的液体渐渐风干,成为斑驳的岩石的碎片。我看见八月的天空下,松湖逐渐幽深。我看见了,你缓缓卷上的一角,沉睡在夕阳下的白雪开始燃烧。那一年,我不曾醒来……

人们远了又近。我在梦寐中挣脱慌乱的生活。我看见自己陌生的脸在正午的河水中虚幻地闪动。那些细碎的光晕仿佛对应了生活:隐秘的愿望,在蔓延中隐含了深深的不安。

有多少人,他们羡慕我的一切:他们不曾了解的青春和忧郁的才情。

只有树木懂得:一个人冬天的体温和八月的血。

树木提炼的洁白的纸张是梦想夜晚的床。就像森林中女妖的歌声,那复活的毒药——

让我们尝试去挽留琐碎的幸福和悲哀,挽留河流一样平缓的人世生活,习惯它的喧嚣让铺张的黑夜在河流的尽头熄灭。

打开——

像轻轻掩上一扇门雪线之下燃烧的星光,覆盖我庸钝的肉身。

那些黑色的石头——天庭里熄灭的灯盏,在风里渐渐变得柔软,仿佛我的心,因命运不断的书写而柔顺。

仿佛一块不断重复的铁,一次次靠近恣肆的火。它有多重我的爱就有多重。它有多狂野我掩藏的心就有多狂野。就像磨石山陡峭的山石,就像我们静静相对的脸。

那黑暗中的脸。在一场大雨后随风而逝的无法触摸的疼痛。生锈的斧头和锁链深深钉在我的肉里,被我一再刻意隐藏、谅解。

那不安的生活的碎片有多少已经逃脱铁打的宿命?只有你,像落日一样清晰地轮回。

漫长的卷宗。

有多少人,他们羡慕我的一切:他们不曾经历的卑微和深藏的负罪。只有群山懂得:那缓慢弯曲的人世的起伏。

洁白的纸终将黯淡。它们疲倦的灰烬将会落满阴暗的角落。我慢慢松开的手,在光阴中融化。在触摸到之前,将在这轮转的人世间得到宽恕,像回忆青春的结束。

这缓慢的旅程,在黑暗落满大地之前,有多少让我们愧疚的人,他们承担了属于我们的虚怯和恐惧,让黄昏巨大的阴影隐藏掉我们羞愧的泪水。

这平静的人世啊,我们等不到的轮回。生命在缓慢消逝,而此刻,我目睹了时光的背影渐渐消隐。仿佛黑夜里蠕动的魂灵,消耗我们陈旧的身体以及命运巨大的阴影

——如此安静。

磨石山

夜晚的暖风带来丰沛的雨水。我醒着。铁丝网格的窗外闪亮的树叶上,春天,已经如此模糊。而群山坚持着,今夜要将他们起伏的命运重新书写。那黑暗中的自由,比沉睡的人世更显得真实。

弹丸之地,这样轻易地楔进身体的记忆。仿佛黄昏中游荡的蝙蝠。隐秘,充满诱惑。

我到来,我离去。转折之中就像在两棵树木间的行走。就像那结烈河水不经意的一个翻身。站在磨石山巨大的阴影里,我听见那神秘的声音又一次从我心头掠过。

遍地断折的树枝,凌乱的车辙堆积在风尘中的纸屑。我曾经熟悉的和永远都陌生的人们游荡在土路上灰色的背影在黄昏的光照里飘摇、暗淡。他们依旧沉浸这尘世的苦乐之中用短暂的肉身丈量着命运的虚无。

多么惭愧啊。我曾经生活过的土地。一个个逐渐模糊的亲人。我空空地来去,在这世界不曾为你们做出一点努力。就像今夜,我看见自己一点点在雨水里流失。我伸手挽留,那黑暗如此浓稠,沾满双手,可我握紧只是虚空。

我无法挽留你们在时光中的远去呵。密集的雨滴,幽暗的水泡。那幻灭的绽放,仿佛演绎生命的轮转。

而今夜,磨石山啊,没有轮转的只有我。带着深深的罪责把身体放低,接近你留在泥泞中的痕迹。接近那永恒的人世的入口……

深深地坠入……

未到八月,雨水已渐渐变凉。翻过身我们和梦想擦肩而过。群山是落寞的,繁华在它脚下开始灰暗。远走的生命在旷野上独自迎风眺望。

一千里的时间无声无息。听见那风声我就能看见大地升起的阴影。翻卷的绿草掩盖那急速奔走的野火。在空阔的寂静里,我的血液将和这渐渐苍凉的山地一起坠入深深的虚无之中。

那无法等待的一切仍将不断地侵入。我在深夜来到它们身边。群鸟停留在梦中,在大海之上迎接朝阳;野兽抱着流浪的心,在黑暗中卸下尖利的牙齿,用衰老的唇亲吻大地。

黑夜里游荡的风,爱抚着熟睡的少女。在她们体内播下爱情的火花。

深深的夜色把我融化。

此刻我就是黑暗。是比黑暗更安静的一切:夜雾下的水流湿润的蒿草,蛰伏的小虫子,静静化为尘土的松针。

此刻我就是它们前生和今世的影子。我的到来只是证明了它们的存在。

我在深夜到来,像雨水一样努力扫除记忆中的灰尘。树影因风的来临而充满韵律。

群山中流荡的回声细微、悠久,此刻就在我们的肺腑之间。当我们坠入这八月的宁静,这深深到来的一切因为我们的倾听而呈现出永恒……

松湖:虚构的词语

秋天的松湖呈现出一片宁静。在群山之上风云过眼如落叶。在跌落水面后又被深蓝的长空覆盖。苍耳已苍黄,仍有摇不尽的往事勾绊。在母亲路过的林间,一地的松针刹那间松软如新雪,围堵我仓皇四顾的脚步——

松湖,我可以虚构你的词语,但是无法虚构你狭长、幽深的水。无法虚构疯狂的水草、野蒿和其间嘹亮的生命。

午夜漫天的星辰突然消失。我劳作归来,背上的汗味像秋天的果香一样弥散。是你让我轻轻伏下身子,看清我今生幸与不幸的根源——

如此我便有福了。一生的山水因你而觉得格外深沉。在我的脏腑和脉管间流动,不停滞也不会散溢。

如此我便有福了。从深山回来,桦树、椴树、柞树的枝叶编织成千里野火,烘干磨石山断裂的岩石,以及那幽暗表面神秘的纹理——那命定的走向。

不论男人还是女人,不论母亲抑或是情人,在我松湖的诗章中将成为唯一的结。

但是你水下那些深藏的秘密我无法企及。那些幽暗的旋律、厚厚的淤泥,结束一个生命又诞生另一个生命。深水下的水草纠缠不清的根须仿佛另一种纠缠不清的生活和命运。神鱼巨大透明的骸骨,带着双重的阴影,群山一般插入沉睡的泥淖。

而梦幻的水藻,沿着昏暗的光线上升。让松湖在深秋成为暴雨的中心……

秋天的松湖呈现出一片宁静。

在群山之上,年迈的母亲昨日来到我的梦中。怀抱从湖边捡拾的松果,和我谈起已故去多年的父亲。她所说的一切都与松湖有关。她渐渐陷入回忆,眼神变得迷离而悠远。

松湖在她身后静静地铺展。而我就在那一刻睁开眼睛醒来……

我在黑暗中……

松湖在黑暗中充满神秘的声响:青蛙寂寞难耐的情歌,灌木丛里夜鸟的呓语。它们断续,易于抒情。而深草中昆虫的主题音乐会渐渐落下帷幕。它们遗忘盛夏星光,在幽深中完美松湖的夜色。甚至我的到来也没有打断它们草丛中肆意的交谈……

我在黑暗中,松湖也在黑暗中。或者,我在松湖的黑暗中。松湖的黑暗是静止的、浓稠的,虚无的宽广难以指界。而我的黑暗源自我自身,从脏腑间发光的器官向外扩散。透过虚妄的皮囊和周围自然的无限接合……

我在黑暗中,因而我就是黑暗的中心。我的移动带动了整个黑暗,甚至带动了渐渐沉睡的松湖。我感觉到夜鸟、青蛙和昆虫的恐惧和惊慌。它们没有声响,屏住呼吸。但是它们无法解释这熟悉的黑暗突然间发生了陌生的变化甚至移动。而垂下的叶尖已经凝聚了晶莹的露珠,它们也是黑暗的,仿佛黑宝石。这一切无法解释……

我在黑暗中,松湖也在黑暗中。我在黑暗中成为松湖黑暗的中心。当我的黑暗丧失光源,而松湖就在我黑暗的躯体里。那发光的脏腑因而充满了流动的亮……

住在松林……

风从外面的世界吹来。带来新鲜的消息,远方的繁华、喧嚣和我此刻周围的寂静都是茂盛的,激情难以遏制。

每天我盼望着那里的消息,带着海水的腥鲜,带给我世界新的变化和节奏。

每天我登上山巅,默默呼喊。静静迎送每个黎明和黄昏,然后回到松林中。

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生活——是否就是我的全部的生活——静下心来。我仍然感恩这一切。自然如此接近,仿佛就在我的内心。它们完成自己的世界,建筑自己的心灵。盛衰如此真实,点滴的变化直接渗入我的皮肤。

有时候我长久地站在松林里不说话,和周围的树木一起接受日光和风。地气汇聚,从我的脚跟汹涌而上。我的四肢皮肤脱落,绽出新叶。我双目突然失明,但却感到世界是这样明亮,如此清晰……

微细的草根紧紧攥住黑暗潮湿的泥土……夜色随着幻象从大地上升腾,弥漫。

松湖沉入无边的黑。那黑暗是幻想的、灵动的。就像我内省的呼喊,真实又不可把握。这黑暗渲染了松湖所有的事物。我和这周围的一切渐渐成为一个黑暗,有了共同的知觉。我难以抑制的喜悦就像松湖黢黑的灌木丛、针叶林以及坚硬冰凉的山岩,紧紧窥视我压迫我,让我的心一阵阵虚弱。

松湖渐渐平静下来。星空向西倾斜。潮湿的雾气浸润熟睡的生命。他们如此安详,真实而又接近虚幻。那神秘的气息正透过肉身,在我体内开始新的一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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