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妈说你了吧

清浅

有次在广场看到一个小孩被他妈妈扒光了裤子，闺女问我这个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说可能是因为那个孩子尿湿了裤子。闺女立刻反问，这个妈妈为什么不回家给他换，这样当众光着屁股，多丑啊！

我忽然间被问住了。虽然我并不觉得这么一个小小孩当众光着屁股有多丑，而且自己当年其实也对孩子做过这样的事。这时一反思，却忽然觉得，是啊，孩子虽然小，难道就没有尊严吗？

一个女友，忽然决定，要把孩子学了五年的钢琴课停了。我们都觉得很惊讶，因为在这之前她闺女老早已对钢琴课心生怨愤，但总被她找出各种理由和办法，和孩子斗智斗勇，坚持了下来。这次她如此决绝地决定不上了，肯定有原因。电话里问起，朋友只淡淡地说了一件事。

星期天，她送孩子去培训班，一楼的走廊里，一个小孩坐在地上哭得惊天动地，旁边站着她的母亲，脸上写满了愤怒，仿佛是在给她一个最后通牒。那是个人来人往的大厅，每个来送孩子的家长，都要朝哭得近乎抽搐的孩子狐疑地瞧上一眼。母女二人的对峙像拔河，一时还看不出个输赢。但是很快，那个愤怒的妈妈忽然像是忍无可忍了，直接提着孩子的衣服，将她拎上了楼。

朋友说她当时的震惊，像在照一面镜子，她看到了镜子里自己那张震怒的脸，以及震怒之后，只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去扭转局面的败行。

有些事情，非得眼睁睁看别人同样做了，才知道有多可怕！朋友说。

我们这代的妈妈，大概很少有没看过育儿书的，哪怕网络上那些无处不在的育儿鸡汤，也能在不经意间被随意灌上几口——比如蹲下来和孩子对话、以正确的方式倾听之类。但看得多了，往往却只想让人大笑。因为实在不知道，哪怕人人都懂的至理名言，又有几人能够完全做到。

女儿两三岁左右，有次在医院吊水，中途要尿尿，便抱她去了卫生间，隔壁蹲位的小孩正和她的妈妈有说有笑地讲着一些事情。一连吊了几天的水，大人小孩情绪都非常不好，女儿闹着不肯蹲下来，想要我给她把尿，而我一手举着吊瓶，实在没法操作。闹腾间，女儿手上的针头忽然掉了出来。我几乎想也没想就冲她吼了起来：“你就不能给我乖点？！”

女儿吓得噤了声，隔壁的讲笑声也瞬间停止了，仿佛我同时呵斥了两个小孩。从厕位走出时，适逢那孩子和她的妈妈也走了出来。我不好意思地冲她们笑笑，算是道歉了。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和我女儿年纪差不多，蹦蹦跳跳到我女儿面前，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安慰又很体己地说了句：“你妈妈说你了吧！”

据说，考验一个人真正的素养，就是看他在下意识里，或者无人认识的公共场合，都做了些什么。至今感谢那个素昧平生的小女孩，在曾经一刻，让一个暴戾妈妈的心，变得惭愧而柔软了！

（摘自《人物周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