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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的成立前提及内容转换

2014-11-19孙津

贵州省党校学报 2014年4期

孙津

摘要:无论现实的政治还是政治学理论,政治的成立前提和内容转换都表明了一个基本原则,即社会联结优先于政治内容。“社会联结”作为政治成立的前提只是某种准备性要素,经由对它们的运作(就是社会连接)一定的要素才可能转换生成为具体的政治内容。这个原则并不是认识论意义上存在的第一性和第二性问题,而是对政治特性的某种功能性表述;与这个原则相一致、且互为表里的运作机制,在于“政治生成”与“政治维系”的同时共存和相互作用。政治内容得以“生成”的根据,在于对社会联结的划分及其关系处理;现实政治的“维系”不仅以此为前提,而且就体现为运作各种社会联结所具有的意义或所达到的目的。

关键词:政治的社会联结;政治生成;政治维系;社会政治

中图分类号:D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81(2014)04-0036-07

无论如何定义政治,总可以从分类的角度、或以某种分类标准,把某种叫做“政治”的活动与其他活动区别开来。但是,分类角度或标准并不等于所指对象或领域的成立根据,或者说,作为学科区分的工具,分类方式并不能保证就体现或揭示了政治的本体性质。比如,当我们把政治看作对权力的执掌及其资源配置时,“权力”的价值取向就被悬置起来了。但是,政治并不是中性的,各种“执掌”和“配置”作为政治活动的形式上也就有着不同的合理性,从而使得具体的政治内容是由不同标准来判定的。

因此,从现有的比较权威的、或普遍采用的各种政治学概论或教科书来看,[1]虽然它们关于政治的定义都各有道理,但是都没有看到,现实的政治总是包括、并经由两个必要环节才是可能的和具有真实含义的。这就是说,当我们言及政治的时候,一方面总是要(至少是潜在的)涉及到它的成立前提,另一方面,真实的政治内容总是在某些要素转换中生成的。不过,这两个环节只是从逻辑上讲的,并不必定具有真实的时间先后,相反,它们是一种建构并存、相互作用的关系。

不难看出,上述对于政治特性的认识具有学科创新的意义,至少是试图弥补现行政治学在看待和理解政治方面的某些不足。事实上,对此的分析论证不是一篇短文可以完成的,不过为了尽可能突出重点和简洁明了,还是可以从两个主要方面加以集中说明。其一是问题的提出。其二是分别说明政治成立前提和内容转换的基本原则及其运作机制,即社会联结优先于政治内容的原则、以及政治生成与维系同时共在并相互作用的机制。需要指出的是,“其二”虽然是分别说明,但这个原则和机制却是互为因果和互为表里的。

一、问题的提出

在现行的政治学中,一个突出的问题就是“政治”本身缺乏前提,而之所以如此,主要在于把政治学做了价值中立的理解。就已经看到这个问题的著述来讲,批评大致集中在两个方面,一个是直接从技术层面指出价值中立的不可能,另一个是从人类文明的导向选择角度指出,政治的学科界定及其真实含义取决于某些社会因素(或社会意义的现代性)的变化。

主张价值中立的根据很简单,即政治学应该有自己的科学性、以及范畴的普适性。但是,“价值取向”的含义并非只是主张哪一种政治理念或意识形态,它还包括“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意思。正因为如此,至少从技术角度讲,政治学研究要想做到价值中立即使不是完全不可能,也是极其困难的。[2]换句话说,恰恰是为了保持学科的科学性和范畴的普适性,为什么提出和怎样对待“政治”本身就成了一个具有价值取向性质的现实问题了。事实上,政治的价值取向并不是某种外在性的功能延伸,而是和它的范畴普适性互为表里的特性方面,只不过在具体的运作中它们往往显示出不同方法论的选择特征。所以奇尔科特不仅认为政治的价值中立只是一个“科学神话”,而且还明确指出,强调政治与政治学专业的区别不过是在“要求政治上的保守和顺从”。[3]

就社会变化来讲,正是人类文明的价值取向使得现代性本身成为争论不清的问题。因此,从学术角度讲,即使提出所谓“后现代”作为新的概念,其经典的或权威的表述都可以看作是“德法论战”的延续、展开、以及变形,而在那场论战中,德国的哈贝马斯和法国的列奥塔所针对的,恰恰都如何看待现代性。在这种情况下,奇尔科特在他的《比较政治学理论》中明确指出了政治学边界的变化情况,并为此书加了一个副标题,即“新范式的探索”。不过,奇尔科特只是主张用各种批判的态度对待政治学研究,但还没有在学科独立的意义上把这种对待本身作为政治成立的前提,也没有将此前提与政治成立的关系、以及对政治内容生成的作用或意义进行专门的理论抽象。就我接触到的文献来看,真正从本质上涉及到社会因素对政治成立前提及内容转换的作用的,应该是沃勒斯坦。[4]在他看来,各种确定性已经终结,集体的存在、尤其是各种社会因素的关系转换,才是支撑并确定某种学科或知识的根本依据。不过,沃勒斯坦主要是从人类知识的整体角度来分析社会科学的发展变化的,而且,也许由于作者研究问题的社会学角度,所以并没有专门谈到社会联结对于政治特性和形态的意义。如果把社会联结的价值取向看成某种文化,那么史密斯倒是明确认为,包括政治在内的社会科学的成立根据和分类标准都是文化性的,甚至都是作为现实的文化而具有意义的。[5]

政治学的价值取向问题是真实存在的,而关于是否价值中立的讨论只是提出问题的一个(尽管是极为重要的)角度;同样,社会变化并不是今天才有的,只不过现代化使得社会因素作为政治成立的前提的情况更加明显了。因此,本节问题的提出不过是想表明一个意思,即由于政治自身的特性,如果仅仅将它做所谓中性的“科学”来研究,“政治”的成立前提就可能缺失或不完整,而其内容则可能为各种僵化的形式所毁损。

二、社会联结优先于政治内容

针对上述问题,我提出社会联结优先于政治内容的原则,试图以此弥补现行政治学的缺陷或不足。简括地说,这个原则包括两个互为因果的含义。一方面,“政治”在不同历史时期、不同的社会结构、以及不同的旨向针对中可能具有不同的含义;另一方面,这种不同之所以都可以叫做“政治”,正在于其中的各种社会联结。但是,这方面的内容构成或含义不仅一直为政治学界所忽视,而且现行政治学中也一直没有相应的表述(尽管学者们未必不同意)。所以,为了行文方便,我把它叫做“社会政治”,因为对于政治的承载时空和运作要素来讲,“社会”应该是一个较为恰当、尤其是最具有包容性的词。

简括地说,社会政治是指由政治的社会联结构成的某种政治形态。不难看出,这个表述是有问题的,至少在逻辑上存在主词自我论证的缺陷。比如,“政治的社会联结”中的“政治”和“政治形态”中的“政治”是否是同一个意思,如果不是(从提出社会政治这个概念来讲当然应该不是同一个意思!),那么又是指什么样的政治?事实上,这个表述不过是语言的局限,或者说不得不沿用既定的某些基本术语,比如我们可以说“社会政治”,却无法用其他的什么词来代替“政治”这个术语。但是,这里的“缺陷”其实是社会政治得以提出的某种参照,因为社会政治不仅是一种建构性创造,而且就是现实政治自觉创造自身的一般形态。因此,相对说来,“政治”可以是某种自然的存在,而“社会政治”则是一种自觉的运作。在此意义上讲,具体的政治其实总是以社会政治的某种形态来存在或成立的,或者说,社会政治才是政治的真实形态和含义。如果说,人天生具有的政治特性表明了政治的无所不在,那么政治形态和内容就像一张包罗万象的网,社会联结则是网结,具体的网结不仅使网得以形成,而且决定了网的结构和功能、以及允许各种转换连接成为可能的网眼的大小和形状。

不管怎样定义政治,敌、我、友都是现实政治存在的基本要素,由这三者关系的功能作用所体现的各种“一”与“多”的结构转换,就体现了社会联结优先于政治内容的基本原则。具体说来,各种要素以“多”的形态构成政治得以成立的前提,即各种社会联结;而对社会联结的运作(也就是动词意义的社会连接),就是各具体内容具有政治特性的“一”。但是,无论如何不能将对于敌、我、友关系转换的把握和处理看成某种政治技巧,因为这一特性正是各种“一”与“多”的关系在政治活动或领域中的体现,而这种关系也就是社会联结本身的存在根据。

这种“一”与“多”的关系在政治中的存在不仅是普遍的事实,而且这种关系可以从各种角度来把握,也包括很多因素。但是,就社会政治来讲,连接功能的“一”和联结因素的“多”在本质上并不是一个辩证关系,而是实在本身的存在形态和矛盾动因。因此,无论在西方还是中国,“一”和“多”所体现的都是权力来源和分配的实在论根据,而敌、我、友的关系转换不过是这种实在论的政治运作形式,即社会联结优先于政治内容。敌、我都是本体性的存在,但是,“敌人”不过是“自我”设置的对立面。因此,尽管敌、我可以相互转换,但真正的转换连接却是“朋友”。换句话说,“友”是作为“我”的功能延伸而成立的,并由此体现出政治群体、单位、阵营等各方面在数量上“一”与“多”的关系;而这种关系的处理不仅是政治学的核心问题,而且就是真实的社会政治。

事实上,尽管“社会政治”还不是一个通用的术语,甚至作为概念在表述上也可能不尽恰当,但是,它的含义却或隐或现地存在于政治学传统中,尤其是涉及到价值取向的时候。

至迟到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对于政治经由社会联结而生成的看法就有明确的阐述了。在他看来,社会中有许多社团,其层次最高以及功能涵盖面最广的一种社团就是城邦,即早期的国家形制,而由国家来体现的社会就是政治社会了。同样,政治学之所以长期以来以国家(及其权力)为核心问题,以及由国家这种政治形式来表示社会的政治性,就在于这两者是互为因果和互为表里的。但是,这里的“政治社会”并不是由两个词组成一个复合词的专门概念,而是拆开来表示社会中的政治、社会的政治性等共时性的普遍现象或道理,其中的“社会”更多是在形容词意义上使用的。

沿着社会演进这个线索,摩尔根的确提出了“社会政治”的理念,尽管还没有明确把“社会政治”作为一个专门概念。根据摩尔根在《原始社会》里的观点,原始社会的政治生活可以叫做“社会的政治方式”,只是有了国家之后,其政治生活方式才表明社会已经是一种“政治社会”了。不过,摩尔根看到了阶级的作用和意义。在无阶级社会,政治是社会性的、甚或是从属于社会的,所以叫社会的政治方式;而在阶级社会中,即使不谈国家这种政治形式,政治的重要性以及政治活动本身的分工程度,都使社会成了政治性的社会。所以,摩尔根要表达的是社会与政治之间在逻辑上和事实上的一种发生学关系,即政治从社会中生成又作用于社会,而他的“政治社会”则是指某种比原始阶段更高级的社会形态。

在马克思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观点阐释了社会与政治的关系以及社会的演进规律之前,黑格尔做了一个过渡性的工作,就是用“市民社会”这个概念把某种社会性政治分离出来了。在黑格尔之前,尽管有各种社会演进的思想,但在政治学里社会、政治、国家等仍是含糊不清地搅在一起的,或者说是作为同属于一个社会或政治的共同体来对待的。黑格尔是从他的资产阶级政治伦理的角度来讲市民社会的,也就是理想的国家应该是国家这个普遍性与个人自由和福利这个特殊性的统一体,而保证这个统一体实现的关键要素就是市民社会。这样,黑格尔不仅分立了一个与国家相对的社会(即市民社会),而且这个社会是包括制度化的法律等机制在内的一种社会经济关系的总和,因此其政治特性也是一种社会性的政治(当然他也没有使用“社会政治”这个专门概念)。不难看出,市民社会其实就是一种社会联结,只不过它以某种实体的形式,突出了权力来源、利益分配以及法治运作等方面的关系制衡。由于不仅应该有一个与国家相对的社会(即市民社会),而且这个社会是包括制度化的法律等机制在内的一种社会经济关系的总和,因此其政治特性也是一种社会性的政治(当然黑格尔也没有使用“社会政治”这个专门概念)。

经由摩尔根和黑格尔,在《共产党宣言》和《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等著述中,马克思和恩格斯表述了与人类历史演进和共产主义理想相一致的一种社会政治含义。从逻辑角度讲,既然无阶级社会的政治是一种社会政治,那么共产主义的无阶级性决定了它的政治也是一种社会政治;从历史(包括将来意义上的历史)角度讲,共产主义不会自动到来,而是要经过很长时期和极其艰苦的努力才可能达到的,因此社会政治实际上是对理想政治状态的一种特征化表述。对此,列宁在《国家与革命》等著述中谈到“国家消亡”问题时清楚地认为,不仅在阶级和国家出现之前就有社会,到了无阶级、无国家的时候仍然有社会,那时不仅没有个人和集团的私利,而且支撑利益分配和维持公共秩序的各种权利也将由道德习惯所取代。这当然是一种理想,无论马克思、恩格斯还是列宁在此都没有陷入不切实际的乌托邦,相反,他们不仅使一种公正的、公平的、人道的政治具体化了,而且表明,只有在社会化政治的意义上才能理解目标和手段的统一性。

由上可以看出,社会与政治之间不仅具有发生学的关系,而且政治总是经由社会联结才有真实含义的。在我知道的著述中,说明这种社会联结转换的一个合适例子,也需要算是美国华盛顿大学费丽莫的《国际社会中的国家利益》了。作为讨论问题的前提,作者用了多种社会学和政治学的理论和方法,仔细说明了她所说的“社会”的意义,以便正确看待和理解国家利益的转换这样一个事实。比如,根据作者的分析,科学作为资源属于国家利益的范畴,但这个利益的真实含义和作用,已经取决于科学是由国家还是国际社会(比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来组织和实施了。[6]在这里,各种组织或机构的存在不仅具有社会联结的性质,而且它们正是经由社会连结的功能实施,才使得各项活动具有了可能的政治含义和作用。在此意义上讲,费丽莫似乎比奇尔科特对“社会”的复杂特性以及政治联结的功能有更清醒的认识,当然,或许是限于论述的指向,费丽莫也没有谈到社会政治的问题。

事实上,社会联结优先于政治内容只是一个原则,以此提供看待政治的必要前提和认识政治的基本方法,不仅现实的社会联结多种多样,具体的连接方式也是情况各异的。然而正因为如此,这个原则所体现的是本体论和方法论的统一,而不是“政治”本身的含义。但是,如果没有或偏离这个原则,不仅现实的政治将难以理解,而且还会对历史做出想当然的主观评判。对此,罗森伯格对于现实主义国际关系理论的批判可以作为一个恰当的实例说明。

现实主义似乎是尊重事实的,但是这并不能从字面上来理解,因为各种观点和主张所依据的“现实”是不同的。在罗森伯格看来,国际关系理论中的现实主义不过是以自己的政治需要来理解“现实”。比如,无论是否现实主义,现行政治学对国际政治的理解都是不对的,因为这些理论所理解的“主权”在历史上并不存在,而只是19世纪才逐渐形成的。因此,根据“主权”概念的形成及其变化,国际政治所说的“政治”其实具有各种不同的含义。罗森伯格指出,现代资本主义的“主权”特征在于,国家对于各种领域的控制与直接接管剩余劳动的榨取过程是分开的,而生产的私有化才是这个过程的主要领域。换句话说,主权是资本主义国家特有的一种政治形态,即政治权力在社会中被划分为公共领域和私人领域,而在此之前的社会中,这种划分并不存在,国家(或具有国家功能的最高权力集团)以其政治权力和等级地位直接控制和榨取剩余劳动。作为具体的理论分析,罗森伯格认为,16世纪法国人博丹的主权论是一种绝对主义,目的是捍卫君主专制;1648年的《威斯特法利亚和约》只是在打破教会统治意义上具有的国家主权形式表述,其含义却在于确立君主的权威;被认为确立了现代国际体系的《乌德勒之条约》(1713年)不过是解决了西班牙的王位之争,不具有普遍的意义和约束性;真正具有现代意义的主权理论是霍布斯提出的,因为它要说的是由法律平等的个体所组成的纯粹政治的国家秩序问题,但是由于英国没有出席维斯特法利亚和会,这一思想也没有对和会产生影响。由此,罗森伯格明确指出,政治制度和实践(无论国家政治还是国际关系)所反映的,无非是特定历史社会结构所赋予的社会力量形式。[7]

也许我们无法从无数(理论的、尤其是现实的)实例中得出概率意义上的理论抽象,但是,上述罗森伯格的看法的确表明,他所谓的“社会力量形式”其实就是各种社会联结,而主权既是对此运作的观念结果,也是它的实体形态。如果将罗森伯格的这个观点作逻辑延伸就不难看出,政治权力之所以能够划分为公共(民主政治)和私人(市场经济)两个领域,并且又能在具体的政治中将它们联系起来(尤其是以“市场规则”的名义和方式来占有或分享剩余劳动),就在于各种社会联结的运作。从当今联合国的作用、跨国公司的运作、环境问题的全球性、尤其是无所不在的现代化运动等情况来看,不仅是主权,几乎包括国际和国内的所有政治概念和活动,都不可能不在各种社会联结的运作中成立,或者说都是在这种运作中才具有真实意义的。

三、政治的生成与维系

上面的讨论表明,社会联结优先于政治内容的原则是针对政治的成立前提和内容转化而言的,即是说,“社会联结”作为政治成立的前提只是某种准备性要素,经由对它们的运作(就是社会连接),一定的要素才可能转换生成为具体的政治内容。不过,这只是一种逻辑的表述(尽管也可以有真实的过程),而具体的连接和转换则是形式多样的。因此,需要有一个普适性的规则,才能理解社会联结优先于政治内容这个原则的功能含义。显然,这是一个机制问题,而政治的生成与维系指的就是这个机制的实际含义。

如果从人类所有的活动都有其存在或活动的具体时空来讲,“社会”就是政治存在的真实时空,然而,构成这个时空的实体要素和意义要素才是各种真实的社会联结。这样,政治的成立前提就是存在着的各种社会联结,一旦它们作为政治生成的因素运动起来,政治就有了得以生成的机会和可能,并在持续的社会连接中得以维系。换句话说,无论“社会”指无所不包的时空形态,还是指某种实体或意义的存在载体,它们的变化或发展都可能成为某种政治问题。因此,需要从机制的意义上说明社会联结是怎样被运作的、以及怎样转换成政治内容的。事实上,这就是“社会政治”在学科意义上使用的合理性,也即它作为范畴的普适性。

简括地说,这个机制就在于政治的生成与维系是同时共在、相互作用的。在这里,生成和维系都是功能性的机制,而不是政治的两种存在阶段或性态,换句话说,政治总是在生成与维系的持续互动中具有意义的。真实的政治主要由各种社会联结来确定其具体内容和含义,但是,社会联结作为独立存在的要素不仅没有确定的政治特性,而且还需要通过各种社会连接的形式才能给出具体的政治内容。因此,虽然相对说来“生成”指政治性质的确定,“维系”指这个性质的延续,但是,只有共时性存在的生成与维系才体现了某种普遍的功能机制,并且作为持续的过程构成政治的自身特性和相应形式。对于社会政治来讲,它的生成既是指某种逻辑,也是一种真实存在的过程,但却并不表示某种时间的起点。相反,生成的一个必要前提恰恰是政治的已然存在,也就是说,它是针对共识的政治理念或活动而产生新的含义的。同样,维系也不是静止的持续,而是新生含义的独立运用。因此,生成和维系以其各自的功能和相互作用提供了社会政治的运行机制。

相对说来,生成的机制是从政治的角度出发,或者为了某种政治目的,把各种可能作为社会联结的因素选择出来,并安置成能够构成或转换为政治的直接对象。维系的机制主要在于对政治及其内容的确认和实际运作,但这种确认和运作始终是一种建构的过程,就是或者使生成所提供的对象保持社会政治的连接功能,或者使确认和运作本身成为新一轮的政治生成过程。事实上,建构在这两个方面的共存才成其为一种维持,因为虽然生成和维系既是一种逻辑关系、也可能有着时间先后的出现,但社会政治的真实含义总是由它们的相互作用给出的。所以生成和维系的同时共在和相互作用不仅是功能性的,而且在整体结构上讲,具体的政治维系又成为新一轮政治生成的准备和根据。

不难看出,生成与维系的同时共在和相互作用机制不仅与社会联结优先与政治内容的原则相一致,而且是互为表里的。从抽象的意义讲,这个原则的“优先”有两个含义,其一,这种划分及其关系处理就是具体政治内容得以“生成”的社会联结;其二,现实政治的“维系”不仅以这种社会联结为前提,而且就体现为运作各种社会联结所具有的意义或所达到的目的。作为某种相关性素,“社会联结”的结构性存在提供了政治特性和政治关系变化的根据;而作为社会联结的运作或作用发挥,具体的“社会连接”建构性地决定了真实的政治活动及其功能作用。

就理论的抽象来讲,政治生成和政治维系都不是某种固定的结果,而是同时共在的形态和相互作用的功能。就现实情况来讲,没有什么政治内容是没有前提的、更不是凭空产生的;而这种生成如果是有内容的或起作用的,它不仅必须一定的时间持续,而且真实的维系必定具有某种功能特性,所以也就以这种维系持续生成着各种意义,包括前此生成所没有的新生意义。如果不是这样,任何概念都将失去意义,真实的政治活动将更不可能。如果说,这些说法过于抽象,那么也可以用一些理论观点的根据和意义来做实例说明。

先说一个不争的事实,即无论从实体制度还是意识形态来讲,反对专制和独裁在今天都已经成为政治学的共识。但是,对于多元论或多元主义的主张和理解却存在不同的根据和意义,由此就体现出政治生成与政治维系的同时共在和相互作用了。比如,当墨菲针对当前政治现状呼吁一种竞争性的多元主义时,支持他这种呼吁的合理性并不在于某种政治理念或意识形态,而是政治自身的特性。在他看来,各种政治观点其实都是有条件的,即是说,政治并不是自明的存在,相反,“只有存在共享结构,论辩才有可能。”[8]因此,不管主张什么,如果没有某种共同的交流或沟通的参照,多元主义各个“元”的存在就是非逻辑的、甚至是不可能的或不真实的。在此意义上讲,生成和维系就是政治共享结构的运行机制,而在这个机制中,作为论辩沟通的政治话语之所以有可能形成,就在于社会联结的要素支撑。同样,从表面上看,潘尼卡的观点与墨菲正相反,因为他把多元论说成是巴别塔一样的神话。实际上,尽管潘尼卡的观点大多是从神学或宗教学角度提出的,但他所主张的是真正的宽容,而不是空洞的多元主义。他认为,任何主义的或政治的“元”都是不自足的,因为任何事物都是相互关联的,甚至连存在物本身也只是某种关系,而所谓的多元论不过产生于、并反映了个人良知和个人意识的冲突。[9]因此,从把“元”作为社会联结的结构来讲,潘尼卡和墨菲其实是不矛盾的,即多元的成立根据正在与社会联结的运作。在此意义上讲,政治的生成与维系也是一种关系转换,而对这种关系的割裂才是造成多元冲突的主要原因之一。

另一个实例将表明,正是政治生成和政治维系的同时共在和相互作用,具体的政治内容、甚至政治学概念才是有意义的。比如,按照萨托利的理论,世界上并不存在“一党体制”,因为那不过是指“党国体制”。换句话说,萨托利认为“政党”是一个复数,它在功能上连接国家和社会,如果是一党制,党和国家就是重叠的。但是,萨托利又指出,产生一党制的一个先决条件,是一个政治化社会的出现,也就是说,社会本身作为一个政治参与体系已经和某个政党的功能运作合为一体或相重叠了。[10]显然,不管萨托利关于政党的概念定义正确与否,多党和一党的形成都是经由某种社会联结(比如社会性的参与、表达、沟通等)而成立的,甚至“政党”和“国家”这些重要的政治学概念本身,也是在生成与维系的持续互动中具有意义的。

事实上,萨托利的观点隐含着某种方法论的普适性。比如,如果萨托利了解中国的真实情况,那么他就应该看到,中国的多党合作制是以对“政党”概念本身的创制为前提的,也就是说,是由对社会联结的运作、以及相应的政治生成与政治维系来体现的。当然,对这一点的理解和阐述已经超出了萨托利的理论范畴,不过能够肯定的是,无论中国多党合作的领导与合作、执政与参政关系,还是萨托利所谓复数政党的独立与并行、交叉与竞争关系,它们之所以都是真实的,就在于不同的社会联结因素的存在以及对其不同的连接运作,而正是这些活动体现了政治生成与政治维系的同时共在和相互作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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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文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