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语时代
2014-11-17十九恨编译
□十九恨 编译
失语时代
□十九恨 编译
我爱说话,爱与人交流。因为性格原因,我总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为了避免孤独,我还学会了自言自语。就算找不到任何说话对象,我也可以说个不眠不休。
一天,我在街上看到一个可爱的男孩,我说你好呀,但男孩一听,竟满脸恐慌地躲到大人身后。
连一句“叔叔好”也不会说,真是太没礼貌了。
这时,我朝大人微笑一下,正想说点什么,他却冷漠地转过身去。我无奈地朝周围的人笑笑,我想一定会有人对我有什么表情,却发现周围的人们也四散奔逃。他们大多是独个儿快步往前走,好像与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关系,难道都是哑巴或者聋子?但不可能大街上一次性出现这么多哑巴和聋子,的确很异常。
不一会儿,街头传来警笛声,一辆警车在我身边停下。
几个警察跳下来,举起几张纸:“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除紧急时刻,禁止发出声音”“现在要逮捕你”“如你再开口,罪加一等。”
我正莫名其妙,已经被塞到车里去了。
“这里是全封闭的安全系统,可以开口说话了。”警察说。
“我犯了什么罪?”
警察很夸张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同伴说,又是一个顽固分子,真是死不悔改。然后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进入某个页面,接着说,很久前我们确实已经通知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所以证据确凿,你不能抵赖。
什么抵赖?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说我没收到什么通知,也没听别人说过有什么通知。
警察作出惊诧的表情,然后严肃地说,你应该知道这次新颁布的法律,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是这次宣传的主要精神,而且我们第一张布告贴在火车站,同时在电视台、报刊媒体都有发布。
我只是个普通农民,我也从不看什么报刊,更不看电视,有时间我就去和朋友谈谈心,拉点家常什么的。
警察似乎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然后打了个手势。
我被带到一个挂着“失语时代培训室”牌子的房间里面。警察对我说:“这次颁布的法律很严格,如果随意搭理陌生人就会被逮捕并判处监禁。除了万不得已的情况可以与警察交流外,拒绝任何街头闲话,经检验你属热心肠,所以必须被拘留,直到通过‘沉默寡言考试’A级才能出去。”
我和一群爱说话的人关在一起,但相互之间却不能有任何沟通,每天的内容都是固定的:吃饭、睡觉、上课。上课就是端坐着练习如何抛出冷漠的眼神,如何快速地转身,如何保持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最高境界是不相信任何人,仇视一切人。
在我入狱大概三周的时候,实施了一次每个月都进行的A级考试。
考试很简单:和一个仿真机器人面对面坐着,听机器人用世界上最动听的话来打动你,用世界上最善良的表情来感染你,但你不能说话,你要保持冷漠,保持一种距离感。但我看到机器人诚恳的样子一下子就开了口,我当然没有通过。
这样我就无法出狱。
为了达到铁石心肠的目标,我开始拼命看血腥片、看社会悲剧,天天想象着世界是多么丑陋,人类是多么残忍,和陌生人说话就是和死神说话。
我通过了下一次考试,而且达到了C级水平,我感觉自己融入了某种全新的文化。
出狱的当天,我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要去干什么,所以就去了个叫“家”的地方。我推开门,看到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在吃饭,我记得以前看到他们总有千言万语,而且我会微笑着去拥抱他们、亲昵他们。现在突然发现那都是假的,那女人喂小孩的动作那么虚伪,说不定饭菜里有毒。那女人看我进来,立马站起来做出防卫的动作,我记得她以前很温柔很体贴,现在对我竟如临大敌一般。
不过这都是我客观的观察和机械的想法,反正我也没什么感觉,无所谓,懒得说话。
那小孩突然朝我叫了声“爸爸”,这如何了得,小小年纪竟然敢和别人说话。我可不想再进“失语时代培训室”,于是赶紧夺门而逃。
(原载《知识窗》2014年第7期 四川薛刚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