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奥斯汀小说中女性意识之研究

张瑶

简·奥斯汀是18世纪英国著名的女性小说家，虽然在其短短的一生中仅完成了《傲慢与偏见》、《爱玛》、《理智与情感》等六部小说的创作，但正是这不多的作品奠定了奥斯汀在英国文学史的重要地位。正如美国著名文艺评论家威尔逊所讲，在近一百多年的文学批评上，只有莎士比亚和奥斯汀享有稳定的荣誉。而从奥斯汀六部小说的整体来看，小说主要聚焦英国乡村中产阶层女性的婚姻和家庭生活，女性在她的小说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女性主人公在小说中随着自身的不断成长，其对待婚姻、家庭、事业等问题的思想与态度，伴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的发展，从另一个侧面体现了当时女性主义意识的特点，因此著名的女性运动活动家玛格丽特·沃特斯将奥斯汀列为“执笔的亚马逊战士”。

女性意识的内涵与特征

女性意识，主要指女性对自身作为人，尤其是女人的价值的体验和醒悟。从历史发展的过程来看，女性意识的产生与发展有着相对复杂和曲折的历程。就作者所在的时代而言，因为刚刚进入资产阶级变革阶段，传统的手工作坊式的生产方式逐步被机器所取代，而一些女性由于丧失了手工劳动的地位，在家庭和社会中的地位被进一步弱化，甚至成为了男性的附庸。正是在这一大的社会背景下，一些女性逐步认识到自我意识中存在的问题，希望能够通过努力来改善女性地位。从当时的时代背景来看，女性意识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特点：

1.萌芽性

长期的从属性地位，使得一些女性认识到了自身地位的问题，产生了改变女性地位、实现自我价值的观念。特别是在一些相对富裕的家庭，女性意识在其观念中逐步萌芽，希望从以往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价值观和自我认识中跳出来，在爱情、家庭方面能够拥有一定的发言权和独立性。但这种意识具有早期性，仅仅从“个人幸福”的角度出发来认识。反映在实际生活中，则体现在女性既希望能够获取社会的认可以及适当的家庭地位的独立性意识，但又由于其自身经济实力、社会角色的尴尬性而存在着惯性的软弱性的思维习惯。

2.理想性

在这一阶段，对女性意识的如何确立和获得社会认可方面，许多女性有着相对美好的期望，认为当获得大量“理智男性”的认可时，就能够较为“温和”地实现女性意识，为女性获得平等的地位和社会价值认可，忽视了这一过程中存在的复杂性和长期性。而这种理想性的特征则更表现出，当时的女性主义意识既有着获取独立的希望，同时也反映出由于长期处于被动的地位，其对于女性独立有着强烈的不自信思想，对能否获得社会认可还有着一定的理想主义的不现实性。特别是在女性与事业之间的关系上，她们希望能够通过自身的努力获得社会的认可，实现从依附到自主的转变，但这种观念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过于乐观，难以真正实现自我独立。

3.片面性

在对于女性意识的内容理解方面，受到当时生产力发展阶段以及社会进步程度的影响，对于女性意识的理解还有着一定的片面性。在这一阶段中，特别是女性的日常生活中，过分以情感为基础。女性意识往往以女性的感情为基础，以能否遵循自我的情感意志为核心，对于自我价值的实现关注不多。同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种女性意识的深层次内涵往往是与传统的男权主义相对立，非此即彼，非黑即白，导致其在本质上忽视了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差异性，而一味地强调其独立性和对抗性，使得在其自身与传统的观念相互对立，矛盾难以调和。

奥斯汀小说中女性意识的内容

从奥斯汀的小说中，不难看出其中女性意识深受当时社会阶段的影响，也反映着当时女性意识的一些特征。作者往往能够从女性这一独立的人物需求出发，脱离传统观念和意识的束缚，将更具“奥斯汀特点”的女性意识传递给读者。具体而言，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女性的独立意识

独立意识在奥斯汀的小说中是女主人公的核心特征，无论是《傲慢与偏见》中的伊丽莎白、《理智与情感》中的埃莉诺与玛丽安，还是《爱玛》中的爱玛，这些人物形象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具有异于他人的独立意识。在她们的身上，虽然出生的环境具有典型的英国乡村特点，但在其本人身上往往有着强烈的独立性，不愿成为男人的附庸，希望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如爱玛在劝说海利特拒绝马丁求婚时说的，男人总不能理解女人竟会拒绝别人的求婚，男人总以为只要有人求婚，女人就会来者不拒。这种对婚姻的独立性，恰恰折射出女主人公要求独立的女性意识特征。如《傲慢与偏见》中的伊丽莎白，在其第一次与达西相识就产生好感后，就敢于邀请对方一起跳舞；在其充分了解在柯林斯先生即将获得一大笔遗产而一旦与其结婚将衣食无忧时，依然选择了放弃。这些内容都可以看出奥斯汀小说中女性独立性的一面。

2.女性的婚姻意识

婚姻是女性一生中最为重要的内容，而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出于对未来生活的考量不少女性往往将财产、容貌作为择偶的重要标志，甚至为其丧失自身的道德标准。但在小说中，其女主人公对于婚姻的认识更趋情感性，她认可的婚姻应当建立在爱情之上，反对以财产和地位来决定婚姻的取舍。如在《傲慢与偏见》中，班内特太太为了使女儿能与彬格莱先生约会，从而攀上一个好姻缘，不顾女儿的身体在雨天让她出门，即使女儿因淋雨得病，也觉得十分高兴，这种不正常的心理也反映出奥斯汀对于传统女性婚姻观的蔑视。同时，奥斯汀并不否认财产、地位对于婚姻的重要作用，正如在《爱玛》中，作者就认为爱玛和奈特来这样既有着一定爱情基础，又门当户对的婚姻才是最为美满的，这也是奥斯汀认为最为理想的婚姻状态。

3.女性的自我意识

纵观奥斯汀的小说，女主人公虽然理智、聪颖，具有一定的独立性，但却不可避免的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如最初的爱玛就因为家庭环境的影响而有些傲慢和自私，伊丽莎白也在最初的片段中呈现出的是一个少有自恋情结的女孩子，《理智与情感》中的妹妹玛丽安在最初的故事情节中也有些冒失和自以为是。但这些人物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女主人公们也逐步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和问题，并通过一系列的挫折和反省，从而更为理智地分析和检讨自己的言行，成为读者喜爱的角色。这种变化所反映出的就是女性意识中自我审视、自我批判的精神品质。比如爱玛，奥斯汀就曾经讲过：“这是一个除了我自己谁都不会特别喜欢的女主人公。”小说中的爱玛最初傲慢、自私，令人望而却步，但随着小说的逐步推进，爱玛逐步认识到了自身的问题并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并在奈特莱先生的帮助下，经受了一次次挫折和苦难，并最终能够以更为成熟的观点来看待问题，对待生活，并在道德修养上获得进步。endprint

4.女性的价值意识

这种价值意识主要反映的是女性对待人生、对待生活的态度。她们从传统的以婚姻为核心的生活方式中摆脱出来，逐步将实现自我价值和社会价值作为目标。小说中，女性价值的体现不仅仅在家庭上、在婚姻上，更体现在社会的价值层面上。作为奥斯汀最为成熟的作品《爱玛》，充分反映了这一女性意识的特点。在小说中，爱玛不同于其他小说中的主人公需要依靠婚姻来成为社会的焦点，从她一开始就拥有着这样的地位，她的婚姻只是加强了其影响力的范围。同时其小说中的女性多出现在宁静、美丽的乡村田园之中，扑面而来的自然风光使得其女性角色更具有“母性”光辉，更能体现一种自然质朴的独特魅力，反映当时奥斯汀本人对于女性价值的理解。

奥斯汀小说中女性意识的渊源

奥斯汀生于1775年，卒于1917年，在短短的42年人生经历中，其经历了年幼时家庭殷实富足，衣食无忧的生活，也经历了人生后期重病的折磨以及多次的人生挫折，可以说正是这命运多舛的人生经历为其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可以说，小说中女性意识之所以体现出这样的特征，与奥斯汀本人的经历是有着密切的联系的，是奥斯汀对于女性意识认识的外在表现形式。

1.相对富裕的家庭给予了奥斯汀思考的动力

奥斯汀出生在教区牧师家庭，家中有8个孩子，奥斯汀是第7个孩子。因为父亲从事神职，因此对于奥斯汀本人的道德观有着重要的影响。而她本人也从父母那里继承了优秀的基因，成年后，家里为她提供了走上作家道路的保障和激励。她的兄弟给予了她快乐和鼓励，她的姐姐成为了她亲密的伙伴，从而帮助她能够有着更多的兴趣来从事写作和思考。这种相对稳定的家庭环境使得奥斯汀本人对于生活、对于爱情都有着乐观的希望，反映到小说中就是其笔下的女主人公都有着独立、乐观、积极的心态，无论是经历了多少打击和挫折，最终都能够战胜困难。同样，相对轻松的生活能够促使作家从更为客观的角度来看待社会，认识当时女性在家庭与社会中的从属地位，希望能够通过非暴力的形式获得男性和社会的认可，从而改变传统女性的长期从属地位。

2.成长后的烦恼成为奥斯汀观念形成的内因

成年后的奥斯汀的生活并不尽如人意。她的兄弟们都步入社会，只有她和姐姐被禁锢在家中，能够参与的社会活动极少，这种生活状态与奥斯汀的希望相差甚远。而随着其家庭经济条件的下降，甚至影响了其婚姻状况。由于家庭无法提供足够的嫁妆，奥斯汀的初恋无疾而终。在后期的写作过程中，就曾出现由于缺少10英镑而无法将当时未能出版的某部手稿赎回。这种环境的巨大变化对奥斯汀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使其看到了经济基础的重要作用，这些就反映在其小说中对于金钱也有着自身理解。正如其在《傲慢与偏见》开篇之中就提到，凡是有财产的单身汉必定需要区委太太，这已经成为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其言外之意就是没有财产权的女性就要嫁给一位有财产的丈夫。当然，奥斯汀毫不含糊地反对唯金钱观的婚姻，小说中伊丽莎白就宁愿独身也不嫁给与自己没有任何共同语言的柯林斯。奥斯汀就是通过小说塑造了多个独立意识强而经济基础不好的女性角色来阐述自己对于现实的不满和坚守道德底线的思想状态。因此可以说，奥斯汀既是一位女性作家，更是一位道德作家。这也是为何其长期以来得到社会认可和读者赞许的原因所在。

3.社会文化背景成为奥斯汀意识形成的助力

奥斯汀生活在18世纪末、19世纪初，在这样一个历史时期，传统思想虽然依然占据着统治地位，但随着工业革命、英法战争、王权复辟更迭等活动的此起彼伏，对当时的社会思想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新思维与保守思想激烈碰撞，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到女性这一话题。而在大的社会文化背景中，奥斯汀阅读了理查逊、库博、卡拉伯等人的作品，从她同期中的作家中汲取营养，并将她们的思想加入到自己的作品之中，成为了其女性意识的重要组成部分。如英国激进女作家沃思通克罗夫特、威廉·考博等人都对其思想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其中沃思通克罗夫特就在其著作《女权辩》中主张男女平等、反对男尊女卑，呼吁女性应和男性一样享受教育和选举权，参与社会活动。奥斯汀也正是在吸收了这些人思想的基础上，大胆地解构了人物塑造模式，使自己笔下的女性更具活力，更有鲜活的生命力。英国著名小说家和批评家福斯特在其代表作《小说面面观》中评价奥斯汀时讲到，她诚然是位工笔画家，可她从来都不是在平面上涂抹。她所有的人物都是圆的，或至少有圆起来的可能。

结语

奥斯汀作为英国著名的女性作家，一直以来都以其人物的鲜活个性获得了全世界读者的喜爱。在其较短的人生经历中，从童年的无忧无虑到成年后的生活拮据，可以说经历了人生的起起伏伏，为创作提供了丰富的源泉，为其笔下的女性角色奠定了坚实的生活基础。而这其中女性角色所体现的独立性、叛逆性等鲜明的特点，在当时的作品中独树一帜，获得了世人的认可，也可以说是女性意识的重要体现，她虽然没有像当时的女权主义作家那样激进和鲜明，但却既塑造了一个个有感染力和活力的女性，也奠定了其“文学巨匠”的地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