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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蜂手记

2014-11-22约翰·巴勒斯/文董继平/译

延河 2014年11期
关键词:蜂群蜂巢树林

[美]约翰·巴勒斯/文+董继平/译

牧歌似的蜜蜂

从春天开始,那些辛勤的劳动者——蜜蜂,就开始了一年的工作。它们从红花槭和金柳的花上采来了最初的蜜,贮存到蜂巢之中;无论是从椴树还是从猫薄荷上采来的蜜,都带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雄蜂是跟蜂后交媾的候选者,它们的生命会随着交媾的结束而结束;权力更替期间,新老蜂后可能进行“巅峰对决”;在夏天,蜜蜂野性不灭,常常遗弃它们的养育者,实施“胜利大逃亡”而回归山林;每一个强大的蜂群,其实每天都要承受丧失150个成员的巨大牺牲;最佳的蜂蜜,产自温带那些更温和的地区……

最初的蜂蜜来源于红花槭和金柳的花

春天,蜜蜂从蜂巢出动,犹如鸽子从挪亚方舟上出动一样,直到很多天之后把橄榄叶带回来。在这个例子中,橄榄叶就是粘在每只蜜蜂臀部上的一粒粒金色花粉,通常是从桤木或泽柳上获得的。在盛产槭糖的乡间,蜜蜂第一次从树液中品尝到甜蜜,树液流淌在插管里,或者干枯后凝结在木桶侧边上面。有时,蜜蜂会偶然热切地来到煮槭糖的地方,被腾腾的蒸气和烟雾熏倒。然而在春天,蜜蜂渴望面包似乎甚于渴望蜂蜜:它们给这篇文章提供的东西,也许并不像蜂蜜的故事那样完整,因此它们勤奋地寻找着那以新的花粉形态出现的新鲜面包。我的蜜蜂从柳絮中获得了其最初的供应,它们那么快就找到了这些供应品!如果在它们可以到达的范围内只有一簇柳絮开放,那么一只蜜蜂就会在那个非常时刻飞往现场去采集,在4月某个温和的日子,站在蜂巢附近,看见它们飞回来,把这春天的第一批收获物倾倒在它们小小的桶里,无疑是最令人愉快的经历。现在它们将拥有新的面包了,它们非常诚挚地来到了磨坊。看见它们脏脏的外衣,还有它们带回家的金色面粉,也令人十分愉快。

当一只蜜蜂把花粉带到蜂巢里面,它就将其推进到存放花粉的巢室,用脚将其蹬掉,就像一个人脱掉工作服或蹬掉橡胶靴子一样,用一只脚帮助另一只脚,然后它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另一只蜜蜂,一只在室内工作的蜜蜂,前来用头颅将其猛推下去,塞进巢室里面,就像挤奶女工用勺子把奶油舀进小桶一样。

春天最初的野花,它们狡黠的面庞在枯叶和岩石间那么受到欢迎,蜜蜂却很少光顾它们。无数的银莲花、獠耳细辛、美洲血根草、杨梅、紫罗兰、春美草、紫堇等,它们追求大自然所有的情侣,却很少追求热爱蜂蜜的蜜蜂。低垂的杨梅,整整一冬都常青,充满芳香和蜜液,可是我只有一次见过蜜蜂光顾它。

也许,最初的蜂蜜是从红花槭和金柳的花上获得的。后者散发出一种强烈的、美味的芳香。糖槭稍微晚一点开花,从它那丝绸般柔滑的缨穗上可以采集到丰富的花蜜。我的蜜蜂不会为我标明这些不同的品种,可我真的希望它们会标明。因为枫树如此干净而健全,所以采自枫树的蜜无论在哪方面都具有这样的优点,因此会诱惑人伸出舌头去品尝。要不然就是采自苹果、桃子、樱桃、榅桲、穗醋栗花的蜜,诱惑人想把每个品种都品尝一点,以便了解它们的特性。对于蜜蜂,苹果花非常重要。已经了解到的是,单独一群蜜蜂持续不断地采蜜,就可以获得20磅重的蜂蜜。蜜蜂也热爱成熟的果实,在8月和9月,它们本身就会沉醉在类似于暗红色晚熟苹果那样的品种的果实上面。

采自椴树的略带薄荷味的蜂蜜

在很多地区,果树开花和苜蓿、树莓开花之间的间歇,是以美洲皂荚来作为连接的。在这个季节,这些树发出令人多么愉快的喃喃声!我对蜂蜜的质量一无所知,却知道它们应当被保存好。然而,在红色树莓开花的时候,实际上就开启了丰富的喷泉,于是蜂巢就异常骚动,尤其是在广阔耕耘的地区,就像在哈得逊河沿岸地区那样。在相同的时候,精美的白苜蓿开始开花,却被忽视了,即使是蜂蜜本身也因为这谦逊、没有色彩、几乎没有气味的花朵而被忽视了。

6月,长满此类浆果的田野发出一种连续的喃喃声,那种喃喃声犹如从巨大无垠的蜂巢发出的。采自它们的蜜,并不像采自苜蓿的蜜一样洁白,可是很容易采集,就在浅浅的花杯里,而苜蓿的蜜却在深深的管道里面。日出前,蜜蜂就飞到它那里去采蜜,这些小精灵欢快地簇拥而入。然而苜蓿稍晚才开花,而且会到处开放,成为质量最佳的蜂蜜供应品的主要来源。红苜蓿的蜜仅仅提供给大黄蜂,因为它的长鼻子容易伸进去,要不然,我们的农业地区的蜂场出产的蜂蜜就会很单一,就会不匀称。我不知道阿尔卑斯山著名的查莫尼蜂蜜是由什么酿成的,但它却几乎无法超越我们的最佳产品。亚洲土耳其阿纳托利亚的雪白蜂蜜,常常被送往君士坦丁堡,供贵族及其闺阁中的情妇们享用,这种是从棉树上获得的,这使我认为白苜蓿在那里生长得并不茂盛。白苜蓿是我们本土的,它的种子似乎潜伏在泥土里面,一旦使用某些土壤的刺激物,比如木头灰烬,就会导致它们发芽、茁壮成长。

玫瑰,具有它所有的美和芳香,却从不把蜜出让给蜜蜂,除非雄蜂找到了野生品种的玫瑰,那就另当别论。

在更低下的植物中间,我居然一度忘记了蒲公英,它们很早就点缀在阳光照亮的山坡上,蜜蜂在它们上面懒懒地采蜜,它的双膝在没有过多肉质的金色牧草上打滚。蜜蜂从开花的黑麦和小麦上采集花粉,还会从玉米上采集花粉。野草中间,猫薄荷是最受喜爱的,它几乎整个季节都持续开花,提供丰富的花蜜,在某些地区,它无疑可以被有益地开发播种,猫薄荷的蜜会成为市场上的新颖产品,这种蜜汇入了从这种植物中派生出来的芳香,很可能成为它的特性。

在仲夏之前采集的蜂蜜贮存物中,你可能偶然碰到一块也许只有一两平方英寸的蜂房,流体在里面透明如水,具有美味品质,微微有点薄荷味,这就是欧椴树或美国椴树的产品。在森林的树木当中,它是蜜蜂最喜爱的,蜂花,蜂蜜的女神,把它的封印留在这种树上。树林中的野蜂群频频从它上面获得经过精选的收获品。我见过一处山边密密麻麻地点缀着椴树,它那笔直、高大、光滑的浅灰色树干高高托起深绿色的树冠,犹如美国鹅掌楸或枫树。

在某些西北部的州里,有大片大片的椴树林,据报道,在这个地区,椴树开花时节,强大的蜂群所贮存的蜂蜜数量是相当难以置信的。作为遮阴和装饰的树木,椴树完全与枫树相同,如果对其广泛种植并施以精心照料,那么我们的原始蜂蜜的供应就会大大增加。在俄罗斯,著名的立陶宛蜂蜜就是椴树的产品。

关于蜜蜂这个种族,这是目前流行的一个亲切的古老诗节:

5月的一群蜜蜂

值一车干草;

6月的一群蜜蜂

值一把银勺;

然而7月的一群蜜蜂

比苍蝇还贱。

5月的一群蜜蜂的确是一种财富,它就像4月的幼蜂,肯定要繁荣成长,而它自己很可能在一两个月之后就会产生出一群蜜蜂。可是,7月的一群蜜蜂也不该受到轻视,它不会给“贵族及其闺阁中的情妇们”提供苜蓿蜜或椴树蜜,却能提供繁茂而健全的穷人的花蜜,普通荞麦的那种棕褐色产品。荞麦蜜是白色羊群中的黑羊,可是它有自己的精神和特性,它并不以含糊方式来占有人们的口味,尤其是在冬天的早餐里,它跟它那同根生的伙伴——枯叶色的荞麦饼相遇,享用覆盖着源于同一根梗茎上的蜂蜜的面包,可谓双喜临门。它并非黑色,也非栗色,它属于同一个层次的物品,就像17世纪的英国诗人赫里克所说的“栗色的欢笑和枯叶色的机智。”

蜜蜂们多么热爱它,它们把开花的植物香味带到蜂巢,因此在最湿润的温暖的薄暮,养蜂场里总是充满了荞麦的芳香。

雄蜂以生命为代价跟蜂后交媾

然而,显然不是任何其他花朵的芳香都能吸引蜜蜂,它们并不注意发出香味的百合或者天芥菜,却会在漆树、马利筋和可恶的金鱼草上面采蜜。9月,它们处境艰难,但如果它们能采集到足够的蜜来应付蜂巢的连续消耗,它们的景况也照样会良好,到处都有紫菀和北美黄花留给它们。

蜜蜂可能要飞三四英里去采蜜,但把蜂巢移到良好的牧草场附近则好处众多——从最早的时候起,移动风潮就成为老世界欧洲的惯例了。某个在事业上很有进取心的人,也许是从在尼罗河上拥有流动养蜂场的古代埃及人那里获得了启发,在密西西比河上进行了向北方流动好几百个放蜂地的实验,他从新奥尔良开始,遵循季节而逐次北上,这样就实现了一种永久的5月或6月。对于蜜蜂来说,主要的诱惑来自河柳的花朵,这些花朵具有优良得罕见的蜜,一些蜜蜂无疑被遗留下来,但是,有保证的原始蜂蜜的数量肯定非常大。在9月,它们应该开始了归程,跟着夏天撤退回南方。

蜂蜡的制作耗费了大量蜂蜜。就像形式耗费诗人一样,蜂巢组织给予蜜蜂的麻烦要多于那充满蜂巢的蜜,在这两方面的例子中,可以确定的是总有或多或少的空蜂巢。蜜蜂可以通过采集来拥有蜂蜜,可是蜂蜡必须要自己去制作,必须从它自己的内心意识逐渐演化而来。当蜂蜡要完成的时候,蜂蜡制作者就用蜂蜜来充满自己,后退到巢室之中去作个人沉思——这就像举行某种庄严的宗教仪式:它们管住自己的手,排成长长的队列把自己钩吊在一起,花彩般地悬挂在蜂巢顶上,等待奇迹发生。在大约24小时之后,它们的耐心得到了回报,蜂蜜变成了蜂蜡,从每只蜜蜂腹部的环节之间分泌出的微小鳞片被蜜蜂蜕下来,蜂巢就是由它构筑而成的。据计算,大约要使用25磅蜂蜜才能苦心经营一磅蜂巢,更不要说为此而损失的时间了。因此,以经济学的观点来看,提取蜂蜜并把蜂巢完好无损地归还给蜜蜂的新方法日益重要起来。可是,脱离了蜂巢的蜂蜜就是脱离了玫瑰的芳香,它仅仅甜蜜,很快就退化成了糖果,一半的美味就留在你自己拆毁的这些脆弱而精致的墙壁里面,在花蜜因为跟空气接触而失去新鲜之前,你应该品尝它。因此,蜂巢就是一种盾牌或箔片,防止舌头被最初的甜蜜的冲击所制服。

雄蜂几乎没有时间来嫉妒,它们在蜂巢中的据点很不稳定。它们看起来就像巨人,像蜂群之君主,可是它们实际上只是工具,它们那喧闹、威胁的嗡嗡声并没有得到蜇针的支持和帮助,它们的体积和噪音,只会使它们成为鸟类寻找的显著目标。它们都是跟蜂后交媾的候选者,这种交媾仅仅是赐予雄蜂的致命的幸福。我之所以说致命,是因为这是蜜蜂史上的一个独特事实:蜂后的受精以雄蜂的生命结束为代价。然而,雄蜂们日复一日义无反顾,穿过空气的迷宫,希望遇见蜂后,而遇见蜂后即遇见死神。蜂后只离开蜂巢一次,那是它带领蜂群离开的时候。它从不跟雄蜂约会,而是到处流浪,这给雄蜂们提供了足够的相遇的可能性。

从以上这些事实中得到的一个好处就是:在这个理想国的雄性中间没有纵欲!

临近季节结束,比如在7月或8月,雄峰必须死去的命令就发布出来,它们再也没有什么用处了。于是,这些极为可怜的生物到处乱糟糟地拥挤成一团,试图躲藏在角落和小道上!如今再也没有那喧闹、挑衅的嗡嗡声了,只有不幸的恐惧攫住它们。它们犹如受到追捕的罪犯一样退缩。我看见过十几只或更多的雄峰让自己拥挤到玻璃和蜂巢之间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在那里,蜜蜂们无法控制它们,它们似乎在总体大屠杀中处于被俯视之下。它们也可以爬到外面,躲藏在蜂房边沿下面,可是它们迟早都会死掉,被清理出去。雄峰没有抵抗,只能抽身回来和试图离开;可是(把你自己放在它的位置上)当一只蜜蜂抓住你的衣领或头发,另一只蜜蜂抓住你的胳膊或腿,还有一只蜜蜂用蜇针抵着你的腰带,这样一来,形势就对你极为不利了。

新老蜂后的“巅峰对决”

蜂后是被创造的而不是诞生的,这也是一个奇特的事实。如果西班牙和大不列颠的整个人口都是一个母亲的后代,那么,要去发现某种能把普通婴儿加工制造成高贵婴儿的方法,可能就是必需的了,要不然就得放弃高贵的式样。蜂巢中的所有蜜蜂出身平凡,蜂后和工蜂在卵里面,在幼年期间是相同的,高贵的专利权体现在巢室和食物方面:蜂后的巢室要大得多,食物是一种特殊的刺激性的果冻状物。在某些偶然的方面,比如蜂后记住在高贵的巢室中没有产卵而使蜂巢遭受损失,工蜂就会选择一只普通蜜蜂的幼虫,然后把两间毗邻的小巢室扩大成一间大巢室,哺育它,用食物填塞它,溺爱它,等到16天后,这只幼虫就长成了蜂后。

但是通常来说,在事物的自然过程中,年轻蜂后始终被囚徒一般关在它的巢室里面,直到老蜂后带着蜂群离开。后来,为了安全起见,未孵化的年轻蜂后被隔绝于那还处于统治地位的蜂后,因为统治的蜂后一心只想找到机会来杀死蜂巢中的每个高贵的胚胎。这时,两个蜂后,一个是囚徒,另一个则无拘无束,向对方叫板、挑战,发出一种尖颤的、敏锐的、喇叭般的调子,任何耳朵都能立即辨别出来。这种不允许双方接受的挑战,在一两天之后就接踵而来,其结果是那统治的蜂后退位,它带领蜂群起舞,它的继承人则被看守者释放,后来,它也同样让位于更年轻的蜂后。当蜜蜂确定再也产生不了蜂群的时候,那统治的蜂后就被允许使用短剑,在它那未孵化出来的姐妹身上戳孔。已知的例子是两个蜂后同时出现时,工蜂们煽起的一场随之而来的生死搏斗,这些工蜂会在两个蜂后周围形成圆圈,但并不表露出自己的选择,它们只承认搏斗获胜者为合法统治者。因为这些和很多别的事实,我们对那盲目的瑞士博物学家胡伯尔欠情。

值得注意的是,蜂后巢室的位置总是呈垂直状,而同时,雄峰和工蜂的巢室则呈水平状。威严高悬在蜂后头上,这个事实可能是一部分秘密。

普遍流行的观点是,蜂群当中的蜂后是绝对统治者,可以对心悦诚服的臣民们发布王室命令。因此,拿破仑一世把象征性的蜜蜂点缀到具有他那个王朝纹章的皇帝披风上面。而在法老的国度里,蜜蜂则被当作一个心甘情愿顺从于其国王的民族标志。然而事实上,一群蜜蜂绝对是民主的,在它们的例证中,国王和暴君没有存在的正当理由,权力和权威完全属于大众——工蜂,这些工蜂把所有智力和远见提供给群体,并且管理着群体的事务,它们的话就是法律,蜂王和蜂后两者都必须服从。它们调节蜂群,发出信号让蜂群从蜂巢飞出来;它们在树林中选择好树木,然后引导蜂后飞向它。

蜂后的特殊职责和神圣之处,由它是蜂群之母这一事实构成。蜜蜂们把它当作母亲而不是统治者来热爱和珍爱。它是蜂巢中唯一的雌蜂,蜂群依附于它,因为它就是它们的生命。丧失了蜂后和那可以培养成蜂后的幼虫,尽管蜂巢中还有很多蜂蜜,但蜂群就会丧失所有信心,并很快就会死去。

一般蜜蜂决不会用它们的蜇针来刺蜂后;如果蜂后是心甘情愿的,那么它们就会让它饿死。除非是特许,蜂后也不会去蜇刺什么,但假如出现一个敢于挑战的蜂后,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说,蜂后是蜜蜂之母,把它称为蜂后并且赋予它帝王的权威,无疑是恭贺它,然而它的确是堂堂的动物,没有哪一点不像蜂后。当蜂群歇落的时候,在大群蜜蜂中一眼把它辨认出来可是件大事,在你看见蜂后之前难免会有些激动,你疑惑这只或那只比它的同伴大一点的蜜蜂是不是蜂后。可是,一旦当你把目光放在蜂后身上,你就一点也不怀疑了,你知道那就是蜂后,那只长长、闪耀、看起来有些雌性特征的动物高贵无比,它的身躯多么美丽,看起来多么显著,它的动作多么审慎!蜜蜂们并不拜倒在它的脚下,而是爱抚它,触摸它的身躯。

雄蜂,或者说是蜜蜂中的男性,也就是大蜜蜂,却显得粗糙、迟钝、肩头宽大、样子颇为健壮。在那看起来如同帝王一般颇具权威的蜂后生活中,只有一个事实或插曲:胡伯尔叙述说,当老蜂后被工蜂们限制活动并防止它摧毁年轻蜂后,它就会采取一种特殊态度,发出一种调子,把每只蜜蜂都给镇住,它们一动不动,一味地低头鞠躬;这个声音持续之际,没有一只蜜蜂移动,它们的样子无一不是窘迫而又谦卑。然而尚无法判定这是一种恐惧,还是崇敬的情绪,还是同情蜂后这位母亲的悲痛的情绪。这种叫声片刻之后就停止了,它再次走向它那高贵的巢室,蜜蜂们又一如既往地咬它、拉扯它、侮辱它。

蜜蜂分群,是令人愉快的夏天的声音

当我的蜜蜂分群的时候,如果我离开家,我就总是感到自己错过了某种好运。那是一种多么令人愉快的夏天的声音呀!它们从蜂巢中倾涌而出,那是两三万只蜜蜂,每只蜜蜂都多么奋力而争先!这就像在堤坝为水流让路的时候——这是一股蜜蜂的洪流,冲上天空,对于眼睛,它变成旋转的黑线之迷宫;对于耳朵,它形成一种由无数音乐之声组合成的柔和的合唱。它们飘向这个方向或那个方向,一会儿收缩,一会儿扩展,升起,下降,在某些树枝或灌木周围渐渐密集起来,然后又消散开去,聚集在某个别的地点,直到它们再次热切地歇落下来,那时,整个蜂群在很短时间之内就聚集在枝条上,形成一个也许有两加仑大小的包袱模样的东西,它们将在这里从一个小时悬挂到三四个小时,或者直到在树林中找到一棵合适的树,那时,要是在此期间没有给予它们一个蜂巢,那么它们就会上下飞舞。在用蜂巢安顿它们时,要是蜂后发生了任何意外,那么它们的事业就立即失败了。

有一天,我从一棵小梨树上抖动一群蜜蜂,在树下铺展好一块围巾,把一个大盘放在围巾上面,然后再把蜂巢放在上面。不久,蜜蜂们就全都爬到蜂巢里面去了,似乎顺利进行了10分钟或15分钟,当我观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蜜蜂们就开始嗡嗡叫,举止迷惑地到处疾冲,然后开始振翅飞翔,全都回到母巢去了。举起大盘一看,我在下面发现了蜂后跟三四只其他蜜蜂在一起。它是最先落下来的蜜蜂之一,它在降落过程中错过了盘子,我把盘子放在它的上面了。我轻轻把它放回蜂巢,可是,要么是这次意外致命地结果了它,要不然就是年轻蜂后在过渡期间被释放了出来,它们当中的一个落到了争斗的境地,因为这群蜜蜂的分群在10天之后才第二次进行。

据我所知,没有人见过蜜蜂在树林中搜寻居所。然而,它们无疑在分群之前或者分群当天便开始寻找新的居所。所有蜜蜂都是野蜜蜂,无法驯养,意思是说,回归自然和再次占据它们在树林中的野外住宅的本能,从来也不曾消退。养蜂场上年复一年的生活,对于它们永久的最后的驯化,似乎没有可观效果。每个新蜂群都打算迁移到树林中去,这似乎是以下事实确定了的:它们只会在有利于它们这样一个群体的好天气里才出来,并且,在蜜蜂升空之后,一片驰过的云或一阵骤然的风,都通常会把它们赶回那作为母体的巢穴。或者是沙子、砾石、松弛的泥土或者水对它们的袭击,会迅速导致它们改变计划。我甚至不会简单地说,当蜜蜂离开的时候,居然还有不信科学的人们求助于那种荒诞的实践,他们敲打锡盘,吹响号角,总之发出一种喧闹声,想必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现在养蜂人完全不信那一套了。要阻止蜜蜂逃走,当然不是通过淹死蜂后的“命令”,而是通过打动蜜蜂,就像自然界中有某种不寻常的骚动一样。蜜蜂很容易受惊和困惑。我知道,一个在田野上耕耘的农夫,就曾用一捧捧骤雨般的松软泥土击落了逃走的蜂群。

野外,蜂群的“胜利大逃亡”

我喜欢看见一个蜂群离开——如果不是我的蜂群,如果我的蜂群必须离开,我就想在现场看到这件有趣的事情,这是以一种非常直接的路线再次回归最初的原则。

过去的季节里,我目击到了两次这样的逃亡。一个蜂群在前一天的白天出来,没有歇落就回到了作为母体的蜂巢——它们的计划出现了某种故障,也许是蜂后发现了它的翅膀太虚弱了。第二天,它们又出来了,被放在蜂巢中。可是,有什么东西冒犯了它们,要不然就是树林中的树——也许是某种高贵的老枫树或桦树,把头高高扬起在所有其他树木之上,有舒适的、宽敞的、不规则的腔室和过道,对它们产生了太多的诱惑,因为不久我就发现它们充斥了花园的上空,激动地四处旋动。它们渐渐开始飘移过街道;再过片刻,它们就与其他蜜蜂分离了,集中形成一个更加紧密的群体或一片云,它们发出嗡嗡声离开了,形成蜜蜂的飞行漩涡,蜂后在中心,这个蜂群把它作为枢纽而围绕它旋转,飞过牧草场,飞过小溪和沼泽,径直飞向山峦的心脏地带,大约有一英里远。它们最初飞翔得缓慢,因此年轻的蜜蜂才能赶上它们,但是当它们看见一只猎狐犬的时候,它们就加速了。我看见追逐它们的人奋力跑上山边,我看见他在进入树林时,他的衬衣衣袖闪耀,可是几个小时后,他无功而返,从一万棵覆盖山边的树木中,他根本找不到有关那棵特别的树的任何线索,而蜜蜂们就躲在那里。

另一群蜜蜂是在一个炎热7月天的大约1点钟出来的,并且立即露出了征兆,引起养蜂人警觉,无论怎样,他没有投掷泥土或者泼水。房子坐落在一坐陡峭山坡上。房子后面,地面以45度角隆起大约差不多两千英尺,如果我们要追赶它们,那么就必须在追逐它们之前,至少应该对风向进行仔细测试,因为很快显出它们的路线是朝这个方向去的。在蜂群完全组织起来和前进之前,我决定让自己在追逐中轻松一些,于是就扔掉外衣,匆匆向前赶路。线路很快就把我带到一片伫立着黑麦的田野之中,每束麦穗都在我自己的头颅上面昂着头。我鲁莽地向前冲着,我的线路主要是去观察下面,让那些被搅动、倒向一边的谷物在那里留下了记号,我从这微型森林中显身,及时看见那群逃亡者消失在山顶上面,在我前面大约1000英尺之处。我尽可能确定它们的位置,我很快就到达了山顶,我完全喘不过气来了,全身大汗淋漓。在另一边,这片乡间深深而宽阔地展开,一个大山谷延伸到北面,它的头上和侧边布满了树林。我立即明白了,蜜蜂让自己胜利大逃亡了。它们到底是停在山谷的这一边还是那一边,还是确实穿过了对面的山峦而进入远处的某片陌生森林,完全成了疑难的问题。因此我折身回来,想着在落叶之前,其中的某些森林会容纳的那棵挤满蜂蜜的树。

我听说过,在相似的情况下,邻里的一个青年比我自己要幸运。他似乎是顺利地赶在了蜂群的前面,其线路也是在一座小山上,就像在我的例子中那样,当他接近顶峰,手里拿着帽子,蜜蜂刚刚才上来,在他四周到处飞舞。不久,他就注意到蜜蜂在他的草帽周围盘旋,歇落在他的胳膊上,在短暂得难以叙述的时间内,整个蜂群就跟随蜂后进入了他的草帽。他靠近一道石墙,沉着地把他获得的东西存放在石墙上面,让自己从这些通融的蜜蜂中迅速抽身出来,回去拿来一个蜂巢。对于这个奇特例子的解释,无疑是蜂后不习惯如此漫长而繁重的飞行,累得精疲力竭,被迫歇落下来。在偏远的田野上发现蜂群聚集在灌木或树枝上,其实并不是什么离奇的事情。

一棵被砍倒的树,里面贮藏着好多桶野蜂蜜

当一群蜜蜂以这种方式迁移到树林中,我感到那些很亲近的蜜蜂,并不是像一群鸟那样以井井有条的队列或者径直向前移动,而是旋转不息,就像旋风中的谷壳那样。它们一致形成一个发出嗡嗡声、旋转着的星云状的集群,横跨10英尺或15英尺,仅仅保持着足以避开所有障碍物的高度,除了在飞越深谷的时候——那时,蜂群当然可能会飞得很高。蜂群似乎被一根信使之线引导,这是可以看得见(至少在开端)的不变的来来往往。当它们选择直线时,就总是有某种机会跟随它们去接近一棵树,除非它们要长途飞行。某些阻碍物,比如一片树林、一片沼泽或一座高高的山峰插进来,无论怎样都有足够的机会去刺激旁观者进行精力充沛的追逐,只要他们的气息能坚持下去就行。如果成功地跟随蜜蜂到了它们的隐蔽处,那么两种方案是可行的,要么是砍倒那棵树,要么是试着把它们放进蜂巢,也许是把那一部分容纳着蜂巢的树木带回家;要不然是让树待到秋天,然后邀请你的邻居去把它砍掉,看见地面流淌着蜂蜜。前一种方法更像商业化的方式,而后者则是一个人的朋友或邻居通常推荐的方式。

也许,几乎三分之一逃走的蜂群是在周围没有人的时候离开的,因此,它们没有被人看见和听见,偶尔除了某个在遥远的田野上劳动的人,或者某个在山边耕耘的青年——他听到一种不寻常的嗡嗡噪音,看到蜂群在头上隐隐旋动,也许就会去追逐;或者,他可能仅仅听到了动静,当他停下劳动,迅速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当他晚上回来时,他会讲起他怎样听到或看到一群蜜蜂掠过。也许在白天,一大群黑色蜜蜂一下子就从花园中的一个蜂巢下面消失了。

它们并不像树的种类那样不完全——松树、铁杉、榆树、桦树、枫树、山胡桃树——任何在高处或低处的空腔的树。我的一群蜜蜂逃离了我给予它们的新的专用蜂巢,逃到毗邻的一片土地那边,在一棵老苹果树的空洞树干中安了家,那入口处是靠近地面的一个老鼠洞。邻里的另一群蜜蜂遗弃了它们的养育者,进入伫立在大住宅后面的常青植物中间的一幢附属建筑檐板下面。可是,对于蜜蜂的趣味却没有报道和叙述,就像《圣经》中的大力士参孙在发现腐尸,或者更可能是他所屠杀了的狮子的骨架中的蜂群时所发现的一样。

在任何确定了的位置上,尤其是在多树、多山的地区,这样来维护其独立性的蜂群数量形成了相当大的百分比。在北方的州里,这些蜂群在春天之前非常频繁地消亡,可是在像佛罗里达州这样的乡间,它们似乎在繁殖,不断找到自己栖居的树,不断向外扩展。在西部,也能经常采集到大量的野蜂蜜。我注意到,不久以前,某些伐木工人在海岸山脉的西坡上砍倒了一棵树,里面就贮藏着好多桶野蜂蜜。

一天夜里,在流经首都华盛顿的波托马克河上,我们一帮人靠近一棵蜜蜂栖居的树下扎营,尽享欢娱。第二天,大风把这棵树吹倒了,我们至少读到了预兆。又一次,当我在4月无叶的树林中坐在一道瀑布旁边,在一棵高大的山胡桃树顶端,我发现了一群蜜蜂。这个季节之前,我就注意到了这棵树很可能是蜜蜂的居所,可是叶片却把它们屏蔽,严严实实地隐藏起来。这一次,我过去的预感对我出现了,我敏锐地寻找,确信在一个不规则的大洞里面一定会有蜜蜂出来。6月,一场狂风暴雨毁坏了这棵树,蜂蜜全都流失到这棵树倒进去的那条小溪里了。在这场龙卷风过后的两三天,我碰巧沿着那条路行走,我看见蜂群的一点残余,无疑,当那场灾难袭来时,那些蜜蜂逃离了洪水,或者不在现场,它们聚集成一个黑色小团,靠近它们的家曾经存在之处的一根高高的树枝上,看起来够凄凉的了。如果蜂后得救,这个残余蜂群很可能寻找到另一棵树,否则这些蜜蜂很快就会死去。

一个强大的蜂群每天要丧失150只蜜蜂

在春天,当蜂巢滋生了虫子,或者当蜂蜜耗尽,我见过蜜蜂放弃自己的蜂巢。在这样的时候,蜂群似乎漫无目的地流浪,到处歇落,也许最后跟其他群体融合到一起。在这种融合的例子中,要了解双方是否展开了最初谈判,这些无家可归的蜜蜂是否立即享有其恩主的所有权利和特权,是令人好奇的,这些蜜蜂很像是具有某种预先计划和双方都理解的事情。

蜜蜂能让自己适应几乎任何居所,然而,蜂巢似乎并没有空洞的树那样让它们如此愉快,就像它们在甜树胶生长的南部和西部所称呼的那样被称为“树胶”。在某些欧洲国家,蜂巢总是由树干制成的,一个通过钻孔来形成的适合的空腔。老式的稻草蜂巢生动而独特,蜜蜂也非常喜欢。

一群蜜蜂的生活,就像一支军队活跃而危险的战役;队伍不断减少,又不断招募充实。它们在洪水和田野中有多大的危险,逃避之路又细如发丝!平均计算,在产蜜期间,一个强大的蜂群一个月就要损失四五千只蜜蜂,或者一天损失150只。它们被风雨压倒,被蜘蛛捕捉,被寒冷冻得麻木,被牛群踩碎,在河流和池塘中淹死,以无数无名的方式而伤亡。

在春天,蜜蜂的第一位死亡率源于寒冷。当太阳落下的时候,它们在能够回家之前被冻僵,很多蜜蜂就掉到了蜂巢外面,无法载着它们的重负进入蜂巢。你可以看见它们完全精疲力竭地飞来,正要接近家门时掉到草丛中,在它们可以歇息之前,寒冷就把它们冻僵了。我在4月和5月出去,把它们一捧一捧地拾起来,它们的篮子里面装满了花粉,我在太阳下或房子里面,或仅仅用我的手来温暖它们,直到它们能够爬进蜂巢。热量是它们的生命,一只表面上毫无生气的蜜蜂,可以通过给予它温暖而使它复苏。当我在河上划船时,也把它们拾起来,目送它们安全抵达岸上。有趣的是,在一场雷暴雨临近之际看见它们匆匆飞回家。它们拥挤而入,雨水落到它们身上。那些被暴雨赶上的蜜蜂,无疑会尽可能藏身于树木或草丛中熬过去。它们用它们无数的眼睛看见一切,因此它们的定位感非常敏锐,确实成了它们的一种支配性的特性。当一只蜜蜂确定它的蜂巢位置,不论那是田野或沼泽中的一点优良牧草,还是山冈上或树林中的猎蜂人的蜜盒,它就都会像命中注定那样,准确无误地回到那里。

对于古人来说,蜂蜜作为食品,比它现在对于我们要重要得多。当古人似乎不知道糖的时候,他们无疑就用蜂蜜来代替。对于现代趣味,它过于腥臭而刺激了,它很快就使味觉腻烦了。它需要青年人的食欲,也需要长期生活在野外的人们那强劲的健康来消化。它是一种比糖还要健康的食物,跟蜂蜜相比,现代糖食是毒药。除了葡萄糖之外,蜂蜜还含有木蜜、粘浆、花粉、酸和其他有植物气味的物质和汁液,它是一种加上了野生天然面包的糖。木蜜本身既是食物也是药物,而刺激的植物提取液具有罕见的优良品质。蜂蜜促进排泄,溶解这个系统的黏性、含淀粉的包袱。

最好的蜂蜜是温带更温和地区的产品

因此古人说,一片流淌着牛奶和蜂蜜的土地,应该意味着富于所有好东西的土地,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处于育儿韵律中的王后,逗留在厨房中去吃“面包和蜂蜜”,同时“国王在客厅里数点他的钱”,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据说古希腊底比斯将军伊巴密浓达,除了面包和蜂蜜就很少吃任何其他食物了。有一天,古罗马的奥古斯都皇帝询问一位百岁老人,问他怎样把精神和身体的活力保持得如此长久,这位经验丰富的老人回答说是靠“排出油腻摄入蜂蜜。”古罗马雄辩家西塞罗在他“老年”时,就把蜂蜜同肉、牛奶和奶酪划分开来,作为一幢管理良好的农舍供应的主要食物之一。

意大利和希腊,实际上是所有的地中海国家,好像都是著名的蜂蜜产地。海梅图斯山、海布拉山和伊达山出产那可能会被称为“古典蜂蜜”的东西,无疑,这种东西绝不优于我们的最佳产品。19世纪英国诗人、散文家李·亨特的“蜂蜜罐”,主要是从西西里历史和文学中提取出来的,古希腊田园诗人忒奥克里托斯提供了最佳产量。西西里总是盛产蜜蜂。19世纪英国诗人、文学评论家史文朋((一百年前的旅行者)说这个岛屿上的树林富于野蜂蜜,还说那里的人们在自己的房子附近有很多蜂巢。忒奥克里托斯的田园诗的这一方面,就是在这个岛屿上写的,富于蜜蜂——“鼻子扁平的蜜蜂”,就像他在第七首田园诗里所称呼的那样——和蜂房之蜜是这种最好吃的世界性物品的标准的比较。他的牧羊人可以想象,没有什么比嘴巴充满巢脾,或者被关在希腊牧神达佛涅斯那样的柜子里面吃巢脾更有福气了;并且,在阿尔西诺用来珍爱美少年阿多尼斯的美味食物中,就有“蜂蜜饼”,还有其他用“甜蜂蜜”制成的珍品。在忒奥克里托斯的乡间,据说这个习俗依然盛行:当一对夫妻结婚时,参加者就把蜂蜜放在他们的嘴里,以此来象征他们希望这对新婚夫妻的爱情会甜蜜到灵魂,就像蜂蜜对味觉的甜蜜一样。

据传说,荷马被一个乳房流出蜂蜜的修女哺育过;而且在诗人品达熟睡的时候,蜜蜂曾把蜜扔到他的嘴唇上。在《旧约》中,上帝应允的以马内利的食物应该是奶油和蜂蜜(很怀疑原型不是奶油),那样才使他能够分别善与恶;约拿单的眼睛被某些树木或野蜂蜜的加入所启发:“瞧吧,我向你祈祷,我的眼睛受到多大的启发,因为我品尝了一点这种蜂蜜。”因此,在施洗礼者约翰逗留荒野期间,他在朱迪亚山上和平原上的神学院的日子里,就涉及了他节食的这一部分,他的日子过得特别好。关于另一部分,蝗虫,或者坦率地说,是蚱蜢,因为不能说很多,尽管它们是爬行和跳跃的东西,但以色列的儿童仍然获得允许去吃它们。他们很可能不是生吃,而是在最原始的火炉上烤熟了吃,那种火炉其实是地面下的一个洞,需要在里面升火来烤炙。就像传说中锡兰的贝达斯用蜂蜜来给他们的肉调味那样,蝗虫与蜂蜜可能是放在一起享用的。无论如何,蝗虫常常是巴勒斯坦的巨大瘟疫,预言家在吃它们时找到了他在社会福利中、在牧歌似的蜜蜂的益处中的价值。更少的蝗虫,更多的花朵,要归功于无数野花和开花的灌木丛,巴勒斯坦总是著名的蜜蜂产地。当蜜蜂逃离蜂巢时,就把它们的蜜存放在空洞的树木、洞孔和岩石里面,就像我们的蜜蜂一样。在热带和半热带的气候里,蜜蜂很喜欢躲藏在岩石里面;可是,在像我们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它们处于一棵高高的森林之树的树干中,则会更加安全。

最好的蜂蜜是温带更温和地区的产品,热带有太多繁盛而有毒的植物。来自土耳其的某些地区的蜂蜜,会导致头痛和呕吐;而来自巴西的蜂蜜,则主要用于医药;海梅图斯山的蜂蜜采自野百里香,质量优良;波斯和佛罗里达最好的蜂蜜是从橘花上采集的;法国南方纳邦内最有名的蜂蜜,是从一种迷迭香上获得的;而在苏格兰,好蜂蜜酿自开花的石南丛。

加利福尼亚的蜂蜜洁白而精美,高度芳香,如今在市场上占据首要地位。然而在世界上,蜂蜜还是蜂蜜,蜜蜂还是蜜蜂。一位年老的旅行者说:“人们可能会蜕化变质”,“可能会忘记他们获取名望的艺术,加工业可能会失败,商品贬值,然而荒野上野花的甜蜜,蜜蜂的产业和自然结构,将毫无变化而又丝毫无损地继续下去。”

蜜蜂田园诗

在本质上,蜜蜂其实仍然是野生动物,它们从未被驯化,也不可能被彻底驯化,它们固有的家园就是树林。要寻找它们的巢穴,就必须远足到野外,在山林中仔细搜寻它们的踪迹。看见这一幕又一幕,当然是莫大的乐趣:一只蜜蜂迅速闻到盒子中的蜜散发出的香味,落下来饱餐一顿,然后带着战利品回家;追踪蜜蜂到一棵橡树或者铁杉树下,经过仔细探查而直捣巢穴;附近一群群劫掠邻居的巢穴流出蜜的蜜蜂,也暴露了自己的老巢,一个又一个蜂巢就这样被发现,一桶又一桶蜂蜜就这样被带走……

一群蜜蜂在农夫的烟囱里安家

没有什么动物像蜜蜂那样,围绕着人类周围——它多么像文明的产物,多么像特殊行业和特殊领域发展的结果。事实上,一个蜜蜂群体,具有整洁和爱的秩序,它们劳动的分工,它们公开的精神状态,它们的节俭,它们复杂的经济,还有它们获得的过度的爱,似乎远离原始自然的环境,就像一座被围墙封闭的城市或有着大教堂的镇区。另一方面,我们本土的蜜蜂,那“结实的、打盹的土蜂”,更像粗鲁的、未受到教化的原始人一样感染着人们。它从经验中没有学到什么,它的生活仅够糊口,它在物品丰富的时候生活奢侈,在物品匮乏的时候又饿得要死。它生活在一个粗陋的巢穴中,或者在一个地下洞孔里面,有时还在小小的社区里面,为了贮存一点蜜和蜜蜂面包,它为自己的儿女建造一些深深的密室或者麻布袋,但作为制蜡的工蜂,则最为原始、尴尬笨拙。

印第安人把蜜蜂看成是凶兆。它是白人的苍蝇。事实上,它就是白人自己的缩影。它具有白人的狡猾、白人的产业、白人的建筑技巧、白人的整洁和爱的系统、白人的远见,而首要的是,它还有白人的渴望和吝啬的习惯。蜜蜂的勃勃雄心就是要去致富,囤积更多贮备物,占有每一朵开放的花中的蜜。它很有远见,它不会满足,它肯定要不择手段去获得它所能获得的一切。它来自最古老的乡间——亚洲,在最肥沃和长久定居之地生长得最为繁盛。

然而事实仍然是蜜蜂本质上是野生动物,从未被驯化,也不可能被彻底驯化。它固有的家园是树林,每一群蜜蜂都期望朝着那个方向飞去,很多蜂群不顾养蜂人的小心警惕而朝着那个方向飞去。如果任何特定地区的树林因为其树木有缺陷,缺乏舒适的空洞,那么蜜蜂就求助于各种临时替代物——它们进入烟囱,进入谷仓和附属建筑,到石头下面,进入岩石,凡此等等。在我这个地区,一些其烟道已经停止使用的烟囱,几乎每个季节都被一群群蜜蜂占据。有一天,当我搜寻蜜蜂,我逐步发现一队蜜蜂飞往一座农舍,我有理由相信那座农舍并不养蜂。我跟随这队蜜蜂,询问农夫他是否养蜂。他说他并没有养蜂,而是一群蜜蜂占据了他的烟囱,另一群蜜蜂则来到了他的房子山墙末端的护墙板下面。前一年,他从这两个地方掏出了很多蜂蜜。另一个农夫告诉我说,有一天,他的全家看见了一些蜜蜂在检查他的房子侧边的一个节孔,第二天,当他们坐下来吃晚饭,他们的注意力就被一阵喧闹的嗡嗡声吸引住了,当时他们发现一群蜜蜂落在房子侧边,涌进那个节孔。后来的岁月里,别的蜂群也来到了同一个地方。

显然,每一群蜜蜂在离开母巢之前,都要派遣探测队伍去寻找未来的家园。树林和小树丛被一遍遍彻底搜寻过了,看样子无疑是要寻找一个能保护群体免遭众多松鼠和林鼠入侵的安全之处。它们找出多么舒适的角落和隐蔽处,远比花园中那涂上油漆的蜂巢的诱惑要大得多,在夏天要凉爽得多,而冬天则要暖和得多!

我们在秋天出发,去寻找野蜜蜂

蜜蜂基本上是诚实的公民:它喜欢合法事务,而不喜欢非法事务;它从来不是罪犯,除非是它缺乏恰当的供应来源;只要还能找到提供蜜的花朵,它就不会去动用蜂蜜;它总是偏爱飞向蜜的源泉,而不喜欢间接获取它的蜜。可是,在秋天花落之后,它可能会受到诱惑。寻蜂人就利用了这个客观存在的好处,用一点点蜜就让它暴露了行踪,他想偷走它的贮存物,他先是鼓励它偷走他的贮存物,然后跟着这带着战利品回家的小偷,这就是寻蜂人使用的一切诡计,而蜜蜂还从不怀疑他的花招,要不然它们仅仅凭借一条迂回的线路就能轻易地迷惑他。可是,蜜蜂除了作为蜂蜜采集者和贮存者的特殊天赋之外,就绝对没有机智和圆滑了。它是头脑简单的动物,任何没有经验的人都可以利用它,然而并非任何没有经验的人都能找到一棵蜜蜂栖居的树。狩猎爱好者可以凭借狗的帮助而把猎物追踪到其隐蔽处,可是一个人要搜寻蜂蜜,他就必须成为自己的狗,通过一种猎物没有留下踪迹的元素来追踪猎物。这件工作需要一双锐利的眼睛,还可能需要具备最佳的森林知识并进行测试。

有一年秋天,我用更多时间来致力于这种追逐,作为愉快地掌握自然和野外知识的最佳手段,我的目光多么训练有素,因此目击蜜蜂几乎易如目击鸟儿,无论我去哪里,我都能看见和听见蜜蜂。有一天,我站在一座大城市的街头,我看见卡车川流不息的交通线上空有一队蜜蜂飞翔,它们正在把蜜从食品杂货店或者糖果店搬走。

当人们怀疑树林容纳着一个蜜蜂群体的时候,他就以新的兴趣来观看树林,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愉快的秘密——一棵具有蜂巢之心的树,一棵腐朽的橡树或枫树,具有一点西西里或海梅图斯山的蜂蜜,收藏、填塞在它的树干或在枝条中,那隐藏着一万只小海盗之财富的秘密腔室,那冒险劳动、从周围每片田野和树林中收集到的巨大天然金块和珍贵的矿石层!

但是,如果你要了解和寻找蜜蜂的乐趣,以及除了蜂蜜之外,这样一次旅行会产生多少糖,那么就请在9月下旬或10月初的某个明亮温暖的日子跟我来吧。这是这一年的黄金季节,在这样的时候,只要有那使我们上山、去如画的林边或跟随琥珀色的溪流的使命和追求,就足够了。因此,帆布背包里面装满葡萄、桃子、苹果和一瓶牛奶,因为我们不会回家吃晚饭。我们配备一只罗盘,一把手斧、一个桶和一个其中整洁地放着一块蜂蜡的盒子,这个盒子的尺寸跟你的手大小相仿,有一个盖子,这样就配备成为一个常去寻蜂的人的精致巧妙的设备。我们出发前进,我们的线路起初是在巨大的栗树下沿着公路而行,树上的栗子正在坠落,然后我们穿过一个果园,越过一条小溪,从那里穿过一望无际的耕耘过的连绵土地而缓缓上升,走向一片位置很高的土地,这片土地后面,一道树林覆盖的崎岖山岭或山峦隆起,这个地区是最令人悦目之处。在这道山岭后面,有好几英里的土地都荒芜着,布满树林,岩石嶙峋,无疑是很多野蜜蜂群的家园。我们经过的时候,知更鸟、雪松太平鸟、扑动?和北美猫鹊在黝黑的樱桃树中间发出一阵令人多么愉快的喧闹声!浣熊也在这里的黑樱桃树后面,我们在不同的地点看见它们的痕迹。

一只鹰直接朝我飞来,掠过我的头顶

在我们穿过的一片刚播种的麦田周围,有几只乌鸦行走,我们停下来记录它们优美的动作和具有光泽的外衣。我不曾见过其他鸟儿以那种跟乌鸦相同的姿态在地面上走动。这恰好不是骄傲,这种姿态中,没有炫耀和虚张声势,尽管也只有那么一点点谦逊,这是一位君主在自己的领域上的那种满足、柔顺而又忘我的步态。他说,这所有的土地都属于我,还有这所有的庄稼,人们为我耕耘播种,而我留在这里或走到那里,无论我在哪里,都发现生活是美好的。鹰看起来尴尬笨拙,在地面上不恰当,那些成为猎物的鸟匆忙躲避。可是乌鸦却安闲自得,踏上泥土,仿佛那里没有人调戏它或使它害怕。

我们身边总有乌鸦,可是我们并非每天和每个季节都能看见鹰。因此,我必须保存我对最后一天去寻找蜜蜂时所看见的那只鹰的回忆。当我艰难地走上一道山谷口的山边,那高贵的鸟从我上面的一棵枯树顶端飞腾而起,直接朝我飞来,掠过我的头顶。我看见它用眼睛俯视着我,我听见它的羽衣上发出的低低的嗡嗡声,仿佛在它那强劲的水平飞翔中,它那巨大的翅膀上的每根羽茎的网膜都在震颤。只要我的眼睛能看见它,我就一直观察它。当它离山峦相当远了,它开始了那种扫掠式的螺旋运动,一飞冲天。它攀升得越来越高,一点也没有打破它那种威严的平衡,直到它好像目击到某处遥远而相异的地理环境,它才转折路线,渐渐消失在蓝天深处。那只鹰是一只很有远见的鸟,它敞开胸怀接受长途飞行,大陆就是它的家。我满怀激情地一直观看着那只鹰,尽可能长久地用我的眼睛追踪它。我想起加拿大,想起五大湖地区,想起落基山,想起那荒凉又发出洪亮声音的海岸。水域属于它,树林和难以接近的悬崖也属于它。它从暴雨的面纱后面穿透而出,它的欢乐来自高处和深处以及无比辽阔的空间。

为了去触摸一道奔流在林边的泉水,我们离开行走的路,却很幸运地发现唯一的一株深红色半边莲就生长在那里。它似乎用它那一点点强烈的色彩照亮了阴暗。远处,在田野上的水沟里,我们发现了巨大的蓝色半边莲,在它附近的一丛丛野草和紫菀中间,还有在所有秋花当中最为美丽的繸裂龙胆。在粗劣蓬乱的环境中,龙胆具有一种多么罕见而精致、几乎谈得上是高贵的外观!它并不引诱蜜蜂,却诱惑并且吸引了每一道掠过它的人类的目光。如果我们穿过那边的树林角落,那片树林的地面被隐蔽的泉水浸湿,树木中间有一条小通道,那么我们就会发现闭合龙胆——一种在这个地区十分罕见的花。在我偶然发现它的隐蔽处之前,我曾经多次走过这条路。当时我在追踪一队蜜蜂。我丢失了蜜蜂,却得到了龙胆草。这种花看起来多么奇怪,它有多么紧密地叠在一起的深蓝色花瓣——一个花蕾,然而它就是一朵花!它是我们的野花中的修女——一种紧紧戴着面纱、穿着斗篷的形态。海盗土蜂有时试图掠夺它的蜜。我见过其中埋葬着蜜蜂的花朵——它强行进入那朵处女花的花冠,仿佛下定了决心要去了解那花冠的秘密,却一去不返,再也没有带着它所得到的认识归来。

那只蜜蜂迅速闻到了蜜的香味

我们爽快地走了几英里之后,就到达我们将进行第一次试验的地点——一堵高高的石墙,它跟前面提到的那道树林覆盖的山岭平行延伸,而在它们之间,又隔着一块宽阔的土地,那里有蜜蜂在北美黄花上劳动,要把一只蜜蜂扫进我们的盒子,只需要一点策略。几乎所有被突然粗鲁地捕获并被活活关进笼子的动物,都会显示出极度的困惑与惊恐。蜜蜂也不例外。它一般会惊恐片刻,但那只是片刻而已,因为蜜蜂有一种比它对生活的热爱或对死亡的恐惧还要强烈的感情,即对蜜的渴望,它不仅仅是去吃蜜,而且还要作为战利品带回家。古罗马诗人维吉尔说:“对蜜的极度狂热在它们的胸怀中跳动。”

它迅速闻到盒子中的蜜所散发出来的香味,迅速飞落下去让自己饱餐一顿。现在我们把盒子放在石墙上,轻轻移开盖子,蜜蜂的头颅和肩膀便会处在一个被充满一半的巢室中,在这种情况下,让它变得忘乎所以就很容易了。折磨来临了,毁灭来临了,它将在劳动时死去。我们后退几步,坐在地面上,让那个盒子以蓝天为背景。两三分钟之后,我们就看见蜜蜂从盒子上缓慢而沉重地飞起来。然而,把那么多的蜜留下来似乎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它会准确地记住这个位置,以急剧上升的螺旋形飞向高空,先是测量一下附近的微小物体,然后是远一些的大物体,直到它带着所有的负荷物在这个地点上空盘旋了五六次之后,才疾飞回家。

紧紧看着蜜蜂飞远并消失需要好眼力。有时,为了跟随它,你的头颅会摇晃转动,太阳经常照得你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这只蜜蜂渐渐飘下山冈,然后开始朝半英里之外的一幢农舍飞去,我知道,蜜蜂就饲养在那里。然后我们试验另一只和第三只蜜蜂。第三只蜜蜂让我们很满意,它径直飞向了树林。我们在很多码之外都能看见深色背景上的那个棕色斑点。常去寻蜂的人声称能够通过色彩来辨别出野蜜蜂和驯养的蜜蜂之间的区别,他说,前者的色彩要浅些。可是它们没有差异,在色彩和举止上都相似,年轻蜜蜂比老蜜蜂的色彩要浅,那就是关于这方面的一切了。如果一只蜜蜂很多年都生活在树林中,那么它无疑就会有某些显著的标记,可是一只蜜蜂的生命最多只有几个月,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发生不了什么变化。

我们的蜜蜂很快都要回来,而且更多的蜜蜂会跟它们一起回来,因为我们用一个装着茴香油的软木瓶塞擦遍了盒子,这芳香而刺激的油将散发到半英里或更远处去吸引蜜蜂。当找不到花朵的时候,这是吸引蜜蜂的最快方式。

一个奇特的事实是,当蜜蜂最初发现寻蜂人的盒子,它最初的感情是愤怒的感情,它就像一只胡蜂那样疯狂,它的声调就变了,它发出尖锐刺耳的打斗声,来回冲刺,以不确切的方式来发泄它的狂怒和愤慨。它这样做,似乎是它立即闻到了违反游戏规则的气味。它说:“这里发生了抢劫,这里有某个蜂巢被毁坏了,也许就是我自己的蜂巢”,它热血沸腾。可是它那支配性的情感很快就体现了出来,它的贪财本性战胜了它的愤慨,它似乎在说:“好吧,我最好占有这些蜜,把它带回家吧。”因此,它发出喧闹愤怒的嗡嗡声,佯装接近又疾飞而去,仿佛跟它无关,多次尝试之后,蜜蜂就歇落下来让自己饱餐一顿。

直到带着战利品回家两三次,它才会完全平静下来开始严肃地工作。当别的蜜蜂到来的时候,即使所有蜜蜂都来自同一个蜂群,它们也会在盒子上面争吵不休,像雄矮脚鸡一样向对方猛然冲击。显然,那种一看见蜜就苏醒的邪恶情感,并不是嫉妒或竞争的情感,而是愤怒的情感。

追踪蜜蜂到一棵橡树下,直捣老巢

通常,一只蜜蜂要从寻蜂人的盒子来回旅行三四次之后,才会带来一群同伴。我怀疑蜜蜂并不把它的发现告诉同伴,而是同伴嗅出了秘密——它的脚上或鼻子上,无疑携带着它曾经去过蜂巢而不是花朵的某些证据,同伴就按照这个线索来进行跟踪,且总是在几秒钟后飞来。毫无疑问,战利品的质量和数量已经把秘密泄露出去,何况,还有伙伴们关于那只大蜂巢的诸多议论!于是,一切都明白了:“哦,你看见了吗?佩吉·梅尔刚才疾匆匆进来,楼上的一个包装工人说它满载而归了,它带回来的苹果蜜压得它一个劲地叫唤,刚刚放下,它又疯了似的迅速离开了。10月的苹果蜜!嘘!我闻到什么了!让我们跟去吧。”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就认识了3队蜜蜂,并准确摸清了它们的飞行方向——两队飞向农舍,一队飞向树林,我们的盒子中的蜜也因此迅速减少。大约每4只蜜蜂中就有一只飞向树林,既然它们完全熟悉了道路,它们就没有在盒子上面盘旋太久,而是从盒子上面直接飞走。树林粗糙浓密,山冈陡峭,直到我们试图去解决它们进入树林的距离问题,我们才跟随自己喜欢的那一队蜜蜂而去——无论是树木在山岭的这一边,还是进入另一边的森林深处。因此我们在盒子挤满了蜜蜂的时候就把它给关上,沿着我们展开工作的那堵墙,把盒子搬动了约300码,当蜜蜂被释放的时候,它们就像被关在这样的盒子里面的同类们所干的一样,朝它们原先飞去的那个方向飞去,好像并不知道它们被搬动过。

但别的蜜蜂跟踪到了我们的香味,没过多久,第二队飞向树林的蜜蜂就排列了起来,我们可以把这称为交叉排列蜜蜂。新的队列同另一队蜜蜂形成一个锐角,我们立即知道那棵树就在仅仅几十英尺之外的树林中。我们确定的两队蜜蜂形成一个以墙为基础的三角形的两边,在这个三角形的顶尖,或者是两队蜜蜂交汇之处,我们肯定就找到那棵树了。我们迅速跟踪这两个队列,在它们在山冈边上相互横越之处,我们接近并扫描每一棵树。我停在一棵橡树脚下,检查靠近根部的一个洞孔:现在蜜蜂就在这棵树里面,它们的入口就在靠近地面的上侧,离我朝里面窥视的那个洞孔不到两英尺。然而,它们的来来往往如此安静而秘密,因此我没有发现它们,我走上了山冈。在这个方向失败了,我再次回到橡树,然后察觉到蜜蜂是从树上的一条小裂缝中出入的。蜜蜂并不知道它们被发现了,也不知道对策在我们手里,而且忘记了我们的出现,仿佛我们是蚂蚁或蟋蟀。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个小蜂群,蜂蜜贮存量并不多。

要“占领”一棵蜜蜂栖居的树,通常首先是用熏烧硫黄或烟草的烟雾来杀死或麻痹蜜蜂,但是这种方法在目前的场合不可行,因此我们便用一把斧子来大胆而无情地攻击这棵树。第一次劈砍,蜜蜂们就发出一阵喧闹的嗡嗡声,然而我们并不怜悯它们,空腔的一侧很快就被砍掉了,内部露出大片的黄白色蜂巢之蜜,并且没有一只蜜蜂为了保卫这一切而发起攻击。这也许看起来很特别,但我的经历差不多一向如此。当一群蜜蜂遭到斧子如此粗鲁的攻击,它们显然认为是世界末日来临了,而且它们像真正的守财奴一样,每只蜜蜂都尽可能多地死死抱着它们的财富——换句话说,它们都开始让自己暴食蜂蜜,平静地等待结果。在这种条件下,它们不作抵御,不会蜇人,除非是被捉住。实际上,它们像苍蝇一样无害。要管理蜜蜂总是需要勇敢和决心,任何半途而废的测试,任何胆怯的摸索,任何触及蜂蜜的虚弱尝试,都肯定要迅速招致憎恶。

蜜蜂们不知不觉就把我们引向它们的财富

流行的大众观念是蜜蜂对某些人有特殊的反感,又对其他某些人有特殊的喜爱,这个观念深藏着这样一个事实:蜜蜂会蜇刺一个害怕并四处躲避它们的人,却不会蜇刺一个毫无畏惧地勇敢面对它们的人。它们就像狗一样。让一只恶狗投降的方式,就是向它显示出你不怕它,然后就轮到它怕你了。我从未害怕过蜜蜂,也很少被它们蜇刺。我曾经爬上一棵大栗树,它的一个空腔里面容纳着一群蜜蜂,我用一柄斧子把它们砍了出来,我不时被迫停下来,从手上和脸上拂掉不知所措的蜜蜂,没有被蜇刺过一次。6月,我曾经把一群蜜蜂从苹果树里砍出来,掏出一块块巢脾,把它们安置在一个蜂巢里面,然后用一把长柄勺把蜜蜂舀出来,在相当良好的状态下把这整个蜜蜂家园带回家,几乎没有遭到来自蜜蜂的任何反抗。

把你的手伸进空腔去分离和搬动巢脾,你肯定会遭到蜇刺,因为当你触及一只蜜蜂的锐利的一头时,即使你仅仅让它眩晕,它也会蜇刺。但蜜蜂具有化解自己毒液的解毒剂。遭蜜蜂蜇刺的最佳药品就是蜂蜜,当你的手涂遍蜂蜜,肯定有这样的时候,伤口就不再发疼,你的痛苦甚至比受到一根针的刺戳还要轻。因此,用你的斧子勇敢攻击你那棵蜜蜂栖居的树,你会发现当蜂蜜暴露出来时,每只蜜蜂都已经屈服了,整个蜂群都在无助的困惑与恐惧中退缩。我们的树只产生几磅蜂蜜,不足以让蜂群坚持到一月,可是没关系,我们要搬走的重量也就更小了。

下午,我们沿着山岭几乎又走了半英里,最终去了一片玉米地。那片玉米地紧紧靠在这座山的最高点前面,景色壮丽,成熟的秋天风景朝西边延伸而去,在平静的大河边横越而过。在极北之处,卡茨基尔山脉之墙清晰而鲜明地突出;同时在南方,高地的山峦挡住我们的视线。这个日子温暖,蜜蜂在那片土地被忽略的角落里非常忙碌,那里长满了紫菀、飞蓬和北美黄花。玉米已经割掉了,在一个离树林只有二三十英尺的宽大、低矮之处,树林从陡峭的高处迅速降临,我们把我们的蜜蜂盒就安置在这里,再次擦遍那刺激的油。

不久,一只蜜蜂就发现了它,它跟随香气飞到背风处。一离开盒子,它就径直飞向树林。更多的蜜蜂迅速飞来,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队形。现在,我们使用以前用过的策略,沿着山岭走向另一片土地,去组织我们的交叉队列。可是,蜜蜂依然如同它们曾经从宽大、低矮的玉米地上空飞过那样,几乎飞向相同的方向。那棵蜜蜂栖居的树要么在山顶上,要么在另一个山顶或它的西边。我们为进入树林、攀登那些峭壁而犹豫,因为眼睛能清楚地看见我们前面的东西。当下午的太阳渐渐西垂,就能非常清晰地看见蜜蜂。它们在太阳下和强烈的光芒下向前飞翔,而附近那形成背景的树林却处于深深的阴影里面。那些蜜蜂看起来就像闪耀的大微尘,它们那迅疾振动的透明翅膀,用一个从很远处就能看见它们的光轮围绕它们的身躯,它们被放大了很多倍。我们看见它们横跨我们和树林之间的小小的深壑,然后驮着负载物从树端上升起来,即不右转也不左转。看见它们这样辛勤劳动,心中十分不忍。它们爬上山,不知不觉就把我们引向它们的财富。

我们从铁杉残桩里面取走50磅优质的蜜

当太阳落山的时候,落日的方向恰好与蜜蜂的线路如此相符,我们就决定冒险一试。攀登比我们预料的甚至还要艰难。山峦面对一片不规则的断裂岩面,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自己小心翼翼地慢慢拖上那片岩面。半个小时以后,我们大汗淋漓,到达顶峰。这里的树木都很矮小,是次生林,我们很快就确信蜜蜂不在这里。然后我们从另一边下去,攀爬岩石之梯,直到抵达一片形成了某种犹如这座山的肩头之物的相当宽阔的高原。在这片高原的边沿,有很多高大的铁杉,我们可以接近并扫视它们,用斧子敲击它们,可是听不见也看不见一只蜜蜂,我们似乎没有像我们还在下面的时候那样接近那棵树。然而,要是有某个神祇向我们低语说出实情该有多好,我们就在垂涎获得的奖品的二三十英尺之内,那份奖品并不在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的一棵高大的铁杉或橡树里面,而是在一段不到6英尺高的老树残桩或树墩里面,我们看见过它,并且数次经过它,却对它从未产生过任何想法。我们下山,走得更远,左右搜索,纠缠在灌木丛中,行动被悬崖限制,最后,在白天几乎结束之际,我们就放弃搜索,遭受到了很大的挫折而离开了树林,但决定次日再回来。

第二天,我们重返此处,在我们放弃搜索的山边树林空地上开始行动。我们的盒子很快就群集了渴望的蜜蜂,它们朝着我们曾经去过的顶峰归去。我们跟踪它们回去,在地面允许的情况下,我们又建立起一队新的蜜蜂,然后确认一队又一队蜜蜂,然而这个谜仍未解开。我们曾经在它们的南面,然后在北面,然后蜜蜂们穿过树木飞起来,我们无法辨别它们飞向哪里。在一番搜寻之后,在感到埋藏的神秘似乎深得难以显露出来之后,我们碰巧停在一段老树残桩旁边。一只蜜蜂从一个好像是蚂蚁在腐朽木头上挖掘的小洞里面出来,就像蜜蜂在离开蜂巢之前总是要出来然后飞翔时一样,揉揉眼睛,检查触角。同时,好几只蜜蜂负载着蜜经过我们,发出饱食的昆虫那种特别低沉而满足的嗡嗡声,落到家园之中。瞧,这就是我们的田园诗,我们的维吉尔和忒奥克里托斯的小小的田园诗,在一棵铁杉树腐朽的残桩里面。我们可以用双手撕开它,一只熊会发现这是一种容易得到的丰富的奖品,因为我们从里面取走了50磅优质的蜜。蜜蜂们已经在这里经营多年了,当然还多次分群,把一群又一群蜜蜂分散到了荒野之中。它们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天气侵害,便使用大量蜂蜡来加固它们那摇摇欲坠的居所。

在正午,当一棵蜜蜂栖居的树被这样“占领”时,当然会有很多蜜蜂远离家园,并没有听到这个消息,当它们回来时,发现地面上到处流淌着蜂蜜,到处散落着一堆堆流血的巢脾,它们显然就不认识这个地方了,这时,它们的第一本能就是开始让自己饱餐一顿。饱餐之后,它们接下来的一个念头就是应该把这些流淌的蜂蜜带回家,因此它们穿过树枝慢慢上升,到达一种使它们能够测量这个场地的高度,它们似乎在说:“为什么,这就是家吗?”它们再次降临下来,又再次看见残骸和废墟,它们还在想有什么搞错了,于是第二次和第三次飞起来,然后像以前一样,可怜地降落下来。最可悲的,就是看见那些幸存而困惑的蜜蜂不断努力,去挽救几滴它们被浪费了的财富。

我们追踪到一窝又一窝蜜蜂

此时,如果树林中有另一群蜜蜂,那么抢劫者就出现了。你可能通过它们那傲慢、责骂、可能会让魔鬼也小心的嗡嗡声来认识它们。这是一阵邪恶的风,吹得人极不舒服,这些家伙使自己的邻居遭受了最大的不幸,从而也导致了自己的毁灭,猎手记下它们的路线,第二天就来寻找它们。在这种情况下,白天炎热,蜂蜜很芳香,在南面的西南方向很快就确认了一队蜜蜂。尽管老残桩里面有很多废蜂蜜,尽管有一条条金色小溪从树桩上面涓涓细流下山冈,附近的树枝和树苗都涂满了蜂蜜,我们在那里擦拭杀戮的双手,却没有浪费一滴蜂蜜,因为别的蜜蜂飞来,把残余的蜜都搬走了。蜜蜂并不只是这场盛宴的来客,来客中还有大黄蜂、黄蜂、胡蜂、苍蝇、蚂蚁。大黄蜂,在这个季节里都是饥饿的流浪汉,没有固定的居所,它们会让自己饱餐一顿,然后爬到空巢脾碎片或者树皮碎片下面去过夜,第二天重赴欢宴。大黄蜂是寻蜂人经常见到的昆虫,它们的体积大小不一,同蜜蜂相比,它们迟钝而笨拙,它们受到寻蜂人放在田野中的盒子的吸引,会随风跟踪芳香而来,以最愚蠢、最笨拙的方式慌忙地涌进盒子。

把我们留在老树桩上的剩余物舔起来的那些蜜蜂,原来属于在山岭下面大约半英里之外的一个蜂群,几天之后,我们就找到了那里,同样的命运降临到它们身上,它们的贮存物也成为附近地区的另一群蜜蜂的猎物,而那另一群蜜蜂也因此而暴露了行踪,被我们制服了。我从几个地点来吸引先前提到的那群蜜蜂,越过岩石、穿过沟壑来跟踪它们的线索,然后来到一棵几年前被伐倒的高大铁杉树前,靠近这棵铁杉顶端,一群蜜蜂占据了一个空腔来作为巢穴,依然还能看见老巢脾的碎片。几码开外,伫立着一棵蹲伏的矮小铁杉,我说过我的蜜蜂应该就在那里。当我在它附近停下来,我注意到那棵树在离地面两英尺之处留下了多年前斧劈的伤口,那伤口部分愈合了,但是那里有一个洞孔,我第一眼没有辨出。

正当我要走过去的时候,一只蜜蜂发出刺耳的、不和谐的嗡嗡声飞掠我,那种声音是蜜蜂在涂满蜜的时候发出的。我看见它歇落在那部分愈合的伤口中,朝家里爬去。然后越来越多的蜜蜂飞来,成群结队,重负着从盒子中采来的蜜。那棵树的直径大约有20英寸,根部形成了空洞,或者是因为斧子劈砍的痕迹形成的。蜜蜂们用蜂蜜完全充满了这个空间。我们用斧子砍掉这棵还活着的树的外层年轮,把里面的财富暴露出来,尽管劈砍时无比小心,可最终还是不慎伤及了巢脾,里面的蜂蜜犹如一条条金色流体的小溪从树根流了出来,涓涓淌下山冈。

蜂蜜总是从上空来熟悉树林

我提到过附近地区的另一棵蜜蜂栖居的树。11月的一天,我们进入树林,不到半小时就发现了一群蜜蜂。这棵树也是铁杉,伫立在一片30英尺高的青苔覆盖的灰白色岩面凹处里。这棵树还没有长到悬崖顶端。蜜蜂们进入根部的一个小洞,那里离地面七八英尺,这个位置很醒目,那蜂房的外观根本就不好看,内部环境也崎岖不平。我们的脚下,有一片树林围绕的黑色湖泊,卡茨基尔山那漫长的全景尽收眼底,后面全是沙万冈克山脉那具有更多断裂的轮廓,四面都是悬崖和一派杂乱的岩石和树木。

蜜蜂占据的空腔大约3英尺半长,直径8或10英寸,我们用斧子砍掉树的一边,剥光它那古怪地紧紧纠缠的心脏部分。这是最令人愉快的一幕,蜜蜂们多么曲折而又偏僻地穿过它们的宫殿!那里有多么大块的雪白巢脾!它在那里被密封起来,呈现出微微凹损的崎岖表面,看起来就像某种珍贵的矿石。当我们提着一大桶巢脾走出树林,它看起来越发像矿石了。

本地的寻蜂人通过在第一次旅行中所用的时间来预测树的距离,但这并不是确切的指导。你总是保险地计算那棵树在一英里之内,你并不需要把你的蜜蜂10分钟内地来回作为规则。有一天,我从树林中的一个空洞中拾起一只蜜蜂,把蜜给予它,它去了我的盒子3次,那之间的间歇大约是12分钟;它每次都单独回来,我后来发现了那棵树,大约有半英里远。

要让蜜蜂排着队穿过树林,寻蜂人的策略就是每四五百英尺停下来,砍掉树枝或者砍倒树,让蜜蜂再次工作。如果它们依然前行,他也前行,重复观察,直到找到那棵树,或者直到蜜蜂在这条小道上掉头回来,那样他就知道他经过了那棵树,他就会重新返回到一段不远的距离上,再次尝试,这样很快就缩小了应该搜寻的空间,直到追踪到蜜蜂的家园。

有一次,在野外的一片岩石嶙峋的树林中,那里的表面上,深坑和地缝交错出现,长满浓密的大树,耸立着锋利险峻、岩石嶙峋的山岭,犹如一片在暴风雨中颠簸着的大海,我把我的蜜蜂直接带到它们的树下,让它们在一块不到30英尺远的暴露的突岩上面劳动。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人会期待它们径直回家,因为只有少数几根树枝遮挡它们的线路,可是它们并没回家,却穿过树木飞起来,在树林上空到达一个高度,仿佛它们还要飞很多英里的路程,这样迷惑了我好几个小时,蜂蜜总是会这样干,它们只是从上面、从上空来熟悉树林;它们仅仅靠这里的界标来辨认家园,在每个例子中,它们都高高飞起来确认自己的方位。想一想,它们肯定多么熟悉森林顶端的外貌——一片成荫的大海或平原,在那里可以确定每个标记和地点。

另一个令人好奇的例子,就是当你离一棵蜜蜂栖居的树半英里远时,通常比你只离它几码远的时候更快追踪到蜂巢的踪迹。蜜蜂,犹如我们这些人类昆虫,对近在手边的东西信心不足,却期待在遥远的田野上去获得它们的好运,它们被遥远和艰难所诱惑,因此忽略那就在自家门前的花朵和蜜。有好几次,我无意中把我的盒子放在离一棵蜜蜂栖居的树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久久等待蜜蜂出现,它们却没有来,可是,当我把盒子搬到遥远的田野上或者林中空地上,我就立即获得了它们的线索。

蜜蜂时常暴露在很多艰辛和危险之下

我有一种理论,即是当蜜蜂离开蜂巢时,除非是别的方向有某种特殊的吸引,它们通常都迎风飞翔。这样,当它们满载着重负回家的时候,它们就会顺风而行,对于这些小小的航行者,不同的情形是很重要的。满载货物时,坚挺的逆风就成为它们的巨大妨碍,但是,当它们精神饱满和两手空空的时候,就能更加从容地面对逆风。维吉尔说蜜蜂把砾石当作重物来承受,可是它们唯一的重物就是它们那装满蜜的袋子。因此,当我去寻找蜜蜂的时候,我更喜欢到树林的向风的一面,蜂群应该躲避在那里面。

蜜蜂犹如送奶员,喜欢靠近泉水,但它们并不打湿自己的蜜,尤其是在干旱季节。因此这种流体当然就更浓、更甜,因此经验丰富的寻蜂人就沿着小溪和靠近在林中奔流的泉水而寻找蜜蜂栖居的树。有一次,我发现一棵远离水的蜜蜂栖居的树,那蜂蜜有一种特别的苦味,我确信,它混合了那从蜂群所找到的腐朽而多孔的铁杉树吮吸起来的雨水。我砍到树的内部,发现它的北面浸润着一种犹如泉水的水,它大滴大滴流出来,有一种苦味。因此,蜜蜂们就在自己的房子里面找到了一道泉水或一个水槽。

蜜蜂时常暴露在众多艰辛和危险之下。就像对于其他航行者那样,风和暴风雨被证明对它们是灾难性的。就像土匪强盗对于旅行者一样,黑蜘蛛潜伏着守候它们。有一天,当我在某一株北美黄花中寻找蜜蜂,我窥视到一只蜜蜂的部分身躯隐藏在一片叶子下面,它的篮子装满花粉,它没有移动。我抬起叶子一看,发现一只毛茸茸的蜘蛛埋伏在那里咬住蜜蜂的喉咙,这吸血鬼显然害怕蜜蜂的蜇针,于是就咬住了它的喉咙,直到非常确定它已经断了气才放开。维吉尔说到的杂色蜥蜴,也许是一种蝾螈,说它是蜜蜂的敌人,我们这里并没有毁灭蜜蜂的蜥蜴。可是雨蛙,潜伏在苹果花和樱桃花中间,猛然攫取大量蜜蜂,只要它那难以捉摸而又粘湿的舌头向前闪电般迅疾地吐出,那毫不怀疑的蜜蜂就消失了。维吉尔还指责山雀和啄木鸟猎食蜜蜂,我们的美洲食蜂鹟也遭到过相似的指控,然而食蜂鹟只吞食雄峰。工蜂对它来说太小又太快了,要不然就是它畏惧工蜂们的蜇针。

附带说一下,维吉尔对于蜜蜂的认识仅比儿童多一点而已。他的《农事诗》的第四首里面的事实很少,更多的是寓言虚构。如果他自己养过蜜蜂,或者拜访过养蜂场,我们就很难理解他怎能相信到处飞翔的蜜蜂把砾石当作重物来搬运:

当空空的树皮在巨浪上漂浮,

水手用沙的重物来保持小船的平衡;

因此蜜蜂承受砾石,砾石的平衡重量

穿过呼啸的风来引导它们稳定的飞行……

或者,当两个蜜蜂群体发生战争,蜂王率领蜜蜂大军从蜂巢出发,在空中交战,死伤遍野:

坚硬的冰雹并没有密集地落在平原上,橡树也没有摇落这样一阵阵橡实之雨。

很确切的是,他从未去寻找过蜜蜂。如果他去过,我们就应该有过《农事诗》第五首。然而,他似乎又很了解蜜蜂有时会逃向树林:

蜜蜂并不单独在蜂巢中,而是在地面下找到自己的房间:它们的拱顶悬挂在浮石中,悬挂在空洞之树的腐朽躯干中。

野蜂蜜就在附近,野蜜蜂温驯得就像它们的那些在蜂巢中的兄弟。唯一的区别就是,野蜂蜜是要靠你的冒险才能品尝得到,这样就使它比家酿的蜂蜜味道更美一些。

责任编辑:马小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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