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处的阳光（外六章）

重庆 李哲夫

低处的阳光（外六章）

重庆 李哲夫

正午，阳光如注。

江堤之下，江水流淌，我在河滩上望着汽轮的烟囱冒烟如柱，它轰鸣的马达声如注。低处的江，高处的岸，阳光强烈耀眼，温暖的已很暖，滩上的伞花片片；品茗、聊天的浓度早已超过伞外的温度。一些暖意，在水里、在心里、在茶里；梅雨之后，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晒一晒这颗潮湿的心，已是我想了很久的愿望，尽管低处的阳光不在海拔之上，心之向往，远在蓝天之上。

坐在一把很大的遮阳伞下，伸展四肢，还赤脚放进江水里，去感受点点浪花轻咬脚丫的味道，领略一番畅然与酥心。

汽笛声声，宁静与喧嚣的交织，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那低处的暗与潮湿，全都在此刻的阳光里，它清晰、它明媚、它灿烂；在这暖洋洋的惬意里，古镇寺庙的钟声与心跳的声音，都在低处与高处的阳光里，我在这样的日子与这样的岁月里继续活着……

线装的磁器口

当我看见磁器口的时候，它还在嘉陵江岸阳光的深处一动不动。

黄昏里的老街，暮色苍茫，凹凸的青石板上，那些游人的脚步声阵阵轻叩，多像宝轮寺里的梵音，像微风，还挟着游人的脚步轻轻掠过河滩上的鹅卵石，最后的它还一头撞进了我的心，再次让我与心一起感受寺庙神殿的佛光。

老街里的房子是旧的，那些门窗上的漆，很多已经脱落，有的漆皮似草屑飞起，在风中颤抖，我在灯光的线影里移动，却躲不开它们的笼罩。其实，此刻的我，已被它们装进了久远的时间里。

线装的磁器口，有我一根竹竿当马骑的欢快影子，那些童年的时光，被滚过的铁环带走，而线装的老街，早已不见瓷器，我的线装在江水的下游，随细雨斜飞，随一个钓鱼竿钩起一弯春秋久远的秦月……

古镇的古

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路，一条清澈蜿蜒的河，从身旁流过的，还有如潮涌动的人群。

一轴从宋真宗时期就浸染的丹青，渍黄千年岁月，让老街坊读出的，是一些被虫蛀的宣纸和寺庙的钟声。

香脆的陈麻花和那黑底透金字的牌匾，被夹杂在五花八门的叫卖声里。

一行行排队购买麻花的顾客和游人，显示那麻花的沉与陈年以及姓氏的久远，它们的古，都在麻花的麻辣与香甜里被托举被传诵。

古镇的古，不仅仅是在那些老字号里体现和展示剥落的油漆和拂尘四起的门窗，几根红柱支撑着已经倾斜的亭台楼阁，修旧如旧也是修，仿古也只是仿，回归与皈依被闪烁的霓虹灯掀进更深、更幽的小巷。

那些未被我们发现或看见的真龙、真凤，会因此隐于此或现于此吗？

古镇的镇，一座被新潮与时尚休闲经常牵挂的小城，何时能盎然出另一番生机……

雪与杨树

作为杨树，它的高大不在这里，它在阴山北麓。

大青山脚下的瘦弱，让马的栅栏都不想去考虑它应有的作为，它比雪域高原拉萨的钻天杨矮小很多。

天湛湛地蓝着，茫茫白雪覆盖的原野，那杨树从不曾考虑我的心情。看那片树林，在雪地里没一点儿生机。黄沙，从白雪的缝隙处露出头来，它们总想在早早到来的夏天，来一次漫天飞舞。雪，一点不矜持地，紧紧地摁住黄沙的头，不让它昂起。

此刻的杨树东张西望，总想能看见阴山下的敕勒川，风吹草低里的一片牛羊，总想那些风能吹来很多雨，还奢想着能有一天，让那春日的阳光轻抚绸缎似的鬃毛骏马，随之能拴在自己的身上。

其实，此刻的我也与它一样的猜想。不远处的草原，会有更多这样快乐的骏马与芬芳的花朵，会有更多的雨水和慈爱的阳光。并能与那些快乐的牛羊聚在一起，不再有迁徙与干涸或死亡的消息。

这是一个冬日的下午，白雪之外的内蒙古高原，多么的安静……

荒 原

稀疏的草，稀疏的树木。

曾经的密林已枯萎和远去，无数双眼睛焦急地渴望着、追逐着心中向往的那片绿洲，而你的目光又在寻找什么？

野兽远去，天苍苍还在，野茫茫还在，风吹的不是草地是漫天黄沙，珍珠一样纷撒的羊群更是少见。面对这一片荒原，我的心比它更慌。

蓝天，白雪。

红日不在红里，夜色闭合，早已没了星光。千沟万壑，只见一条沟，还有一条壑大张着嘴在眼前一动不动，它在期待什么？冰雪消融，或是从天而降的雨水？雪地上那一串串脚印，绕着圈子。又是谁在徘徊、彷徨；可会像杜鹃鸟的剧烈咳血之后神秘地死亡……

鹰，盘旋着，歌唱着过去的葱茏。它在寻找小兽，它可否会去寻找猎人，回味搂草打兔子的那些岁月，如今的我们，谁又是谁的猎物？

在荒原，只想寻找密不透风的树林，寻找能让我们如此怀念与聆听的大自然的声音……

又见荷花开

七步荷塘，是说它的玲珑在一个别致的小巧里，看似只有七步的大小，其实它随风飘去的浓郁，你能说出它有多大的面积或高深的境界呢？

又见荷花开，是在霏霏细雨的时间里。月色不在，日色浑黄，都不亮丽的时候，唯有荷花嫣红得爱人，未听见塘边庄稼的拔节声声，却总是耳闻蓬间雀叽喳个不停。

七月的荷花开得不多，谢的多，它在这个时辰谢天谢地，谢风雨，就不会谢我。我来看了就走了，尽管我能感觉到它的内核与气质里的高洁，却不能带走它的一粒香，它是被风雨与大地喂养着。闰四月的季节，荷塘绚丽的花花，早已沾满风的语言，雨的唇印，鸟的歌鸣，它将一个凋谢的哀愁抛到九霄云外。

绕塘一周，不用多少时间，那些踏荷觅香的摄影师架起长枪短炮，几个在荷花面前绕首弄姿的艳丽女子，他们与她们都被醉在荷花的鲜艳与荷塘的淤泥中，感觉在那样情景里的醉，才是值得，才是真性情。

一个女子从泥里拔出高跟鞋笑着说，那朵花真好看，又白又大，开得真繁，我都看见花瓣上的露珠了，我还是别去摘了，留给大家看吧。另一个摄影的说，叫你别去，你就是不听，你不知那露珠，在风雨里奏出的另一个音符，它的迷藏与你的捉弄，可是七步之遥，千里之外。

一声不响的荷塘，鸟声不断的七月。

它的绿，一直漫过湖的对岸，那洞前香炉烟雾弥漫，显示出寺院旺盛的香火，仿佛能看见每一朵荷花的后面，一张张普度众生的脸被花映得别样红。

一滴睡在荷叶上的水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好几天，寺院高大的牌坊下，一大片荷花全都躺在一个个花盆里，它们在风雨里招摇着。它们的另一种睡姿，被那一滴水演绎，它们的安静与沉默，又被那滴水做出怎么样的诠释，我就不得而知了。

此刻，寺院灰色的大理石大门，在绿里透着红。仿佛是那青春的容颜，在出家人的脸上，写着另一种禅意，而那轻轻的雨声，在荷叶上嘀嗒着款款细语，多像久违的梵唱。

风，柔柔地吹，风之语，又想诉说给谁听？

七月的火，渐渐溜远，知了，偶尔也哼几声。正午的阳光，从云层钻进又钻出，刚好照着躺在绿茸茸宽大荷叶的那一滴水上，它晶莹剔透，一动不动地，真的像是睡着了，看它小小的蜷缩一团的样子，暖洋洋地躺在叶上，甚是空旷，更是孤单。

它那另一层的反光，是从那个美女的闪光灯里射出，她从尘世中来，你可是从磬声中走出呢？可会跌进不远处的彩霞与普照的佛光里，叩头的额头，还会盛开又一朵莲？你可知那荷花，会像高高石阶之上的金佛神开。由此，从花蕊里流出一滴羞涩的你……

一滴继续睡觉的水，又会砸痛谁呢？那些经文的语言，像鸟的翅膀，飞过又折断，天堂的水，也不仅仅是你这一滴，佛会说一滴水是一片蓝天吗？

离圣殿不远，离梵唱很近，有香火陪伴你的，继续睡去，还有谁的瞌睡，会因为你的呵欠声里的芬芳溢出，而永远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