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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裔美国文学的中国形象研究分析

2014-11-17代小兵

山花 2014年16期
关键词:华裔华人作家

代小兵

华裔美国文学作品中的中国形象研究,有别于一般意义上的本土文学形象研究。中国形象是华裔作家在“若我非我”的自我表述中诠释的一种“他者”形象,跨语言、跨学科、跨文化等角度这一课题无法回避,人类学、历史学和社会学贯穿其中,多元因素成为研究的主线。解读华裔美国文学中的中国形象,对于了解华人和华裔的异国文化土壤,探寻他们的双重文化身份,具有现实的指导意义,对增强中美两国文化交流之活力大有裨益。

西方文学中的中国形象溯源

千百年来,东西方文化在不断的冲突中相交,于矛盾中相融,撞击出绚烂的文明之光。民族与文化的认同过程,如同江河东流奔海,为古今中外的无数文学作品提供了极丰富的创作源泉。最早而又活灵活现的精彩一笔,当属13世纪意大利旅行商人马可·波罗(Marco Polo)的《马可·波罗游记》(Travels of Marco Polo),也称《东方见闻录》(Tales fromthe East),这是让西方人较全面感知中国的第一部宏大著作。屡有后世研究者怀疑马可·波罗是否真的来过中国,再观此篇游记,或许故事有欠真实,辞藻略显浮夸,但是,元代中国神秘的风土人情,繁荣的商贾贸易,华丽完善的城市设施等富庶的东方大国形象,在当时还是激发了欧洲人对东方的强烈向往,极大刺激了欧洲大陆开拓世界范围探索之路的进程。

16世纪西班牙修道士胡安·冈萨雷斯·德·门多萨(JuanGonzalez de Mendoza)撰写的《中华大帝国史》(GreatNationalHistoryofChina),涵盖了明代中国以及上溯到黄帝的林林总总的强大发展史。远到神农和老子,近有汉字与户籍,甚至连吃吃喝喝的酒宴场景也被描绘得细致入微,这是当时欧洲近距离认识和了解中国的一部大百科全书。不过,门多萨穷其一生也未能实现亲临大中华国土的宿愿,史书全名《依据中国典籍以及造访过中国的传教士和其他人士的记叙而写成的关于中华大帝国最负盛名的情事、礼仪和习俗的历史》,客观地反映了这部著作的创作来源和文献依托。非第一手资料的著书背景,使著作真实中略带一丝想象的传奇色彩,这正是16世纪欧洲人眼中的中国形象。

16世纪的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Matthew Ricci)是另一位东西方文化交流大成之人。半生的中国居住经历使他的著名文献《利玛窦中国札记》(china in the 16th Century:TheJournals of Matthew Riccil极具史料价值。既有旁观者的清醒视角,又有参与者的直观感受。《札记》中称赞明代的中国是个幸福智慧的国度,但也掺杂了一丝灰暗色调:奢侈浪费,纵情于声色之乐,军事管理和装备差等。这种描写映射了明末的中国逐渐走向衰败的历史形象。

历经无数心耕笔耘的文化传播者,中国形象,连同灿烂的文明,也许还有封闭蒙昧的国民生存状态,一步步迈上世界舞台。但是,这种对华夏文明的审视主要徘徊在欧洲旧大陆地理范围。

华裔美国文学的成长与华人形象的时代特点

19世纪中后期,美国加利福尼亚州金矿的发现与开采,为劳动力匮乏的美国本土引来了大量铤而走险的赴美华人华工人潮,一个崭新的种族群体在这块新大陆上慢慢汇集成流。

1,华裔美国文学的“中国血统”

淘金高潮过后,经济衰滑,美国固有的种族歧视思想从此抬头,加之排亚风潮和《排华法案》的签署,无情席卷了这个吃苦耐劳的异族群体,之后半个多世纪里华人的入美留美之路就此减缓甚至阻断。噩梦般的60年过后,随着1943年该法案的撤销,新一代华裔有机会在白人的文化氛围中出生、成长,中美的文化融合之路逐渐开启,一大批华裔作家开始崭露锋芒。这是一股全新的华人文学创作力量,无论作品主题,还是人物塑造特点,无不与这段抗争、同化和蜕变的时代有着莫大的关联。他们聆听着上一代屈辱偷生的心酸往事,耳濡目染着父辈根深蒂固的中国传统思想,秉承着神秘华夏的精神信仰,种种现实与体验,都淋漓尽致地点缀在作品的字里行间。他们的文字,流着中国人的血液,呼着中国人的气息,绘着一群有血有肉、顽强不屈的华人面孔。

埃迪思·牟德·伊顿被誉为北美华裔小说家第一人。在在美华人如临冰峰的恶劣时期,跟随英国血统的父亲,他们举家迁到美国。作为仅有一半中国血统的欧亚裔青年,她本可以过着逃避求存的生活。但她选择了直面惨淡,勇敢地为自己取了个中文笔名,水仙花(Sui Sin Far),用睿利的笔锋捍卫着母亲传给她的那一半中国血统,刻画的却是一个个完整的中国人形象。“Ku Yum”(苦人)是水仙花作品中的一个标志性人物的称呼,我们可以这样认为,这个名字,不属于某一位受尽生活凌辱的华人妇女,也不单是哪一个饱尝艰辛的华裔孩童,它已经成为一种精神符号,这个中国苦人的形象中,有绝望、有挣扎、有飘零,又有依然能够苦中寻乐的不屈的斗志。这个形象贯穿了一代旅美华人和二代华裔的整个移民斗争史,这是那个时代造就的悲剧,刻下了一段华人的移民屈辱史。水仙花是这样为她心中的中国形象放歌的:我以自豪的心境幻想在焚尸的木柴堆上逝去,一个伟大的精灵从火焰中升腾而起,他向那些曾经讥讽过我们的人们宣布:听着,中国人民是何等的伟大、光荣、崇高啊!

马克辛·洪·金斯顿(Maxine Hong Kingston,1940-)(中文名汤婷婷),以第二代在美华人身份,成功跻身于当代美国文学界最著名的华裔作家行列。她的传记小说《金山勇士》(china Menl再现了一百多年前赴美华工的奋斗与血泪史,美国四通八达的铁路网就有着他们不可磨灭的功劳,苦难与不屈的中国人形象跃然笔端。

2,华裔美国文学之“美国制造”

20世纪中期,中国的国际地位开始攀升,在美华人与华裔后代的民族自信心慢慢回复,美国主流社会也在政治、经济、历史、文化和教育等方面关注并越来越重视中国的相关领域。大学里开始陆续设立中国文化研究机构,为华裔美国文学走向繁荣赢得了读者群和传播市场。始于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反文化”运动(counter-culture movement),造就了一代嬉皮青年和激进人群。他们反抗一切现存主流文化,发起校园言论自由运动,反战,渴望和平,倡导妇女解放运动,支持黑人民权运动,唱摇滚,甚至吸毒、裸奔。这场轰轰烈烈的文化运动大环境下,种族与民族差异的枷锁被打破。华裔作家,代表美国少数民族文学一派,写作热情和题材极大丰富起来。这些二代、三代移民作家,接触并继续接受着美国本土的白人教育,中、美两国迥异的文化价值观开始碰撞、对抗、妥协、交融,华裔作家笔下的中国形象糅进了“美国味道”。这种文学形象的塑造,可能来自两方面因素。其一,作为在美国出生的第二代华人,华裔作家的文化视野和思维理念已经部分或者完全西化,中国于他们,是亲切熟悉的,又是遥远陌生的。其二,他们终究属于美国,这也可能是某种不经意间的文化妥协与迎合。这样的中国形象,被贴上了美国立场的审视标签。endprint

黄玉雪(Jade Snow wong,1922-2006),享有“华裔美国文学之母”和“模范少数族裔”之誉,她的早期成名自传作品《华女阿五》(Fifth Chinese Daughter)讲述的是黄家小女摆脱家长式传统中国文化束缚,寻求性别与个性独立的艰辛奋斗史,是一部优秀的励志文学。但是,小说中,有刻意凸显白人高贵优越的桥段,更多的是以西方人单方面认可的东方主义视角来诠释旧金山中国城里的那群软弱、粗鲁、无知又无能的华人群体。这种“用东方主义的眼光来看待东方,丑化了中国和中国人的形象”。以赵健秀为代表的部分华裔作家对此持强烈的批评态度。他们认为,华裔文学的创作宗旨是努力扭转华人的种种扭曲、刻板的落后形象,而白人“种族主义的爱”让觉醒了的弱势族裔感到难以接受。在一部“白”色为上的作品中,中国形象很难得到公正的树立,并被客观地传扬。

无论如何,民族种族的迥异,总会带来文化的偏差。华裔作家,尝试进入主流文化,根系着母国文化。他们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还有难以割舍的乡音。这种双重的边缘文化身份,反而会由于驾驭视野的偏差和定位立场的选择,造成某些形象塑造上的困惑和无所适从,以致片面或者主观。但华裔文学确是一座最直观便捷的中美文化之桥。这些作家们善于引经据典,中国的神话传说、诗词戏曲、习俗民风、婚宴嫁娶、饮食闲乐、俏言妙语,已经和中国形象牢不可分。即便曾经是落后的、愚昧的、卑微的,也一定会是乐观的、警觉的、勇敢的。

21世纪有关“华裔美国文学中的中国形象”的研究成果概述

华裔美国文学始于19世纪后期,始终踅于历史和时代的低谷,举步维艰。历经百年,华裔文学才得以在美国本土大放异彩。1989年,女作家谭恩美(Amy Tan)代表作《喜福会》(The Joy Luck Club)的问世,引起了主流文学评论界的注意,美国亚裔文学潮很快风生水起,大有愈演愈烈之势。谭恩美长于刻画家庭关系、男女关系、女性(尤其是母女之间)关系等,成为美国文学评论界最受瞩目的华裔作家。有关华裔美国文学的中国形象的学术成果开始陆续见刊发表。

高鸿的专著《跨文化的中国叙事——以赛珍珠、林语堂、汤婷婷为中心的讨论》(三联出版社,2005)入文视角独特。赛珍珠是20世纪初的美国旅华作家,凭借描写中国农民生活的长篇小说《大地》(The Good Earth),获得1938年诺贝尔文学奖。林语堂是与赛珍珠同时代的旅美华人作家,在赛氏的鼓励之下,写出《吾国与吾民》(My Country andMy peoplel,开始了他真正向美国人介绍中国的文化之旅。汤婷婷是出生于美国的二代华人,三部华裔题材的传记小说使她蜚声美国文坛。这三位作家时代和文化身份特征明显,极具对比研究价值。另有张龙海的《属性和历史:解读美国华裔文学》。

有学者指出,华人形象的自我再现经历了“他者化”——自我东方化——对主流霸权主义文化渗透抵抗的复杂过程,同时,华裔美国文学的桥梁作用,集中体现在可以有效消弭西方主流文学对中国形象的误读,从海外华人奋斗史中汲取教训,锻造出崭新的中国形。相关学术论文不胜枚举,如薛伟中的《美国的中国形象和华裔美国文学》认为,纠正美国的东方主义霸权话语对华谊的种族定型,建立华美英雄传统,才是华裔美国文学应该肩负的使命。张卓的《美国华裔文学中华裔自我形象的建构》犀利地提出,美国华裔作家在华裔自我形象的构建中,采取主观上区别对待华裔文化与中国文化的矛盾态度,他们对中国素材利用并加以改造,不单是为了传承中国文化,为自己在美国主流社会中构建形象而拓展空间才是主旨。王斐的《东方魅力与文本策略——论接骨师之女的中国意向写法》探讨了谭恩美的最新作品《接骨师之女》的东方意象,采用女性书写和后殖民书写两个角度揭示谭恩美的小说创作策略,纠正被歪曲的华裔形象,重现被忽略的族裔历史。靳小燕、马永良的《浅论华裔美国文学中的中国人物形象》,希望借助研究来加强中国文学和美国文学的交融和结合。张雅伦的《简述华裔美国文学中的“中国形象”》重点从四个层面分析华裔美国文学中的中国形象,即物质文化层、制度文化层、行为文化层和心态文化层,可谓观点新颖,角度独特。另外,还有董建辉的《抗拒失忆——论美华文学中的中国形象》、黄芙蓉的《重书华裔新形象——评华裔女作家汤婷婷的(孙行者)》张龙海的《美国东方主义语境下的华人形象》等也都展现了独特的形象分析角度。

孙冬苗更是发表了一系列论文,对汤婷婷、任碧莲、黄玉雪、刘裔昌等影响力极大的华裔作家及其作品进行分析,阐释华裔美国文学完成华裔美国人形象的自我构建途径,呈现了华裔美国作家的成长历程和与美国东方主义话语的斗争过程,学术成果可谓稠载而归。如:《刻板形象的解构与英雄形象的重构——试析汤婷婷作品中的华人形象》、《谁是美国人?——从霍尔的文化双轴性看(典型的美国佬)中的华人形象》、《“他者”的解构与“自我之歌”的唱响——从东方主义的视角解读(孙行者)中的惠特曼·阿新形象》,《夹缝中的生存与成长——从东方主义的视角解读(华女阿五)中的华人形象》、《从东方主义视角解读汤亭亭作品中的华人形象》、《东方主义与美国华裔文学作品中的华人形象》、《早期美国华裔文学作品中的“模范少数族裔”形象》等。笔者相信,随着越来越多华裔美国文学作品的面世,这一领域的研究空间将会更加广阔。

结语

对于华裔美国文学中的中国形象的研究才初见端倪。文学的殿堂,只要虚心仰目,就可随着那高悬的镜子,那里流淌着历史,浸刻着时代的指指点点,也映着我们曾经的模样。随着中美文化交流活动的日益频繁与多元,我们有必要且有条件跳出“自我”,以敞开的胸怀审视“本我”,借鉴美国人的“中国观”,这是令中国形象得以促进与完善的极佳途径。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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