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雪
2014-11-21王国良
王国良
每当听到《我爱你,塞北的雪》这首歌,我就会想起我的故乡,想起故乡那无边无际的雪。
我的故乡在小兴安岭密林深处,是一个叫黑崴子的小山村。她坐落在红松林拱围的峡谷间,松涛是她四季的伴奏,松树的芬芳随山风吹来,洒满了山村的每一个日子。
离开故乡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可我对故乡的怀恋却与日俱增,梦里常常流连于故乡的山水,而故乡的雪,也会飘进我夜半的思念,让我浮想联翩。我爱故乡的雪,她承载了我那么多美好的回忆,那么多青春的眷恋。
故乡的雪性子很急,年年都来得特别早,每到九月底就开始飘飘洒洒。我最喜欢第一场雪,往往下得平静而凶猛,不知疲倦,一夜间就会铺天盖地。每到这时,我总要起个大早,带上我的猎犬小黄,到森林中去撵野兔。晚秋时节,为了能安全度过漫长的严冬,兔子们都忙着抓秋膘,天天埋头吃村民遗落的黄豆、玉米和山里的野果,个个长得膘肥体壮,笨重的身体对第一场雪很不适应,深深的积雪绵绵软软,兔子奔跑起来无法发挥脚力,有的跑着跑着就深陷其中,在积雪里爬行蠕动,于是肥大的野兔就成了我和小黄的战利品。
故乡的雪是温暖殷勤的,默默为乡亲们付出很多。每到深冬时节,故乡都冷得出奇,最低气温都在摄氏零下40多度,真是滴水成冰。夜里山风呼啸,小村就会被冻得缩成一团。为了抵御寒冷,乡亲们把炉子烧得更旺,还就地取材,把积雪堆在房子的墙外,给房子穿上厚厚的雪“棉袄”,在“棉袄”的护佑下,乡亲们度过了一个个难熬的冬天。雪“棉袄”把村子打扮得分外晶莹,全村的房子都被厚厚的雪包裹着,窗前还挂着火红的辣椒串子、翠绿的萝卜辫子、金黄的玉米吊子,房子就像身穿羊皮袄的老妇人,胸前挂满了鸡血石、翡翠和黄金做成的“项链”,在向路人炫耀。乡亲们喜欢养猪,每家最少也要养上三四头,春节前后是杀猪的旺季。为了把猪肉冷冻起来,家家都在自家的院子堆起一个大雪堆,冻上一夜再把雪堆掏空,把肉放在天然的冰箱里,直到春天来临。寒假学生们进山拉柴,都喜欢把平展的雪地当成白纸,在上面练习写字画画。那年,一场大雪过后,村里还特地在小学校的操场上,举行了雪地书画比赛,隔壁的小柱子夺得了三等奖。
故乡的雪神秘多情,蕴藏着许多谜一样的故事。每到冬天,乡亲们都拉着爬犁进山拉柴。大山深处,积雪厚厚地覆盖着枯草、落叶、灌木丛,也覆盖着动物的秘密。有时候,脚下会突然飞起一群山鸡,原来我们误入了它们白雪覆盖的家园;有时候,会发现在密林深处的积雪缝隙冒出缕缕“青烟”,走近谛听,是黑熊正在洞穴里酣然大睡,“青烟”是它们梦中的呼吸;有时候,从雪地传来阵阵笑声,我们战战兢兢来到发出笑声的地方一看,原来是伐木人把积雪覆盖的灌木丛变成了休息的小屋,正在里面吃着午饭。那年冬天,乡亲们都在讲一个故事,说山神下山了。他们在雪地上发现了奇怪的脚印,不像人的,也不是动物的,脚印前面宽,脚跟就是一个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脚印,于是断定是山神下山时不小心留下的。几个邻居还特意去看了脚印,回来后又给故事添加了几个情节。但只有我知道,那些脚印是我妻子的。为了在婆家显得勤快,新婚的妻子随我回到故乡后,就要求和我进山拉柴,而且穿的是高跟鞋,所以在乡亲们看来,脚印怪异,从未见过,误以为是山神来访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揭开这个谜底,是想给故乡和故乡的雪再增加几分神秘。
故乡的雪晶莹纯洁,甜蜜甘美,浇灌了山里艰难的日子。三十年前,我在故乡当知青,整个冬天都是在伐木中度过的。我们天不亮就出发,中午在森林里就餐,都是自带干粮,开水就地解决。每到一个山头,就支起一口大锅,锅里装满积雪,一会儿水就开了。我们啃着冻得梆硬的玉米饼子,大口喝着甘甜的雪水,送走了那些蹉跎岁月。有朋友问我,你都五十多岁了,为什么身体还这么强健?我想这肯定与我喝山里甘甜的雪水有关,是故乡的雪水,灌溉了我的青春,给了我丰富的营养,所以人过中年还血脉充盈,精力充沛,活力不减。
故乡的雪宽厚深情,具有母亲的情怀。无论对高傲的红松林,还是朴素的白桦林,不管对贫瘠的山冈,还是肥沃的草原,都公正无私,从不厚此薄彼。在你无边的呵护中,让大地安然入睡,等待春天的来临。你悄然隐退在春天的序曲里,让嫩芽、蓓蕾、鲜花、丛林在你的血液中焕发生机。你滋润的大山,格外巍峨,森林分外茂密。乡亲们也和你一样,豪爽、憨厚、无私,在大山深处,来时不声不响,去时把祝福留给大地……
此时,我心中又响起了那首《我爱你,塞北的雪》:飘飘洒洒漫山遍野,你的舞姿是那样轻盈,你的心地是那样纯洁,你是春雨的亲姐妹,你是春天派出的使节……这不正是我的故乡雪吗?
秋深了,故乡的雪又归来了吗?在遥远的城市,我祝福,祝福你还是那么宽厚深情,还是那么甘美纯洁……
我爱你,故乡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