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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批评视阈下《非洲的青山》

2014-11-17董爱华

山花 2014年16期
关键词:海明威非洲人类

董爱华

海明威是美国文学史上一位极具影响力的作家,在国际文坛享有盛誉,其作品自问世以来,深受国内外读者的青睐,很多专家学者也对其进行了多角度、多层次、多方位的学术研究,即使到了21世纪的今天,研究热度依然不减。但纵观众人的研究视角,更多的则是着眼于其笔下的重压下依然保持优雅的硬汉形象,其独具一格的创作哲学及凝练、生动的语言艺术等。然而随着以探讨人与自然关系为主题的生态批评理论的异军突起,海明威的生态意识己俨然成为了一个新的学术研究热点。美国海明威研究专家安·普特南曾指出:“在海明威的作品中,总是呈现出一种自我分裂的趋向。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田园冲动总是与征服自然的悲剧性冲动相冲突。”国内著名生态批评学者王诺在其专著《欧美生态文学》一书中也指出海明威对待自然的态度是矛盾的。本文拟从生态批评视角解读其非洲狩猎题材作品《非洲的青山》,指出书中蕴含了丰富的生态意识,流露出了作者对大自然的崇敬与热爱。但其生态观是复杂的且矛盾的,他对自然的践踏和对野生动物的猎杀也尽显其中。

生态批评是西方文艺理论发展的最新阶段,作为一种新兴的绿色文学运动,它的端倪出现在20世纪70年代,因其对生态伦理及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关注迅速成为了国际学术界文学研究的一门显学,并在全球范围内形成一股经久不衰的批评热潮。生态批评以生态整体主义为指导思想,把自然界万物与人类世界置于平等的地位,摒弃了传统的人与自然的二元对立,重构与自然的和谐,在消解陈旧僵化意义的同时重新阐释新的意义,探索使地球生态和人类摆脱危机与困境的出路,为推动人类世界的和谐发展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

纵观海明威的一生,其创作和个人生活经历都和大自然紧密相连。罗伯特·弗莱明在《海明威与自然界》的序言中说道,在历史上很少有作家像海明威那样与自然世界如此亲密地交融在一起。海明威的作品中蕴含着丰富的生态意识,但其生态观亦是矛盾的、复杂的。对大自然的热爱和践踏的这种对立矛盾在《非洲的青山》中体现得非常明显。

非洲自然风光的赞美者和动物的怜悯者

在《非洲的青山》一书中,海明威不遗余力地讴歌和赞美了大自然的美丽和生机。在他饱含深情的描写中,大自然充满了灵性,呈现出无穷的活力,景色宜人。他本人一直认为了解和热爱自然比单纯地了解岩石的地质情况和树的化学成分更简单,却更高尚。

小说中随处可见他对非洲独具一格的自然风光的热爱:“我喝着这杯酒,今天的第一杯,也是这里最好的一杯,看着我们在黑暗中经过的密密的灌木丛,感受着夜晚的凉风,闻着非洲舒心的气息,我整个儿陶醉了。”海明威沉醉于非洲当地的旖旎风光中,那茂密的丛林,壮观的峡谷,连绵的山脉,广袤的草地,碧波荡漾的湖水,种类繁多的飞禽走兽都成了他眼中亮丽的风景线。在小说的第二部分《记忆中的追猎》中,他生动地呈现出了一个山水秀美,犹如图画般的地方:“那是一片苍翠宜人的地区,茂密的森林覆盖着一座大山坡,森林下方是些小丘,从山上茂密的森林里往下流淌的几条水道将整个地区劈开。……如果你把目光从森林和大山坡那里一开,你就能顺着那些水道和陡坡往下看到平地,那里的草是棕黄色的,被日头晒枯,而再往旁边,越过一条狭长地带,就是那褐色的东非大裂谷和波光粼粼的马尼亚拉湖。”他躺在小山坡上,等待犀牛时,惬意地享受着周围的静谧,沉浸在如诗如画般的原生态的美景中:“东边吹来丝丝凉风,山坡上茅草随风摇摆。天空中飘浮着许多大块的白云,大山坡上的森林里高大的树木密密匝匝,枝叶相连,看起来人都可以在树梢上行走了。这座大山后面有一道沟壑,接着又是一座大山,那座大山因为遥远,上面的森林呈暗蓝色。”通过海明威妙笔生花的描写,我们能真切地感受到非洲那动静结合,令人醉心的绚丽风光,海明威对自然的崇敬和热爱也在字里行间清晰可见。

在海明威的眼中,大自然是神圣的,万物是别具风情的,他在森林里追猎,与大自然亲密接触,徜徉在大自然的怀抱中,他笔下的一草一木都那么婀娜多姿:“现在我们站在树荫下,高大的树干很光滑,底部有一圈树根,呈圆形的凸起状,像动脉一样往树干上攀缘;这些黄绿色的树干就像冬雨后的一片法国森林。但是这些树的树枝展得很开,树叶茂盛,高达十二英尺。”置于如此美妙的环境中,连海明威自己都禁不住感叹:“天啊,这个地区好美啊,不是吗。”非洲粗犷的原生态美景令他们如此陶醉,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海明威对大自然的敏锐的观察力和享受亲近自然的怡然自得的心情。当他进入一片非洲的可爱的地区时,他这样描写道:“野草碧绿平整,短得像刈过后新长齐的草坪,那些树木树身高大古老,树脚边没有灌木丛,只有光溜溜的青草皮,像一个鹿苑……我无法相信我们竟突然进入了这么一片美妙的地区。好像一觉醒来,发现身在这片地区,想到做了一场梦,真是快乐。”他不由得感叹:“这是我见到过的最好的地方。”海明威有一颗善于发现自然和感受自然的心,所以能认识到自然界的美好并沉浸其中。

沙琳·墨菲坚持认为海明威的作品揭示了一种对自然和感觉的崇敬,这种感觉关注的不是猎手和渔民猎获的生物,而是大地本身。格伦洛夫也阐述道:“自我和大地之间的正确关系对于海明威来说至关重要,好像海明威一直着迷于这一问题,他的作品体现了20世纪60年代末期和后来的环境意识。”海明威在小说中毫不掩饰地直观地多次流露出对非洲土地的无比热爱,他曾说:“这里的天空不算最好;但这片土地无与伦比。”甚至在还没有离开那里时,也会在半夜里醒来,躺着侧耳倾听,已经开始怀念它了。深处非洲广袤的大地,他感到心情舒畅愉悦:“透过冲谷上面树丛间的缝隙晾望天空,风吹着白云在空中飘过,我热爱这片土地,因而我充满喜悦”,“我一生热爱乡土;乡土永远比人民好”。

小说讲述的是作者在非洲的狩猎生活,尽管有很多的猎物倒在了他的枪口下,但我们常常会看到他坦诚地思考他伤害的动物,这种对被猎杀的动物的怜惜的情感时常显现。当他本人因右臂断裂而住院,在一个难以入睡的晚上,疼痛令他想起了未被立即打死的公麇鹿会是什么样的情状:“如果你打伤了一头公麇鹿的肩膀而让它逃走,它一定会有什么样的感觉,那天晚上,我躺着,思绪万千,从子弹的冲击直到生命的终结的整个过程都感受到了,给弄得有点冲晕头脑了,心想也许我正在经历的正是对所有猎手的一种惩罚。”此刻,海明威设身处地想到了公麇鹿的痛苦,把自己看作了麇鹿的同类,为猎人所犯的杀戮之罪感到忏悔和内疚,一个关爱动物,对动物具有同情心和悲悯情怀的形象跃然纸上。在书的结尾处,他的狩猎之旅近乎结束,在说起将来返回非洲的一天时,他情意浓浓地描绘了一幅和谐宁静的场景:“我会看见水牛在它们生活的地方吃草,当大象从山里出来,我们会看见它们,看着它们踩断树枝而不必开枪,我会躺在落叶里,看着捻到外面来吃草,绝不朝它们开枪,除非我看见一头比车厢里的这头更好,我不会再整天去追踪那头肚子上已经受了重伤的公貂羚,而是躺在一块岩石后面,注视着山腰上的它们,久久看着它们,使它们从此永远逗留在我的脑海中。”小说中充斥着海明威对自然的敬畏和热爱,同时也表达了对自然界遭到人类破坏的悲痛和失望,他曾不无伤感地叹息:“那里曾经是个好地方,但我们把它搞得一团糟了。”其生态关怀的理念在小说中多次流露:“我们一旦到达一片大陆,这大陆就迅速变老。土著与之和谐地生活在一起。但是外国人大肆破坏,砍下树木,抽干河水,因此供水情况被改变,一旦表土被翻下去后,土壤便露出地面来,开始被风刮走,……土地对被开发感到厌倦。一个地区会迅速衰竭,除非人们把所有的残留物和所有的牲畜都还给它……一个地区应该是我们发现它时的那个样子。我们是闯入者,等我们死后,我们也许己把它毁掉,但它仍然会在那里,而我们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变化。”这段描写充分体现海明威对人与自然关系的反思和审视,对原始自然环境的同情和忧虑,对那些肆意践踏自然的人们的批判和控诉,对土著居民与自然和平共处的肯定和赞扬。endprint

毋庸置疑,海明威在书中表达了对自然的敬畏及与自然融为一体、和谐共生的意愿,但与其他生态主义者相比,他对自然的这种热爱之情是有着附加条件的。他去非洲的首要目的是狩猎,因此于他而言,某个地区是否有利于打猎成了他个人是否热爱这片土地的一个重要的考量标准,因此他笔下的自然是带有强烈的个人倾向的。因此说他虽具有一定的生态意识,但这种意识是肤浅的、表层的,不是以生态整体观为基础的,仍然流露出了对自然的本体价值的淡化,具有人类中心主义的表现。

自然环境的破坏者和动物的猎杀者

沙琳·墨菲曾经指出:“海明威的作品揭示了一种对自然的崇敬和敏感,当这种敏感与海明威那不可否认的部分,即,非凡的大野兽狩猎者结合起来时,似乎就表现出一种矛盾。”海明威在表达热爱自然,皈依自然的意愿的同时又企图征服自然,破坏自然。他在谴责侵入者对自然的蹂躏的同时自身也是入侵者的一员。

小说中,海明威视打猎为幸福的源泉,他真实地再现了在非洲深山老林里的打猎经历及发现猎物时的惊喜,打猎成功时的得意,追猎失败时的懊恼,与人竞争时的嫉妒及对打猎过程的享受等心理体验,我们仿佛看到海明威一行举起猎枪毫不犹豫地射向在自然家园里安居的动物生灵,我们似乎听到令人揪心的狮吼捻叫。

海明威爱好打猎,在小说第一章中就谈到自己的打猎之道,他认为“打猎之道在于,只要那里有一头这样那样的动物在,你就得在那里待下去……否则的话,你就觉得自己是个傻瓜,并且真的是个傻瓜了”。如果动物不够棒,他甚至都不愿意去杀它。他这种试图通过捕杀来彰显个人勇气、求证自我价值的方式与生态批评所倡导的天人合一的生态理念是完全背离的。捕杀动物在他们一行人的眼中是一种乐趣,原本可爱的动物成了他们嬉戏逐乐的工具:“最让人开心的事情莫过于看到那三角头的狗在十码处中了弹,突然从陡岸干沟旁高高的草丛里窜出来,散发着臭气,急急忙忙地兜上三个越来越小的圈子,好像要咬住自己的尾巴似的,然后死去”,动物受伤后的痛苦和垂死挣扎在他们眼里成了一个笑话。海明威在猎杀动物的过程中体验着征服的快感,动物在他的眼中没有生命,没有存在的权利,他对动物的轻视表露无遗,当他射向一头公羊时,他“决心非打断它的脖子不可”,“等到第十发才打断了它那该死的脖子。我看都没朝它看就转过身去”。海明威还饶有兴致地描写了他打中了一头瘦削优美的公苇羚后是如何处置它的:“我用手指摸到它前腿后面的心脏,感觉到它隔着一层皮在跳动,就把刀子戳进去,但是刀子太短,把心脏推到了一边。我摸得到它,手指上觉得热乎乎的,富有弹性,感觉到刀子把它推开了,但是我把手摸了一圈,就割断大动脉,热哄哄的血喷到了我的手指上,一旦放掉了血,我就用小刀开始开膛,依然想在垂眼皮面前卖弄一番,便干净利落地将它的内脏出清,掏出肝脏,割掉苦胆,将肝脏放在一个长着草的小土包上,将肾脏放在它的旁边。”苇羚虽渺小却也是世界大家庭中的一个组员,当海明威做这一切的时候丝毫没有怜惜之情,对一个还奄奄一息的生灵如此的开膛破肚,人类的残忍与冷漠暴露无遗。他甚至还捉摸着日后回到怀俄明州怎样向别人炫耀,此刻,他抛却了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应承担的道德责任,完全成为了一个自然界的刽子手。不知有多少野生动物倒在了人类无情的枪口下,悲剧在轮回上演,在贪婪的狩猎者前,我们的同类无路可退,无可选择,只能不幸地沦为人类娱乐的牺牲品。

海明威在书中多次描写到对非洲野生动物的无情摧残:公牛被射杀,捻被打死,羚羊被剖膛,角被卸下,皮被收藏等,他对这些残忍的举止没有丝毫的负疚之感,他并不在乎杀死任何动物,因为它们早晚都得死。在海明威的思想中,这些动物不过是人类娱乐嬉戏的工具,其生态思想是存在缺失的。在生态环境日益恶化和人类重构人与自然的和谐的今天,我们应该重新审视海明威的自然观,把人类的道德关怀扩大到每一个物种。

结语

《非洲的青山》是海明威著名的狩猎专书,他在小说中表达出了矛盾的生态观。格伦洛夫认为:海明威虽然对荒野有着明显的崇敬,但在作品中他经常以其原始主义的方式背离大地,采用一种孤立、冒犯的个人主义来对抗他声称喜爱的自然现象。因此说其对待自然的态度是矛盾的,他一方面沉浸在大自然的情怀中,热爱且享受自然的和谐与美好,主张回归自然,敬畏自然,鞭挞人类对自然界的过度采伐,他把自然界中的那些有着雄性力量的生物引为同类,视若兄弟;另一方面又表达出了想驾驭和操纵自然的欲望。宣扬要利用和支配自然,征服和控制自然,甚至通过无情地追捕和猎杀动物来求得征服的愉悦,彰显个人的强大,最终满足精神上的快感。海明威对待自然的矛盾态度也凸显了人类当前的困境,而今,地球环境日益恶化,国际社会亦提倡人与自然的和谐,因此,从生态批评视角对这一作品进行解读具有重要的社会意义和文化意义。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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