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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后的“马灯”:一代人的写作命运

2014-11-17霍俊明

诗潮 2014年12期
关键词:马灯一代人现实

◎霍俊明

70后的“马灯”:一代人的写作命运

◎霍俊明

70后是中国最后一代还提着“马灯”前行的写作者。一条崭新的道路和一条废弃的道路同时出现在他们面前。选择哪一条路?这就是一代人写作的命运。

最早接触和阅读70后诗歌是我在2004年左右开始写作《尴尬的一代:中国70后先锋诗歌》的时候。倏忽间十年过去!这一写作群体更为庞大。甚至随着自媒体、同仁刊物以及个体经验的日益成熟等多重因素的刺激,这个群体的数字仍在不断激增和攀升。而在多元化的社会空间里,包括70后在内都不能不面对写作的公信力和辨识度的空前降低。在主流精神不断涣散而个体幻觉不断膨胀的年代,已经没有一个绝对意义上的“词”能够获得共识与普遍认可度。在一个全面拆毁“故地”和清楚根系的时代,诗人不只是水深火热的考察者、测量者、介入者甚至行动分子,还应该是清醒冷静的旁观者和自省者!对于70后而言,尽管“个体诗学”从来都是存在的并且是每个诗人都秉持的,但是整体性的历史遗留、现实境遇和精神境遇却使得他们呈现了不可规约和消弭的共性征候。当然,共性也必然是以个体性和差异性为前提的。每一代人都是由差异性的个体累积成的。一代人构成的写作就是历史的命运。

在诗歌技艺、精神征候、思想视阈以及时代境遇、地方性知识等层面来谈这一代诗人自1990年代后期以来的诗歌写作更近乎不可能。尽管我从来都不否认甚至不断强调个人化的历史想象力对于一个诗人的重要性,但是我越来越觉得诗歌是需要阅历和经验的。70后在新世纪以来的诗歌写作上不断试图在历史与现实、经验和想象、表意和语言的诸多限阈之间进行摩擦、龃龉甚至撞击。面对这些带有个人冥想能力、现实介入能力、文体创造能力、精神成长能力以及个人化历史想象能力的文本世界,这个时代的阅读者和批评者是否做好了耐心阅读的准备?在我看来这一代人通过诗歌要完成的工作就是关上路灯和车灯!让那些昏昏欲睡又自以为是的人们看看这个时代已经造成的后果和一个个灾难性的精神图景。在时代的雾霾天气里,我们的诗人该去往何处?

我们都难以自控地跟随着新时代看似“前进”的步调和宏旨,但是却很少有人能够在喧嚣和麻木中折返身来看看“来路”和一代人的命运“出处”。而即使有一小部分人企图重新在“历史”和“现实”两岸涉渡和往返,但是他们又很容易或者不由自主地成为了旧时代的擦拭者和呻吟的挽歌者,成了新时代的追捧者或者不明就里的愤怒者。而一种合宜的姿态就应该是既注意到新时代和旧时代之间本不存在一个界限分明的界碑,又应该时时警惕那些时间进化论者或保守论者的惯性腔调。吊诡的则是70后一代人恰恰有着集体性的“乡愁”情结。这注定是一个没有“故乡”和“远方”的时代!城市化消除了“地方”以及“地方性知识”。同一化的建筑风貌和时代伦理使得我们面对的是没有“远方”的困顿和沉溺。极其吊诡的则是我们的“地方”和“故地”尽管就在身边,但我们却被强行地远离了它。而“地方”和“故地”的改变更是可怕和惊人,所以70后文字里携带的精神能量的地理空间成为不折不扣的乌有之乡。曾经的乌托邦被异托邦取代。而当疾驶的高铁抹平一个个起点和终点,诗歌就成了作为生存个体的诗人反复寻找、确认自我与“前路”的一种方式。在隆隆的推土机和拆迁队的叫嚣中,一切被“新时代”视为老旧的不合法的事物和景观都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亡。然而诗人在此刻必须站到前台上来说话!在此诗人不自觉地让诗歌承担起了挽歌的艺术。现在看来“故乡”和“异乡”在“新时代”的命运用“震惊”一词已经不能完全呈现我们的不解以及愤怒。一代人诗歌里的“平墩湖”“沈家巷”“鹅塘村”和“洪湖”显然不再是单纯

的地理空间代名词,而是成为重组后的个体灵魂和现实景深结合的场域。这是语言和精神的“求真意志”过程。而“地方性知识”在一代人的诗歌谱系中更多是作为连接历史与现实,家族与时代的一个背景或一个个窄仄而昏暗的通道。这些具有暗示能量和寓言化的场景正是曾经的乡土中国的黑灰色缩影。但是70后不应该成为单向度的“乡土诗人”,而应该将中国当代现实和精神性的历史无限压缩在一个个地方的入口,同时又通过放大镜的方式将所面对的一切提升到最为宽远的精神空间和寓言化状态。

在一个精神“能见度”不断降低的年代,诗人的困窘以及写作难度可想而知。痛苦而万幸的是这一代人不仅看到了高高矗立的“纪念碑”和城市建筑,而且也注意到它周围纵密的街区、低矮的草群和卑微的人群。他们的很多诗歌具有傍晚来临一样的沉暗气质。由此我在70后焦虑、尴尬、分裂、忧郁、沉重、踌躇的“诗人形象”这里看到了探入内心深处的忏悔意识——除了生命诗学的层面,更大程度上还代表了后工业时代的救赎心理。然而在繁复的精神向度上而言诗歌仅仅做到一种“怨愤诗学”还远远不够。诗人除了表达愤怒与不解,还必须转到时代表盘的背后去细心查看那些油污的齿轮和螺丝,去印证摩擦系数、润滑指数以及指针锈蚀的可能性参数。而那些黑色记忆正在诗歌场域中不断弥漫和加重。诗人所目睹的“时代风景”更多已经变形并且被修改甚至芟除。“真实之物”不仅不可预期而且虚无、滑稽、怪诞、分裂,震惊体验一次次向诗人袭来。诗人已经开始失重并且给时代巨大的离心力甩向无地。这一代人似乎一直有着重新追寻“逝去之物”的冲动。无论是对于一条消失的小路,还是对于一条流到中途就消失的河流,他们都集体性地呈现出关于“时代废弃物”的孤独而决绝的追挽。他们在时代的废弃物中找到了那只蒙尘已久的马灯,小心翼翼地提上它走在路上。诗人目睹了火焰残酷消失的过程,但是也只能反复劝说自己去相信“真理还在”。

对于怀念“乡土”却又最终失去“乡土”的这一代人,写作似乎正印证了“行走”诗学在当下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然而我们也必须要注意的是“行走”在这个时代的难度。这种难度不仅在于我们在集体的城市化和现代性、全球化时代“行走”方式发生了转捩性的巨变,而且还在于“行走”时所目睹的地理风景甚或时代景观都几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除根性”改变。混杂着前现代性、现代性和后现代性的地理景观,激发的是一代人怎样的情怀和想象呢?对于亲身经历过“乡土中国”的70后一代而言,其对个人精神性的地理以及行走方式可能要比80后和90后深刻得多。对于“地方性知识”正在消失的时代而言,诗人再次用行走开始诗歌写作就不能不具有时代的重要性。然而,我们的诗歌可以在行走中开始,但是我们又该在哪里结束呢?

如果一代人的写作仅仅沦为了伦理化的冲动和社会学意义上的批判功能则未免显得狭窄。而我看到的则是很多70后仍然试图在新世纪以来的写作中于喧嚣的城市化时代继续寻找内心安静的时刻以及自然和时间元素伟大的一面。尽管这种时间性体验的抒写和普世化的情感表达不得不被各种意想不到的场景和声音所打断。值得注意的是这种诗歌写作的沉潜状态在我看来更像是一个人将诗歌的光芒投注到细微或广大的自然万物以及时间性的景象当中。这些看起来内倾、沉潜的个人性的精神实际上并不轻松。在回叙和预叙视角的转换中,这一代人必须勇敢地承担起能够享有的长久的亮光。黑夜中执着闪亮的雕刀正如星光照亮了卑微的阴影,诗人点亮的是一个略显老旧和落寞的甚至“虚无主义”的灯盏。我希望在机场、地铁、高铁、高客、公交车的每一站都有人在迎面相撞的“现实”和“时代”面前怀揣着“修辞的力量”。可以肯定地说这种修辞的力量不是虚无的,而是不可或缺的。正如多年前那个穿越时光和诗歌“窄门”的人,在他努力侧身挤进光芒中的那一刻他的身影是高大的。而那渐渐透亮的光芒也终得使昏昏的人们看清灰尘的本相。尽管这一代人试图一次次建立起精神秩序,但是他面对的是一个个锋利的碎片。在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将这些碎片捡拾并拼接成一个整体了。

那翻卷不息的波浪和头顶上污染严重的星空已经难以平息诗人内心深处那些抖动不已的芒刺。然而集体性的命运却是,这一代人越是努力,就越是失败。可叹的西绪弗斯!

(霍俊明,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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