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云(组诗)
2014-11-17颜溶
颜溶
时差
“引擎的十字架”。空中飞行的机舱
关闭的脸抽象安静被宝血遮盖。两个时间
在争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耶和华在中间。光明与黑夜都有一份真理的证明
交织中肉体被撕裂分离
灵魂露在外面。考门夫人用我的指尖
打开她的《荒漠甘泉》。第一页说:“新年的第一天
多么快乐!”而我此刻正经历中国
两个农历大年初一。两个练习飞翔的时间
汇合在一根模糊的指针上
从北京到纽约时差十三小时。时间在搏斗
倦怠。喘息。挣扎。无望和盼望
一些逃往荒漠一些向着甘泉。我在错乱的中间
浑浊。孤独。一个巨大的出口急促摇摆不定
橡树林
冬天的迷宫。森林
千万个入口和出口褪去针叶。枝头积着冻雪
宁静是飞鸟未被丢弃的租用之所
我没有看见的绿
流进某个春天的血液里。下一个春天
我会看见。多么干净的裸露和坚实
众多的飞翔叠成同一种飞翔
心愿之外:它们向内掏出的歌唱
缓缓把我吹向前去。一道蓝光从天空飞泻而下
我的身体有众多的器皿。遮盖是徒劳的
浓密的缝隙星光和日光巨大地往里拥挤
二月的北卡我遇见鹿的脚印
是一个美妙的词。意义开阔
连接我写作的白色小屋。我在二楼
无法用窗户进行的翻译
交通
呼啸而来的脸。众多的道路上
我是一个异数
他们黑的或白的皮肤
是两种不同颜色的闪电
挟持我奔驰而去。有时候
我们平行驶在同一个方向。红绿灯前
停驻。前行
在所有的岔道
我们必定相交。又会在规定的目标内
分道扬镳
失眠
肥胖的暗。我没为它的波浪找到一条合适的
裤子。它把肉体铺满一地
心跳始终不在夜的位置
我的身体里有凝眸眼睛里有脉搏
纸和笔。礼拜和公元
天空不以它一贯的方式出现
云彩收集的种子是教堂汇编的语言
旷野上。我试着打探访问某个漂泊的灵魂
众多的十字路口。我是孤独的血
而表达:只是盲目地往终端里面
再里面
填进一些类似星光的物质
拉克朗那路3815号
我喜欢这白黄相间的屋面
红砖的古典。褐色的瓦。两个倒V形的屋顶下
圆的和方的窗。百叶开合
暗藏阳光的香艳
我喜欢一场刚刚下完的雪
为我洗尘。星光为我接风。一条路连接南北
拉克朗那路3815号
我喜欢在这里每个晨昏的跑步与慢行
天空没有雾霾。像我不会拒绝
餐桌前每一杯纯净的牛奶
我不必为某种阴险的物质害怕。我喜欢
在客厅随意的一张沙发坐下
或盘坐于地毯。面对或侧对壁炉
脱掉外套从炉中捧出贴身的温暖
犹如神的语言
经过厨房到餐厅绕过钢琴房与圣诞树
我喜欢沿洁白的扶栏拾阶而上
书房或卧室任意的一间
有与我相遇的灵魂和诗歌。我喜欢打开
每一盏灯的照耀。每一扇门内有更多的门需要打开
啊我多么喜欢连接屋后白色的阁台
阁台眺望下那圈地六百平米白色的栅栏
它们艺术地圈出了十九棵橡树
树身笔直探进云空。高处和低地
圈出飞翔的大雁鸟鸣跳跃的松树
它们谦卑地退至
一条流向密西西比河溪流浅浅的吟唱
以伫立的方式向待绿的草坪致敬
啊!那么多的空旷那么多的葱郁茂密
我喜欢空旷中堆积的残枝和落叶
这些生命中最冷寂的丰盛
像我圈住在岁月里横竖的凋零。它们卧进泥土
高举繁枝和茂叶。一群孩子在后院嬉戏。追逐
我喜欢蔓延的时光。生命的长成
一棵更大的树围在膝下。玉树临风
听小c谈论一群野鹿经过的事实
小C的车猛刹了一下。一群野鹿
从车胎前五米的下午经过
辽阔的道路更多的车停驻下来
它们像一群绅士从神的殿沐浴而出
褐色的背金黄的鬃毛。叙述中
小C甚至忽略了它的角和斑纹
像面对研究室里另一种社会科学
他此刻不必在意人口的老龄化
经济走向的线条。在北卡罗来纳州
杜克森林七千二百英亩的绿草跟随它们世世代代
这是神的国度。我推测神迹出现是常有的事
而茂密中龟缩的房屋正缓缓移动炊烟
我继续推测:一群野鹿和国会大厦、白宫广场上
游行示威的人有什么区别
不屈服于权贵。索取公平和正义。神的共同领地
神的旨意下
各种动物蒙受神的恩典
美国国家艺术博物馆
墙面上的油画。空旷中的雕像。我是空气
在其中弥漫。时间复制了空间
我复制了文艺复兴的脸。达·芬奇。拉斐尔。梵·高
他们以另一种生命的形式复活
在展厅静穆安详。圣经里的人
情节和故事叠合在一起
十字架。五谷新酒和油。祭坛和帐篷。犹太人和外邦人
神和世界。流奶和蜜之地。天使与魔鬼
肖像移动一个个世纪的星座
在不同的眸子里素描怜悯和关怀
酒吧裸身的女郎在倾杯舞蹈。疯狂里的颓废
让我知道上帝离她们远了
画框把艺术留在框内。更大的空在外面
在神的遗忘中成为世界
假日酒店
我在黑夜移动一堵墙
通往的房间:国家广场宪法大道
免费钥匙
打开种族和动物。一个国家的自然与历史
博物馆的形式。深的和浅的海水里
大厅留下专题和事件
每个问题都在用自己的语言回答
艺术馆穿越噪杂的脸
车灯带着自己的碎片飞过
分裂成浪花。我的汉语挟裹一场大雪
在华盛顿街头独自降临
一个苍白的行者在一艘停泊的巨轮上航行
墙移动黑夜。我在移动一些名字和名称
墙隔离我成为盲区
纽约的云
纽约上空的一片云安静地卧下
像我钉在风中的意象。舷窗外一动不动
它翻一下身像我死去的母亲
它再翻一下身
像我健在的父亲
他们一生没出过远门出国更是奢望的事
现在它又翻了一下身
像我揉皱的一页稿纸
在纽约境内携带汉语的重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