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雏已放飞，谁来慰藉父母深深的孤独

本刊编辑部

故事一

捐一生积蓄给猫狗，母亲的孤独震撼女儿

文：星光

母亲竟出巨款为狗买墓地

2013年10月23日，李蕾的父亲突发脑溢血离世，母亲伤心不已。然而，母亲的悲痛在李蕾看来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因为她发现，母亲的悲痛并不仅仅因为父亲的过世，还有一种其他因素。

11年前，母亲在一家宠物收养所抱养了一只贵宾犬，这条小狗聪明可爱，母亲给它取名欢欢。自从有了欢欢后，母亲很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狗身上，对父亲的关心少了许多。欢欢在家里生活了11年，母亲对这条狗一直宠爱有加。随着欢欢年龄的增长，身体机能不可遏制地衰老了，母亲耐心地喂它吃药，带它打针，给它煲排骨汤。

父亲突然发病离世后，欢欢也到了生命的尽头，由于患有多种病症，宠物医院的大夫建议，这条狗没有抢救的必要了，不如给它实施安乐死，那样还少受些罪。母亲无奈地接受了大夫的建议，就这样，欢欢被实施了安乐死。

父亲去世，欢欢也走了，母亲伤心欲绝，央求李蕾和老公、孩子搬过来一起住，一家子热热闹闹的。李蕾以公司离母亲的住处较远，孩子还要转学为由婉拒了母亲。

11月中旬，李蕾去看望母亲，从邻居那里得知，母亲竟然要花两万多元钱给欢欢找墓地，要知道，安葬父亲才花了三万多块钱，母亲这么做是不是疯了？面对女儿的质问，母亲王秀荣理直气壮地说：“欢欢虽然是条狗，可它陪了我11年，我把它看成了自己的孩子，我为自己的孩子选块墓地有什么错吗？”

李蕾反驳母亲：“欢欢再忠诚，它也不过是条狗，哪能把它当人看，反正这事儿我不同意！”王秀荣也寸步不让地说：“它不是人，却比人更懂我的心。你这几年虽然没少我吃的，喝的，可我心里想什么，你知道吗？欢欢它做得都比你强！”

母亲竟把自己和一条狗相比，李蕾很是生气，和母亲大吵一架后，背上包怒冲冲地摔门而去。

李蕾因为与母亲吵架心情郁闷，便向公司申请出差。出差期间，她硬着心肠没给母亲打一个电话，她本意是想让母亲明白，在给欢欢买墓地这件事情上，她决不会让步。

一周后，李蕾出差回来，给公司领导汇报了一下情况，便去看望母亲，毕竟她对独居的母亲很不放心。正在这时，她手机里来了短信，内容是：“小蕾，从今以后，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妈先走一步了。你工作忙，老对着电脑，记得注意休息，别到老了落一身的毛病……”

这条短信让李蕾大惊失色，在赶往母亲家的路上，她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半小时后，她和120几乎同时赶到母亲家，打开门后，发现母亲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

母亲将一生积蓄捐给“猫狗”

李蕾随同救护人员把母亲送到了医院，医院进行了急救。由于王秀荣在家里吞食了大量安定类药物，已进入昏迷状态，经过洗胃等急救措施，王秀荣脱离了生命危险。

王秀荣先后进行了4次透析，一周内花去将近2万元。让李蕾欣慰的是，母亲意识完全恢复，身体渐渐好转。

随着母亲住院所需费用越来越多，李蕾有些吃不消了，她知道母亲有一个存折，里面存有老人的大半生积蓄，就想拿过来救救急。然而，当她拿着母亲的那本存折到银行取钱时，才发现里面的22万元钱已经被取一空，取钱日期就在母亲轻生之前。

回到医院病房，看到母亲情绪不错，李蕾拿出那本存折，指着存折上被取一空的记录，询问母亲这笔钱到底怎么回事儿？

王秀荣犹豫了一下，说：“我全给花了！”接着，她说出了捐款的经过——

原来，自从那次为了给欢欢买墓地的事情和女儿发生冲突后，一周时间，王秀荣都未见到女儿，甚至连个问候电话都没有，这让她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被抛弃的感觉，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在决定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王秀荣决定为像欢欢一样的狗狗们做些事情。该为它们做些什么呢？这时，王秀荣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当年收养流浪动物，如今成为一家动物保护组织负责人的任蕊华。

11年前，通过朋友，王秀荣认识了任蕊华，任蕊华从小就喜欢动物，后来，她放弃做得正红火的生意，成立了一个动物保护组织，收养着近千条无家可归的动物。王秀荣跟朋友到任蕊华那里玩时，任蕊华送给她一只机灵、可爱的贵宾犬，这就是陪伴她11年给她带来很多快乐的欢欢。如今，欢欢走了，老伴也不在了，女儿指望不上，自己那些积蓄留着也没多大意义。思前想后，王秀荣决定把全部积蓄都捐给动物保护组织，然后就离开这个世界。

第二天，王秀荣找到了任蕊华的办公地点，把自己的心愿说给她，任蕊华对她捐款的想法表示欢迎，但听到王秀荣要把自己22万元的全部积蓄捐出来时，不由得吃了一惊，劝她慎重考虑。看到王秀荣心意已决，任蕊华给她开了捐款收据，表示对她这笔善款会专款专用，所有的花费都会有记录。完成自己的心愿后，王秀荣第二天就实施了自己的轻生计划。

要回巨款修补孝心

听母亲讲了捐款的经过，李蕾情绪激动地说：“我得把钱从任蕊华那里要过来！”王秀荣劝女儿说，钱捐出去就别要了，就算是为那些小动物做些善事儿。

李蕾生气地说：“妈，有些话我不想说，但今天不想憋着了。如果我爸活着的时候，您能像对待欢欢那样多关心一下我爸，他能那么早离开我们吗？我的事儿您管过问过吗？我经济再困难，也不敢动您的养老钱，您倒好，不吭不哈就把钱都捐出去，我在您心里就不如一条狗？”

李蕾没想到自己这番话激怒了母亲，王秀荣声音颤抖着说：“你还好意思提你爸，你爸要不是老见不着你，想你，他的病能这么快发作吗？我倒是想为你做点事儿，可你给过我机会吗？你知不知道，加上为你爸处理后事，加上这段时间你为这笔钱的事跑来跑去，再加上今天，你一年的时间只来看过我28次，而不是28天呀！你说咱们还算母女吗？”说到激动处，王秀荣伤心地哭了起来。母亲一番话让李蕾羞愧地低下了头。

2014年3月中旬，李蕾在区工商局查询到，任蕊华那个动物保护组织的名称一年前就被注销了，一年多来，她一直在用虚假的单位名称接收捐款。有了这个有力的证据，李蕾聘请律师，把任蕊华告上了法庭，要回了22万捐款。endprint

追回母亲的捐款，李蕾并没轻松多少。那段时间，她一直反思自己对母亲是否尽到了责任。父亲的去世，母亲寄情于宠物，还有老人上次轻生，其实都和她对父母在精神上疏于关心有着很大的关系。

为了更好地照顾母亲，李蕾说服了老公和孩子，把自己的住房租了出去，然后搬到母亲家里和老人一起生活。女儿一家的到来，让王秀荣喜不自胜，她终于不用再过形单影只的生活了。

故事二

只要儿孙绕膝，庸儿庸媳也是宝

文：冬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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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原本打算带悦悦野炊，不料婆婆打电话要我们回去。悦悦很失望：“哎呀，还一定要去奶奶家啊。”

我无奈：“没办法。野炊的事，以后吧。”

其实我也不想去。结婚这么多年，我从不主动和婆婆来往，因为婆婆不待见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婆婆，婆婆说：“许杰你可要想好。你读了个专科就够遗憾够没出息了，再找个高中毕业的媳妇，能给我生个聪明有出息的孙子吗？”

当时我年轻，不知道怎样应对，只是眼巴巴看着许杰。许杰一向敬重其母，也只有沉默的份儿。

结婚以后，我又偶然知道了更令人气愤的事儿：我们结婚前的半个月，婆婆还在安排许杰相亲，那女孩有婆婆心仪的研究生文凭。因为许杰坚持娶我，婆婆骂许杰：“你就自甘堕落吧你！”

当然，对此，我并没有在许杰面前做出生气的样子，但心底里，却下定决心远离婆婆。然而我与婆婆的拉锯战，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止过。比如婆婆希望许杰进外企，增加将来出国的几率，而我只希望他工作压力小些；再比如，我更在乎悦悦健康快乐地长大，而婆婆更强调成绩，去年过年，婆婆就以悦悦成绩不好为由，拒绝给压岁钱。

其实婆婆一直就不很待见悦悦，原因是，悦悦智力像我，不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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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是去了婆婆家。公公去世早，婆婆一个人独住。进门没多久，悦悦便喊起来：“奶奶您买了电脑啊？”

婆婆的桌子上，赫然摆着一台崭新的大屏幕电脑。婆婆说：“你们教我在这上面找许杰。也不知他胖了瘦了，在外头有没有受苦。”

我小有嘲讽：“哟，您还想儿子啊。”

婆婆瞥了我一眼，少见的没言语。

“我来我来，这个我搞得掂。”悦悦跃跃欲试。

“你，能行？”婆婆不大相信。

悦悦撅着小嘴，不满意婆婆的话：“奶奶别小瞧人，我成绩不理想，可不是样样能力都差。”

看着悦悦煞有介事地下载QQ，婆婆很开心：“你郭奶奶就用这个。”

许杰去南方也有几个月了，发展并不顺利，但顾忌婆婆，也只能硬着头皮挺下去。这也是这几年我跟婆婆意见分歧最大的一件事。邻居郭阿姨的女儿移民加拿大，她老人家看了人家拍回来的异域风情，吃了人家带回的外国点心，就想起儿子许杰，她说许杰聪明，即便岁数大了一点，也还是有能力，于是百般劝说，一定要许杰去留学。

许杰也是不想，却架不住婆婆软硬兼施。我反对：“妈，许杰好不容易在单位熬出点资历，放弃太可惜了，现在海归含金量不高，回来找工作也不容易，再说，他不年轻了，年龄也不占优势……”

没等我说完，婆婆便打断我的话：“你自己没出息，想我们许杰也跟你一样一辈子没出息？你不想让他去，不就是怕我儿子翅膀硬了，将来嫌弃你？”

我哑然。悦悦这么大了，婆婆对我学历低的介怀，始终没有消失过。但婆婆不知道，这从来不是我们夫妻间的问题，我们跟婆婆想法不一样，我们是享受眼前小幸福的普通人。

但之后我也不再阻拦，主动承担家务，给许杰充足的学习时间，我不想做一个小肚鸡肠心怀嫉妒的女人。况且，作为男人，许杰上进，也是悦悦最好的榜样。

可是许杰终究能力有限，没能让婆婆如愿，但担心婆婆生气给我们太多压力，索性去南方投奔同学。只是对婆婆，我们封锁了真实消息，只说通过朋友的担保和引荐，去了丹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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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到再去野炊的机会，我妈就摔着了，右腿骨折。婆婆到医院探望那天恰恰悦悦发烧，看我团团转，婆婆就留在医院陪了我老妈一天。之后，婆婆隔三岔五赶去医院帮忙，这让一向对婆婆心有芥蒂的我颇有些感激。

我妈出院，我把她接到我家照顾。第二天周末，大清早婆婆便来了。悦悦问：“奶奶您找我妈有事啊？”

婆婆看了悦悦一眼：“我买了点菜和肉，一会儿咱们一起包饺子，亲家出院，也得祝贺祝贺吧。”说着，她很自然地进门，跟我妈拉起了家常。

我心里犯嘀咕，这老人，这阵子怎么这么反常地对我好？

婆婆干活麻利，我只够给她打下手。她嫌我和面不匀，接过来重新加工，我一边搅着盆里的肉馅一边感叹：“悦悦都这么大了，我还没学会包饺子呢。”

婆婆叹口气：“你是得学学，许杰就喜欢吃这口儿。这小子，也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再能吃上我包的饺子。”

说到许杰，我的尖刻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我说：“您这才想起来？当初不是你鼓动他出去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出门找罪受。”

婆婆没同从前一样与我针锋相对，反倒声音柔和着与我商量：“对了，你工作忙，还要照顾悦悦，亲家在这儿够你累的，我想，我想，搬过来帮帮你。”

我愣住。这话，不像从婆婆嘴里说出来的。我还没缓过来，我妈先答应了：“搬过来我白天就有伴儿啦，这真是太求之不得了。”

可我真不知道婆婆葫芦里卖的啥药。

婆婆搬过来的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平日我们早餐很对付，但婆婆来了，我不想给她留话柄，说没出息的人连起码的营养都不懂，便想着做点营养好吃的早餐。可拉开厨房的门，便闻到百合红枣粥的香味，婆婆已经在忙着煎蛋。我过去打下手：“妈，您怎么不多睡会儿，起得也太早了。”

婆婆说：“老了觉少。以后早饭你别管了。你们年轻人贪睡，我年轻那会儿，有一次你公公去楼下小卖店买盐的功夫，我就睡着了。你公公没带钥匙，敲了半小时的门，手都敲肿了我也没醒，把他气坏了。”endprint

我哈哈笑起来。

那天的饭桌上，气氛前所未有地和谐，我嫁到许家，还是第一次这样与婆婆有说有笑。悦悦看看我看看婆婆，满脸狐疑地问：“奶奶，你不嫌我妈没出息啦？”

我妈嗔怪悦悦，婆婆却很认真地对悦悦说：“你妈啊，一半是你外婆的闺女，一半是奶奶的闺女，奶奶怎么会嫌她呢？以前，是奶奶错啦。”

我的心，忽然在这香粥的氤氲里悄悄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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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婆婆的精心照顾下，我妈恢复得很快，可是我妈搬走那天，婆婆心情立刻低落下来。

我拉婆婆坐下：“妈，这些日子多亏您了。”

“帮自己的媳妇，是应该的。你妈走了，我在这没用处，也收拾收拾回家。”婆婆叹口气，幽幽地说。

“妈您让我不知说什么好了。”我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留下婆婆。

婆婆愣了半晌，缓缓地自语：“许杰啥时候才能回来？悦悦一天天长大，别的孩子有爸在身边陪着，许杰却几年看不到自己的女儿。我可真后悔啊。”

婆婆后悔？我不忍惹她伤心，不语。

婆婆问我：“还记得你妈住院时，3号病床的那老两口吗？”

我点头。3号住着一位老爷子，因为是大手术，医生屡次建议他们要儿女去医院，说年轻人拿主意比老人强，老人还挺胖，做完手术前几天翻身啥的，年轻人有力气，护理也比老太太到位。老太太一直不语，最后告诉医生，儿子在哈佛，太远也太忙，不方便回来，就压根没告诉儿子他爸病了。

婆婆眼一红：“以前说哈佛，我会佩服得了不得，可那天，怎么看都凄凉。别人家儿女媳婿围着，你妈只你一个人忙前忙后，还比那老两口强些。从前总觉得儿女飞黄腾达才算幸福，可那天才知道，最大的幸福还是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吃个团圆饭。比起你郭阿姨，我有的是跟她不一样的幸福，可我竟然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婆婆摇了摇头，又叹口气：“想那时，真是往尽处逼你们，我后悔，后悔这么多年嫌你没出息，后悔没多疼疼我孙女。我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只好来帮你一把……”

听这话，我既高兴又难为情，伏在婆婆肩上，我小声说：“妈，您只是恨铁不成钢，再说，以前我也不好。还有，就不瞒您了，许杰没考出去，不敢跟您说。他，他在广州。”

“真的？你们啊，哎，都是妈不好，快，让他回家！”婆婆又惊又喜。

我抱住婆婆，泪“哗”地涌出来：“妈，您也别收拾了，以后咱就住一起，我们天天团圆，时时幸福！”

编后：

老人的孤独，我们共同面对

我们把儿女成家立业另立门户后独居的老人叫做“空巢老人”。近年来，根据相关统计，全国自杀人数总体呈下降趋势，但是，在老人群体中，特别是空巢老人中，自杀率却急剧上升。目前，空巢老人成为自杀率最高群体。导致自杀的一个最重要因素是老年抑郁。流行病学调查0.03%老年人有抑郁情绪，其中1/3的人有可能发生自杀行为。老年抑郁症的发生与老人的独处、孤独有非常重要的关系。

老人的孤独不只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还是整个社会的。我们必须共同面对。

作为儿女，面对空巢父母，我们该怎么做？你可以：

和父母同住，和父母同享天伦之乐；

做父母的邻居，和父母保持“一碗热汤”的距离；

既不能和父母同住，也不能保持一碗热汤的距离，你可以每天一个电话，有条件可以视频聊天，嘘寒问暖。现代化的通讯手段降低了维护亲情的难度。

其实，所谓孝心，最根本的是要有心，只要心里有了父母，不管多难，都一定会去关照父母的需求和生活，呵护他们的晚年。

另一方面，作为父母，也需要想想，自己是否也像故事二里面的婆婆那样，在儿子身上寄予了太多功利的期望，逼着孩子离开？光宗耀祖、出人头地，是不是真的能给我们比亲情还宝贵的幸福？

责编/昕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