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光与影(组章)
2014-11-23安徽崔国发
安徽 崔国发
城市的光与影(组章)
安徽 崔国发
广场舞
人头攒动,在城市偌大的广场上,与风周旋。
音乐又响了起来。
节奏鲜明的舞曲,此起彼伏,从音箱中吐出的旋律,轻松愉快地唤起了——
一个个身体的语言。
我看见春天的杨柳,窈窕身段的婆娑,
梦一般地飘拂,
在波光盈盈的舞池上狂欢,潮水一样的,不知疲倦地起舞,盘桓,翩跹。
(莫非广场就是一个大的舞池?)
伸出自己的手:勾肩搭背,纵情地旋转,一圈,又一圈,
悠悠,悠悠地,画着一个又一个同心的圆,
抑或是一波波扩散的涟漪?
一定有一些影子摇晃。
人群的幻影,幻影的人群……
那些花枝招展的风轻轻地掠过,一个人的寂寞,
或者慢慢地撤离,隔膜的内心,让松弛的状态蓦然呈现,让人与人之间心手相连。
人与人之间,倘若都能与灵魂共舞,这世界便不孤独。
搬运工
背负:蚂蚁一样慢慢地移动,在楼梯上爬出了,一步步深切的痛苦。
步履维艰,气喘吁吁。
腰身的弯曲,谁见过那种绷紧的弧度?
一种力的透支,又怎能耐得住,包袱的沉重?
泪眼模糊,苦涩,大汗淋漓。再硬的骨骼,也难以驮起一座城市巨大的压力。
满身都是尘土。
背井离乡的兄弟,举目无亲,只听见一阵阵酸楚的脉跳,内心里充满着无依的孤独。
用脚步去丈量痉挛与战栗,用一个人的脚步渐次踩出,风的一声声叹息。
我仿佛看见了一匹老马,一路上的蹄印,带着一滴滴被硌痛的血;
我仿佛看见,一只背着重壳的蜗牛,
兀自低首而踽踽地行走,似乎看不见一条路的尽头。
咬紧牙关。不知不觉地淡去,厚重的山峦上的一抹余晖。
拖着疲惫的残躯,在夕阳跌落时,彻骨透寒的薄雾,
加深了一层层灰色的忧郁……
电 梯
上升或降落:谁在下滑?谁在一瞬之间就快速地攀上了楼顶?
它一次次地被人利用,
鱼贯而入:轻轻地按键,行走与停伫。
迅疾地一闪。
一旦达到一定的人数之后,便毅然决然地消极怠工或闭门谢客,
它拒绝超载,不堪重负,
用自己的行为告诉我们,不仅仅是人的忍耐才有一定的限度。
开门与关门。引进与走出。点头与寒喧。一种垂直的机械运动,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它恪尽职守,全心全意地为你服务:数字的跳跃与铃铛的提醒:
现在的我们,已经达到了什么高度。
抬头:一平如镜,呈现出头顶上的亮色。
影像的叠印。
它看见了形形色色熟悉与陌生的脸孔,对谁都一视同仁。
它一点儿也没有势利的眼睛,不论官大官小,也不论你是不是平头百姓,一律平等相待,它默默无声地告诉我们,什么是公平正义。
短暂的立足。门已打开了,
现在我们可以走出,也许此刻的我们,更需要接地气——
终点即起点,之后的电梯,又能往何处去呢?
线路依旧,它走的还是那条既定的路途,
只是人的面目已经全非。
立交桥
托出一道空中的彩虹:头顶上是天空和鸟,脚下是一条流动的车流与人潮。
拔地而起。车水马龙,
不再添堵,不再停顿,一直延伸的破折号,绵延,
架设与贯穿。一条康庄大道,在城市的肩膀上,搭建与超拔出一种标高。
提速的车轮,滚动,滚动,滚动。
行走的开阔,
畅通:一脉涌动的血。一路上的风景。插上翅膀腾飞,
穿梭着,一种喧嚣与浮躁。
一切只是在眼中掠过:
霓虹灯的闪烁。巨大的路牌。醒目的广告,
百年老字号。乳罩与内衣的诱惑,
化妆品上的女妖。
彼此相挽或拥抱:一个个弧形的圆圈,
一辆辆出租车、轿车、奔驰、奥迪、皇冠,风驰电掣地飞跑,
超度,时间与速度。
仿佛触及到了一划而过的闪电,恍惚间,那生活的烦恼被甩在了身后,
穿越梦想的华彩,一路前行,让内心飒飒地承载着
风的旷达与迢遥……
古城深巷
小巷清幽,穿越百年的寂寞,透着历史的悠远和岁月的斑驳。
一个个酒肆茶楼,飘拂着经幡。
沧桑历尽,
只有风,还在翻阅尘封已久的往事,苍凉而凝重。
朱门闭锁,灰土脱落,墙皮与绿苔渐次剥蚀着,过往的陈规陋习。只留下内心
一种旷古的悲怆。
四顾茫然,歌榭亭台上,琴瑟和鸣,一直绵延至逼仄的纵深。
遗世而独立:
错落有致的雕梁画栋。踏歌的麻条石,蜿蜒着小巷的寂寥与悠长。
此时,我仿佛听见了跫跫的足音,在隐约地回荡。
断简与残页:捉刀研墨,镌刻或书写,时光流淌在深巷里厚朴的记忆。
一串串灯笼,在高挂的火红里点染:
满目的浪漫。
灯红酒绿,古色古香,于酣畅淋漓的回味里,留下恬淡而温婉的甘醇。
古巷深深。深深的古巷,氤氲夜色里星月的澄澈,
饮那梦的朦胧——
谁能在远古温暖的梦里拨亮,灵魂的灯盏?
冬天的擦鞋匠
谁见过,那双冻得瑟缩的手?
瘦骨嶙峋的一双手,粗糙而厚重的掌心上,沾满了抖索的泥壤。
灰霭弥漫,甚嚣尘上。
一缕缕战栗的冷风,擦过霜鬓的一撮枯黄,
顷刻,雪花在头顶上飘落,
带给他的,只是一股蚀骨的清寒。
冬天的擦鞋匠:坐在街头巷尾,聚精会神地打——
匆匆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黑色的鞋,灰色的鞋,棕色的鞋,红色的鞋,
漂亮的高跟鞋,
擦:他勤于拂拭,除尘,涂油,上光,双臂拉动着,几片单薄而瘦长的黑亮,擦:绸布走过的地方,已经不见了,那一粒粒尘埃的暗淡与肮脏。
一把椅子,一条方凳,两把刷子,数盒鞋油,
一只简陋的樟木箱,便是他全部的家当,
守着烂摊子,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
擦去苦难与世态的炎凉?
一个人在孤独里枯守,一个人目光的专注与投入,
浑浊,清癯,期盼,
他尽量地把眼光落在低处,一直低到那卑微的尘埃之上,
躬身俯首,于皮鞋的光泽上,摩擦生热,
我不知道,那长期营养不良而瘦弱不堪的身子,能不能抵御得了冷酷的严寒?
那双含辛茹苦的眼神,能否真正地融入,一点点仁爱的温暖?
美容会所
掀开薄薄的一层面纱,遇见粉饰的自己:
不再是似曾相识的那张脸了。
是谁热衷于改头换面:蝶粉蜂黄,唇红齿白,肌肤的凝雪,
画眉深浅入时无?
令人耳目一新的红颜,乐为悦己者容:
美白排毒,祛斑除皱,光子嫩肤,瘦身纹绣,激光脱毛,
丰乳,肥臀,隆鼻,削骨,
窈窕的女子,倾国倾城,以涂抹出的几分光彩悄然蜕变。
莫非只是蛾眉上吊钥匙,开眼?
冰清之颈,玉洁之胸,充满柔软的弹性,
梦幻的迷离:回眸一笑,百媚千娇,宛若婀娜多姿的西施重现:
一双柔似嫩葱的手,染红的指甲,
伸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惊艳。
(那一头青丝里,散发着一脉淡淡的芳香……)
我不说闭月羞花。
我不说沉鱼落雁。
(“美丽的女人,从这里开始……”?)
不见清水出芙蓉,已经很久了。
顾盼之间,也不曾见,天然的雕饰,只留下虚拟的晕眩。
睁开明亮的双眼,
真的期望有那么一天,浮华洗尽,素面朝天,而我能够坦然面对——
一张张脸颊上的真淳,与生命的本真。
城的门
鱼贯而行。潮水般涌入,一阵阵波浪的起伏,
城的门,洞开:打工的女孩,卖苦力的民工,背着一包包蛇皮袋,漂泊或游荡
在一片茫然而陌生的世界。
门的锁定与打开:五星级酒店,地铁站,广场上的鸽子,老街,咖啡座,迪吧与网络会所,红灯区,青铜雕塑,动物园,高高的脚手架,剧场的大舞台……
是坠入一座偌大的迷宫,还是潜向一片深不可测的海?
一滴水落入大海,便再也找不到了。
一尾鱼游进深水区,除了呛水,也并非都能自由自在。
一车进城的白菜,它的真实被市侩严格地挑剔,而那些从阴暗的街角生产的假货,居然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向着布衣平民叫卖。
一块昏昏然陶醉而疯狂的楼市开始崩盘,七彩的泡沫与发财的美梦纷纷破灭……
城的门,洞开:泥沙俱下,鱼龙混杂。一叶扁舟,升起乘风的征帆,原想追寻心中的那一片碧海,却见一排排喧嚣的浊浪扑面而至。
吵吵嚷嚷:房地产热。股市热。彩票热。赌球热。珠宝热。人造美女热。
置身于抒情的后现代,就连诗歌的“下半身”和性爱诗也炙手可热了起来。
城的门,洞开:蹦蹦跳跳的鱼,垂涎欲滴,如饥似渴地向梦游去,
渐趋活跃的一朵朵水花,消解或扩散;
无非是一粒不惹人注目的、小小的尘埃,无非是沧海之一粟,
一次次冲波踏浪,一次次被席卷到城市的边缘地带——
城的门,洞开:门内门外,我们有家又没有家,
我们存在又不存在。
女模的行走
T型台上的走秀:脱去俗套,闪亮登场,露出一身美肌的润弹与窈窕,
无须硅胶。
扇贝似的勾勒,高耸的丰满——
罩杯托起的双峰,那微微颤动的亮点,吸引了观众的眼球。
(台下,霎时涌出一阵狂热的欢呼。)
女模的行走,以熟练的猫步,踏出旋律的节奏与青春的风流,
一个人的行走,摩登,执著,挺拔,高雅,
一个迷离之影,
一步步地走进美的王国,摇身一变为楚楚动人的皇后。
巧若倩兮,美目盼兮——
是谁在聚光灯下回眸一笑,眼神的魅惑,有如狐的娇媚,令人心仪已久的,那一汪深幽。
温婉可人,热情洋溢,精神抖擞,
每一次华丽转身的背后,都是霓裳绽放花朵的色彩。
一种抢镜亮眼的潮流,呈现:
清水出芙蓉的率真与灵动。
于T型台上春暖花开,让身体轻盈通透,牵着花枝招展的领袖,
一种完美的曲线值得拥有。
不用搔首弄姿,
像春风一般地飘过,飘过,她的秀发,她的英姿,
女模的飘然行走,
让多少人为人体美的极致沉醉倾倒,乃至于频频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