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于现实之上的诗性想象
2014-11-17谭五昌王琦
谭五昌 王琦
源于现实之上的诗性想象
谭五昌 王琦
里尔克曾说过,在生活与伟大的作品之间,总存在着某种古老的敌意。这似乎昭示着在文学创作中“社会现实”与“想象虚构”之间存在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而在诗歌的创作中,这个问题就表现得更加显豁,因为诗歌在终极意义上涉及人的心灵幻象,因而天然的需要想象(想象力)对于现实的超逸与飞升。在当下,不少诗人满足于对现实生活进行平面化的语言复述(复制),但同时,也能看到,已有相当多的诗人对平面化复述(叙述)现实生活的时尚诗歌写作潮流自觉的予以摒弃,作为一种合理化的写作方式,他们是在面对现实的基础上,努力开拓诗性的想象空间的。在读武稚、李鲁平和李庄三位诗人的诗作时,明显感受到这三位诗人努力结合现实与想象的相通艺术特征。
具体到武稚、李鲁平和李庄三位诗人的诗作,可以看出,三位诗人对于诗歌与生活、想象与现实的关系做出了相互调和的努力。他们匍匐于大地而仰望天空之心的诗歌精神是较为显而易见的,当然,由于每一位个体存在的现实生活状况与主观感受千差万别,以至产生出“人有百口百舌亦不能名其一处”的困窘。故而,现实生活中发生的情形在具体的诗人创作中,总会呈现出不同的主题指向、艺术个性与个人气息。
在武稚的诗中,这种对大地、自然和乡村的审美化倾向愈加明显,并在“时间”维度的映照下把新与旧、已知与未知、有限与无限的种种感慨自陈心头。诗人的这种对自然及具有时代特征事物的怀旧式留恋和人文主义关怀,在众多六零七零后诗人诗作中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众多来自乡土的诗人经过城市精神与物质的双重洗礼后,在日益复杂化和多元化的生活环境中愈加怀念乡土,升腾出的是关于城市与乡村、过去与未来、记忆与遗忘之间相互纠葛、相互缠绕的思辨关系。自从海子在中国当代诗坛发现了“麦地”这一原创乡土性意象后,它便频频出场。在诗人武稚笔下,“黑麦”仿佛化身为整齐有序、不念凡尘的特殊部队,不言不语,兀自肃穆,独自站立为一座墨黑孤独的岛屿,然而诗人却在这种长久的注目中感受到其与自然合二为一的生命幻象——
“我长久地注视着这一片麦子/不知不觉中我的眼里/长出绿树青草一片虫鸣”。
而在另外一首诗里,诗人带着我们“奔跑”:“在光里奔跑我们跑出了白发/终有一天我们跑进光里/把尘世留下”,这些最靠近我们内心的瞬间感悟,就这样被诗人抓住并表达出来,从中我们竟看不出这出自一位女诗人的手笔:以敏锐精妙的诗歌感受力,自成一种舒展自然的诗歌文本,体会当下,呈现自然。
再说说李庄,正如诗人自己曾坦承的那样:“好诗是接近事实的、接近本质的、接近灵魂的。”的确,诗人是以近乎谦卑的姿态向诗歌投射出世界原貌和本真感悟,具体包括关乎个人悲欣旅途中对命运的思考和断想,关乎知识域阀里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美在其上,痛在其下”的心灵博弈,以及个人情怀与时代大潮错位的怅惘与无奈,诗人笔下的语句比较准确而精当,深刻而深情。在其笔下,生活与命运并非是某种概括力极强的抽象能指,而是具化为“玻璃”和“火”这类锐利益损、炙热敏感的、能伤人也能自伤的物质意象,在它们的内部割裂与锤炼中,“早年的泪水、忧伤、月光/晚年的白发、骨头、精神”乃至“父母”与“妻子”的“弥留”,非但没有碎裂与虚无,反倒在回忆的苦涩中让诗人明了:煎熬是磨砺,死亡无期亦有期。同时,“世界”在诗人笔触中也并非鸿蒙难解的巨大空间,而是在喧闹中呈现一种噪到极致的哑默,在动与静的鲜明反差中,诗人的心灵得到了某种共振,静默的是童年的故乡。在这里,“时间”成为了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元素,故乡的“荒凉”反衬的是城市现代化的进程,而故乡是“药”同样映射了诗人深沉的情感隐忧。此时个体的孤独便被放大,由此又引申至无数他者的孤独,《孤独与诗》对此孤独经验表达得颇为空灵:“孤独是一座巨大的煤矿/它需要一名矿工/持续地挖掘/这哑默的煤矿/曾是一片茂盛的森林/它拥有百鸟/造物主令其变成固体的黑夜/只允许它出卖自身/换取一点光明/而一名矿工的秘密/是躲过致命的塌方/找到那一声最嘹亮的鸟鸣”。
诗人李鲁平似乎饶有意味、字正腔圆地向我们讲述“过去”的故事。“回到过去”——似乎成了每一位诗人笔下不可不写的母题,“过去”对你我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是可以诗意点染与虚构美化的一种现实逃避。想象与现实,在“过去”的回忆中似乎得到了某种有效的中和。在诗人李鲁平笔下,“过去”是一段看不到来路与去路,找不到出口与归宿、真理与谬误同在、鲜花与荆棘并生的虚妄之途。而在这长长旅途中行走着的平凡的我们,是被历史无意识地裹挟着向前走,似曾感受到幸福与爱,也终将带着生锈的信仰与“落笔不悔,岂能言改”的心态走下去——“你不要泄气,更不能懈怠/这一刻,钟声已经敲响”。终其一生,我们追求的可能恰恰是我们的反面,而前人的过去也未尝不是我们的现在。如《一千年》诗中所言:“一千年来,你们始终如身边那些/坚定的槐树,如那些金黄的谷子/如那些善良的植物,凝视着时间/凝视着技术的车轮,卷起的灰尘/一千年之中,所有的狂风/没能把你们吹到城市,如同种子/你们在喧嚣的世界里,颗粒无收。”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这种看似虚妄和无望的背后,其实诗人清楚地明白有限的有生之年在无限浩瀚的历史中不过是沧海一粟,要看破、要追究,便是我执——“我也听见过这句话,我知道说这话时/你们的心,像露水一样/晶莹透明,却很容易戳破”。可即使如此,诗人却仍然智性而执着、深沉而纯粹地歌吟下去,不放弃不悭吝前行的脚步。简言之,词语与诗歌,个人与历史,正是由一代代这样的人走下去,才有了被书写和被记录的可能。沉淀在最深处的想象,有可能就是我们今日最深切的现实。两者的界限比较模糊。
纵观武稚、李鲁平和李庄三位诗人的诗作,我们分明感受到他们立足在现实的土壤中,但向天空发出了诗意的召唤,为现实拨动了瑰丽的想象之弦。他们的诗歌既有现实生活的沉淀,又超脱出一般生活的琐细与繁芜,从中提炼出一种在诗歌中想象与现实结合的可能。
责任编辑 赵宏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