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兹智慧的冒险
2014-11-18
方振宁·北京时间
独立策展人、艺术家、批评家。2012年第13届威尼斯建筑双年展中国国家馆策展人。纽约激浪派基金会(Fluxus Foundation)中国项目负责人。
瑞士建筑师克里斯蒂安·克雷兹(Christian Kerez)是世界建筑界的明星,他在瑞士设计了许多住宅之后把目光转向中国,我们通过一些渠道可以了解他的作品,但是了解他的设计思想和动机则不是太容易,因为除了一些大众媒体的报道之外,似乎看不到他的言论,要了解克雷兹最好的方式,就是倾听他的如是说。
不确定的确定性,确定的不确定性
建筑:
如果一个建筑作品不是个人成就或者常见的设计手法,如果一个设计方案的结果或是设计初衷是并不清晰的,那么这个建筑设计就会成为一次冒险。如果满足要求不单只是为了目的而是一次关于建筑的基本元素的尝试,如果一个奇特的设计作品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那么建筑就会成为一次智慧的冒险。不同于其他的艺术作品,建筑设计的意图永远不可能是纯净的,它永远不能与日常生活的需求分离开来。
不确定性:
我的设计从提出问题开始,我不能只是通过一个简单的阐述或是一个信念来开始我的设计。我不会被客户的要求或是别人对项目的期许而左右,设计从提出问题开始。这让建筑设计看起来更难但是却充满挑战,不得不承认,提出问题这样的做法也让设计本身变得更脆弱。这种有时会让建筑师感到绝望的不确定性和对不确定性的渴望,是让建筑师不落于总是在重复同样设计理念的唯一机会。为了去发现建筑设计上任何新的可能性,你必须放弃曾经已知的一切相关事物。
规则:
通过制定一系列的规则有助于用一般和相对抽象的方法去定义某种建筑风格。我努力避免只是通过单纯的建筑美学来完成我的设计,比如说只是通过对内部空间形状、大小、比例的考量来设计作品。这种抽象的建筑美学概念的存在当然也是为了克服任何一种个人审美对建筑美学概念的影响。
狂热的极简主义:
“简单化”可以是一种有限的设计策略,这可以使事物变得比它们本身更简单。你可以让事物变得很简单,而这样它们可能也就变得不再那么迷人了。你也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把事情变得更简单,比如说减少一些无用的元素来推进更为重要的元素,而这正是我的兴致所在。如果你总是通过一系列的设计方法工作,工作可能会变得很简单,但是建筑的外部表现并不简单,建筑内部的空间体验更不是大笔一挥。我一直在尝试减少建筑中元素的数量,不让它看起来死板而无生机,而是让所有不同的元素都能和谐共处在一栋建筑里,换言之,就是一种更高意义上的复杂。郑东新区的项目就是这样的一个项目,因为每一层看起来都不一样,但实际上他们是在表达同一个主题。一墙之宅也是个很好的例子,因为楼梯、墙、还有外观是互相依存于彼此的。
构造:
我尝试用相同的元素去定义不同的空间。我在寻找建筑元素比如平板、横梁的实质意义,实际上他们并不围绕在空间里面;它们用来表明这是什么样的一个空间。我总是用圆柱来给空间完成第一层定义,继而是结构和空间。这种建筑的结构方法被想要竭尽全力实现它并且关心建筑结构逻辑的工程师预料过。
细节:
在对空间的表现上,所有建筑的方面综合在一起去表现一个令人不解的个体。建筑空间表现的局限性表现了它仅有的一层意义。建筑的每一个元素只能表达出它在建筑领域里的涵义。细节本身是无趣、微不足道的。不管我们喜欢或不喜欢,细节作为部分存在在建筑整体里。这给了我一个非常简单的希望,平庸的细节设计可以有自己的意义,但是这个细节是不能独立存在的。
概念模型:
一个合格的模型应当是建筑概念布局的合理展现。在这个意义上说,模型就是利用简化的手段来帮助别人理解这个项目。模型是集中摘要了项目的重点部分。这也是为什么模型比实体项目更有趣,因为模型用间接的方式重现了客观情况。它们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性去考虑这个想法;一种具体的方式。概念模型与事实情况并不矛盾,它有自身独特的意义。这是对抽象事物的具象行为。这帮助其他人理解一个设计想法背后的故事。这是对于我们能对建筑做些什么的实验。这样讲,概念模型可以起到帮助控制项目发展的作用。
一间房的模型:
理查德莱瑟比说:人们不可能用一个整体的概念去理解世界。所以我们寻找与世界的距离,通过这种距离去理解整个世界。从这种意义上说,房屋就是整个世界的模型。这代表了一种我们无法察觉的秩序,但是与世界的距离却让这种秩序变得一点点清晰。在成比例的屋子模型里蕴含了无数这未知世界的道理。我热衷于去寻找这些未知的秩序。未知的秩序让我们用最丰富的多样性去保持团结。
贫民窟:
在贫民窟呆过几周后,我们注意到比中世纪建筑更为细致的贫民窟建筑里狭小空间的质量。
我们在巴西的社会保障性住房项目将会是一个保障性住房的模板,因为保障性住房一直以来都只有5种类型。另外一方面,住房的设计更像是去营造一个有活力的社区。不像西欧的独栋建筑配有小花园,因为贫民窟居民的经济能力有限所以他们更喜欢与邻居保持一种亲密的关系。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西欧的社交方式。所以这个项目的设计理念秉承着一种不受限于物质条件但仍旧能在建筑中享受生活的想法。
证据:
就像毕加索所说的:“我不创造美,我只发现美。”我总是去尽力表达那些已经存在的。这也许就是我设计的所有不同项目之间的相通之处。它们不刻意表达些什么。一墙之宅展现了如何把一栋房屋分离成两个部分,通过减少建筑中的多余的元素复杂的设计来强化唯一的设计原则,这也体现了住宅用房屋的本质,因为这栋房屋有时确实呆滞的像个陈列橱子。这个设计原则表达了我对两居建筑这种状况最基本的理解。这不是一个凭空出来的原则,但是,一墙之宅的设计原则中也隐藏在了其他已建成的两居建筑的设计原则。
装饰空间:
我们可以用一个非具象的方式来看待建筑中的装饰。比如,你可以把尼采的文章看作是一种具象的装饰型的写作(散文、格言的形式),因为尼采的文章并没有一个思想主题。他的文章就像是一个开阔辽远的田野,各式样不同的思想来之又去,思想徜徉田野之上自由碰撞。这种将事物连接起来的方法可以理解为装饰型创作手法。同样,我们在观察壁纸或是地毯的时候,正是通过用不同的重复方法来不断重复单一的图章,才使得这些图章变的明显。正是这一个图章创造了无限的不可数。无限的能量存在在这不断的重复里面。我试着在复杂凌乱的建筑空间内寻找这种装饰性创作手法,在这样的空间内进行重复和区分图章的工作。当我在哈佛大学授课和在给北京方面提交最后的方案时,我再次对这个课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因为通常我们的思维模式都是平面二维的思维方式。
筱原一男:
当其他的建筑师们还在高谈阔论即将建成或是已经建成的作品时,筱原一男经常感到不知道自己将会被引到哪里去,我在写筱原一男的文章时对这一点特别感兴趣,这是建筑设计上的一个新的实验。
后现代主义下的日本:
在我的大学时期,我开始对日本建筑着迷。日本的建筑实验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发现日本的建筑比欧洲更具有鲜明的立场和反叛性。在欧洲,关于建造的正确方法和该做的事项,建筑师之间有一场关于此的讨论,而这些都关乎建筑师道德准则上的定位。我对日本后现代主义建筑中的多样性和反叛性非常着迷,我把这理解为在建筑上欧美国家都领先的一次冒险。
写真:
为了感受实体的建筑而不是只在书本上看到它们,我到处旅行。我要亲身体验它们,亲自去感受它们。我拍照片其实是对照片本身的不信任,我不相信照片和绘画中所表现的事物,我怀疑它们在现实中是否真的就像图画里面一样。一开始我是对眼前的景象进行素描,后来我发现当你素描的时候,你总是需要保持从同一个角度看眼前的景象。这种记录方式有很强的局限性。而拍照就不同了,方便轻松,当你拍下照片时,很多年后兴许会发现当时根本没有注意到的新鲜事!
拍照也是个技术活,需要大量的耐心,需要加入很多想法,不只是建筑本身,还有建筑的特性都要考虑在内,这样你才能将建筑深深的刻印在影像上,这样你才能通过影像来感受光舞的自在变化,感受明暗阴影。
感受建筑:
感受建筑物与真正的建筑空间是离不开的。不同于科学里面的实验,建筑的结论跟建筑物本身是无法分离的。我们不能脱离建筑物去寻求建筑知识,或者只是通过照片感受建筑物,我认为评价一个建筑好坏的唯一标准就是建筑物本身给人以何种体验。设计图只是如何布局空间的工具;模型只是更进一步;它们都不能替代建筑物本身。它们只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我还是沉湎于做展览、模型,因为通过减少体验,做展览或模型能帮助我专注于某一个方面。每一种媒介都是为了更好的理解和感受建筑,比如说你可以随身携带这些画册,发送邮件,这提醒我们对建筑的确定元素时刻关注。
(节译日文版《克里斯蒂安·克雷兹:不确定的必然性》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