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书展七日记
2014-11-17邱华栋
◎邱华栋
伦敦书展七日记
◎邱华栋
2012年4月14日
今天一大早,六点钟我就起来了。近来睡眠不太好。梦多,和低压有点高没有关系,还是心情的问题。另外,最近的工作也比较忙乱。十点钟,吃了老妈包的饺子之后就让小李把我送到了机场,和大家会合。这次去参加伦敦书展的中国作家比较多,我在机场还看到很多貌似出版社的人在来回穿梭,推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里面一定是要带去的书籍了。我带了二百册的英文版《PATHLIGHT》(路灯)杂志,还让敬泽书记和徐则臣各自帮助带了几十本,这样起码有三百本杂志带过去。因为杂志印刷精良,非常重,行李肯定是超重的,好在人多,还可以分担行李。
为了配合这次伦敦国际书展中国主宾国活动,我们的英文版杂志特地做了两期参加英国伦敦书展中国作家的专号,已经先期出版了一期。这期杂志翻译了包括铁凝、阿来在内的十多个小说家的作品。我们在机场会合之后,从国航的通道出发,十二点三十分办完了所有的手续。下午两点钟,飞机起飞了,是空客330-200型号的客机,中间四个人,两边各两个人。我喜欢坐在靠近窗户的地方,睡不着的时候,可以一个人默默地看着窗外那无垠的天空发呆。在飞机上,我喜欢时不时地看看航路图。可以看到飞机飞过蒙古上空,进入到俄罗斯广袤的西伯利亚地区,飞越了乌拉尔山,天空下的沙漠、草原、山地、河流都很阔大。西西伯利亚的低地在地图上和我目视的都是一片绿色,这使我想起来格拉塞的《草原帝国》,他试图描写的,就是这一片广袤的大地上发生的历史事件,那些现在已经没有确切的文字记载的游牧民族呼啸而过的龙卷风一样的“历史”。
我们乘坐的是国航937航班,飞机直飞伦敦,距离是八千二百公里。我在飞机上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都是出版机构的人,但记不得谁是谁了,肯定是这些年都见过的。这次伦敦书展,中国是主宾国,因此在书展最重要的位置有中国作家馆,中图公司和中国作家协会联合派出了包括铁凝、莫言、李敬泽、刘震云、白烨、毕飞宇、白描、刘醒龙、韩东、张悦然、迟子建、阿来、次仁罗布、盛可以在内的重要作家三十多人,组成了很豪华的阵容,要分别参加一系列的文学交流活动。
飞机在空中飞行了十一个小时,我每次出国,都惊叹于大型飞机不知疲倦的飞行,真是帮助人类改变了时空观念,真是日行万里很轻松啊。过去要是坐船到伦敦得走几个月的时间呢。我们于当地时间的下午六点钟降落在伦敦希斯罗机场。在飞机上的时间是难熬的,尤其坐在经济舱的位置,无法躺下睡觉,我在交通工具上一般都睡不着,就看小银幕上的电影。每个人的座位前面都有小屏幕,我一路上看了四部电影:意大利电影《赝品》,讲述了几个失业的工人制作现代艺术品蒙人的故事。德国电影《恐惧与战栗》,讲述一个中年女性的婚姻危机的故事。美国电影《牛仔与太空船》和《动物园蜜语》,前者是将西部片和科幻片元素结合起来,后者是讲述动物饲养员的爱情故事。这样时间就打发过去了,抵达伦敦了。出了机场,我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天气很冷,比北京的温度要低十几度。伦敦是海洋性气候,空气潮湿,寒冷,又喜欢下雨,那种天气英国人怎么受得了。
我们坐上大巴车,首先穿越伦敦市区,前往一家早就订好的中餐馆吃饭。穿越堵车的、街道狭窄的,却处处都是历史的伦敦市区。那些建筑很多我都在一些画册上见到过。伦敦街区没有立交桥和高架桥,因此比较堵车,但是红绿灯控制得很好。
在到伦敦市区的大巴上,我和毕飞宇聊到了一些中国作家翻译成外文、“走向世界”的状况,每个作家的情况都不一样。他认为,莫言和余华是两个被翻译成外文最多的作家,而在他们后面的其他作家要差好几个身位。在“走向世界”的问题上,所有的作家都没有捷径可以走,唯一的捷径就是靠作品说话。
伦敦市区从表面上看,比较敦实的房子都是低矮的,都是石头的。繁华的街巷并不宽阔,没有看到很高的大楼,我还没有看到伦敦千年之眼摩天轮和那栋三角形耸立的高楼在哪里。走了一个多小时,我们到达了那家中餐馆,然后分成了几桌吃饭。一个小时之后,我们继续坐大巴车,又走了半个小时,抵达了我们要住的“皇冠酒店”。这是一家不大的酒店,分地上多层,地下还有几层。好像不少参加伦敦书展的人,包括我们中国作家代表团的人都住在这里。这个时候已经是当地时间晚上九点多了,我感到十分困倦,在一个人的小房间里,我把洗漱用具取出来,刷牙洗脸,又把转换插头弄好,给手机充电,还将房间里的各色设施弄明白,最后,我又出门观察了一下逃生的通道,然后才回到房间,钻进发凉的白色被褥里睡觉了。
我在想,在今年要处理好繁忙的工作、读博士和写作、生活等四大关系,这也是我路上一直考虑的问题。写作上,要尽快修订完成我的“中国屏风”系列小说,完成我的博士论文,并加强和导师的联系。工作上,因为今年主管刊物的经营,要抓好活动,把运营搞好,外文版尽量让责任编辑处理具体的事情,我把节奏抓好,落实好。生活上,要有稳定的心态,心情不能浮躁。
4月15日
早晨六点我就起来了,拉开窗帘,看到伦敦的天气非常好。昨天晚上只睡了五个小时,时间明显不够。我洗了澡,下楼去吃早餐,发现酒店早餐品种少,但是比较扎实,比如肉肠、西红柿、烤肉片等等,八点钟吃完了饭,九点钟我们在大堂集中,然后上了大巴出发了。
今天的第一站是九点半到了写福尔摩斯探案集的柯南道尔的故居。那是在伦敦某条街上很不起眼的地方,门口还有站岗的礼宾兵,穿着红色带白条的衣服,头盔式样的帽子很高。我们这一群作家在故居里面转,买了烟斗、帽子、拐杖等各类纪念品。
附近还有一个作家的故居,就是写《时间机器》的威尔斯。这是英国文学史上一个很重要的科幻作家。他的名字在一个铜牌上,挂在高高的墙上,不认真看,肯定看不到。伦敦是到处都有历史和历史名人的,一步两步三步,你随便走,处处都有典故。伦敦是海洋性气候,风很凉,吹出我很凉很寒冷的感觉。
第二站,就来到了大英博物馆。在大英博物馆那灰黄色的后门处下车,然后我们步行进去。大英博物馆从外表看,似乎没有中国国家博物馆雄伟,但是进去之后就发现,大英帝国真的从世界各地或抢或夺或者以其他方式,弄来了大量的好东西。尤其是关于北非的埃及,关于希腊罗马等的雕塑,大型石雕和浮雕都很动人。我想起来我看过的英国作家戴维洛奇写的长篇小说《大英博物馆的倒塌》那部小说来。小说中,大英博物馆没有倒塌,倒塌的是英国当代知识分子的生活。
导游张先生是北京广播学院毕业的,北京人,说话特别逗,人有些邋遢,有一次我看到他的裤子拉链都是开着的。好在他虽然戴着眼镜,一副文弱的样子,可是人有豪侠之气。他说,大英博物馆里面收藏了一百七十万件藏品,大家可以看个够!今天我们在这里活动三个小时,大家三三两两地散开来,自行参观。我主要看了希腊馆、埃及馆、中国馆的玉器展和明清陶瓷展览,最好了,器型多,体量也大,很多大青花罐子、花瓶,摆在那里一模一样的就有十多件,我估计都是英法联军和八国联军当年抢来的。我还看了东亚馆、东南亚馆,三个小时就到了,其他的都没有来得及看。
中午十二点,冯唐、李洱、盛可以、我和一位上海女士,我们五个人在博物馆门前街道向右走了一百米的一家西餐厅,吃西餐和意面。一共花了七十八磅。每人摊了一点儿,在国外就要习惯AA制。吃完饭,我们上了大巴车,把我们拉到了海德公园去散步。
海德公园是伦敦的一景,中午的天气真的是蓝天白云,分外美丽,跑步的人很多,海德公园的绿地也很多。最有名的就是海德公园的一个公园演讲角,这是英国宪法允许的,每个人都可以到这里自由地发表演讲。我看到有三四个人,在那里演讲,站在稍微高一点儿的凳子上,演讲的人一看就是社会边缘人,有黑人、阿拉伯人、老年妇女和模样怪异的女人。我上去听了一会儿,听不大懂,觉得有个人还有精神病,大喊大叫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几个人演讲的,估计无非是他个人以为的种族歧视问题、妇女权益、社会保障等问题。
我跟着李敬泽、刘醒龙,在海德公园里转了一圈,看到当代英国人各干各的,谁也不干扰谁。我们走到一幢类似于纪念碑的尖顶建筑边,对面是皇家歌剧院。这个时候,阳光特别明媚,鲜花盛开,冰凉的阳光感觉很强烈,我们合影在海德公园边。然后按照约定的时间上了中巴。
下午三点,中巴把我们拉到了市区的文华酒店边上的一个酒店,今天下午英国文化协会有一个招待茶会。英国驻华使馆的两个雇员何美婧、李宁来了,我还看到了头发有点白的英国驻中国文化协会负责人苏珊娜女士,这几位我在北京都见过。之后,几个组织伦敦书展和中国主宾国的英国人,以简短和幽默的方式,介绍了一下情况。我们就在这里喝茶,聊天,下午茶是英国人工作一阵子之后茶歇的时间,比较轻松。今天的安排整个显得比较松散,就等待着晚上的一个开幕酒会。
因为走了不少路,我感到特别疲倦。六点钟,我们赶到了文华酒店,我看到保安严密,几个壮汉用一些仪器检查进来的人,而且每个人必须有参加今天的晚上开幕式的请柬,才可以进来。房子空间并不大,但却挤进来很多人,大概有几百人,都是中国人,前面有片区域有靠背凳子,一些官员可以坐在那里,其他人就只好站着,包括我们很多作家,诗人,出版社的社长,编辑站得很拥挤。天黑了,伦敦书展中国主宾国招待酒会开始了。由新闻出版署署长柳斌杰主持,李长春讲话。我看到了一大批中国官员,文化部长蔡武,副署长邬书林等。本来还有参会作家的作品片段的朗诵,不知道为什么给取消了。我们一大批人站在后面,没有板凳,都伸长脖子往前看。人人手里拿着个酒杯,或者从走来走去的那些侍者端的盘子里取一些小点心。
我是饥肠辘辘,困倦不堪,但是又没有坐的地方,我甚至想躺下来。我和张悦然聊了几句。张悦然人很不错,我还记得过去她给我带的一些英文书。但是她自己的写作近年没有什么进展,可能参加这些活动多了吧。我还看到了不少出版社的社长,中青出版社的续文利社长,凤凰出版集团的谭跃社长,这个酒会的气氛是热烈的,似乎是一个酒会加派对和新闻发布会的奇怪混合。
我看到刘震云中午喝了不少酒,因此他很疲倦地坐在地上睡着了。他可是混不吝啊,到哪里都能入乡随俗。莫言似乎很笃定,站在那里也不怎么说话。毕飞宇因为来过多次伦敦,老给我秀他那不怎么地的英语。这个开幕酒会终于结束了,八点半,我们撤退了,上了大车回宾馆是北京时间凌晨三点左右,我特别困,在车上就睡着了。
回到皇冠宾馆是当地时间九点十分,我太困倦了,脱了衣服倒头就睡着了。这一睡就是七个小时,还好,做了一些醒来就迅速融化掉了的梦。
4月16日
早晨六点起来去吃早餐,看到刘醒龙了,他告诉我,可能是昨天中国人自助餐取的不少浪费了,因此今天改为每人的份饭了。我坐下来,四个人的小桌子,十分钟之后才有人过来,我叫了一盘有香肠、鸡蛋和面包牛奶的最简单硬实的早餐,匆匆吃完,参会的作家七点半就登上大巴,前往展会场馆,参加伦敦书展。
半个小时之后,到达了展览馆,进去之后发现和北京的新国展有些像,但是旧一些,场馆也相对小一点儿。人很多,其中中国主宾国占据着最主要的一个区域,就是一号场馆的中心区域,用绳子围起来的。中国主宾国的区域要拉上绳子,是防止法轮功、藏独势力捣乱。我还看到了不少安保人员,有人通知我们按照区域站好。忽然,我看到了来参观的我们的大领导,还有一批部长副部长随员等前呼后拥,快速地走了过来,在中国主宾国的区域转了一圈。大领导在主宾国的位置上按动了启动按钮,一阵飘带和碎花降落,就大功告成,展会正式开始了,然后他们匆匆走了。
中国主宾国区域的绳子马上就取掉了,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地出入这个区域了。中国主宾国区域和国内的书展与图书订货会一样,都是分出版社来定区域的,各个国家级、省级的出版社出版集团,以及部分民营发行集团,都有展位,展出了自己出版的书籍,很多都有英文版。这是文化软实力的一种展示。
我还碰到了王蒙老先生,他七十八岁了,爱人崔老师去世不久,我看他的状态还不错,比前段时间好多了,他儿子王山陪着,我去打了一个招呼。
开幕式一结束,我们上午就没事了。我把我们的部分英文版杂志放在了中国出版集团的展位附近寄存,然后跟着铁凝、莫言、阿来、刘醒龙、李敬泽、次仁罗布、刘震云几位,坐中巴车,前往伦敦的主要的城区牛津街、邦德街去闲逛。很快,我们到了牛津街。在一家有华人服务员的雅格仕丹专卖店里,我买了两条苏格兰围巾和一件黑色的风衣。其中一条黑色的围巾,铁凝主席帮我选中了,并帮助我搭了一下。她很细腻,非常有亲和力。看了下觉得效果不错,建议我买。雅格仕丹这个牌子是中产阶层的品牌,包,衣服,围巾都很不错,阿来、刘醒龙、莫言都给自己的家人买了包,莫言大师拿着一个包,让我看看这包怎么样,我说,反正在国内,这个牌子包的价格要贵上三倍。他就买了两个,我猜他是买给自己的妻子和女儿笑笑的。雅格仕丹包的花纹和巴博瑞的牌子的那种包包的格子有些接近,但是更隐晦细致一些,和国内的价格相比便宜了很多。比如我买的这件风衣,国内卖六七千,这里折合两千多人民币。
我发现刘震云、李敬泽他们出去了,找不到了,莫言、刘醒龙、阿来、我,还有阿来的一个英国保镖在店里。保镖是一个白人光头壮汉,穿着黑色笔挺的西装,戴着墨镜、耳机,非常酷,不知道在和哪里随时通话。聊天中得知他杀过人,因为参加过阿富汗战争,杀过阿富汗塔利班。现在退伍当了保安公司的保镖。
这次参加伦敦书展的中国作家里面有两位藏族作家,阿来和次仁罗布。主办方给他们俩都聘请了保镖,担心他们出事情。我们四个人在伦敦街头大摇大摆,阿来穿上了他买的一件巴博瑞牌子的风衣,灰蓝色,实在没有穿出效果,看着像个土司。伦敦街头和任何一个国际化城市的街头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繁华的,物质的,热闹的。很多品牌店我在北京也见过。他们说还有一条街的牌子更好,但是我们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忽然,一个流浪汉蹿到了阿来的跟前伸手乞讨,只看见阿来的那个光头保镖一个箭步就过来了,一伸手就挡住了那个乞丐,的确是训练有素。
周围的人看到我们四个东方人在街上走,后面跟着一个白人保镖,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纷纷躲开。尤其是潜在的伦敦到处都是小偷、骗子、抢劫犯,看到我们不好惹,纷纷不再露面。十一点半,中午了我们到了一个汉堡店吃饭,四个人花了二十四磅。我们坐在那里喝茶,一直到一点钟,我们到约定的小街上了车,前往会展中心,因为下午才有中国作家的活动,以及我们的《路灯》杂志的推介活动。
我们又来到了会展中心。我们的《路灯》杂志很重,于是,莫言、阿来、刘震云、刘醒龙、西川,几个大作家每个人帮我拎着一包,他们都是大师啊,就这么帮我抱着杂志。我们穿梭在人群中,找了半天,才找到了前方很难找的一个二楼侧面的小会议室,进行从两点到三点半的《路灯》杂志的新闻发布会和恳谈会。
艾瑞克·阿伯拉汉姆已经到了,他是美国人,是我们《路灯》杂志的编辑总监,祖上是挪威人,到了美国。他主持并翻译恳谈会,我给他留了二十本杂志,嘱咐他这两天在伦敦送给与他碰面的翻译家和一些对中国文学有兴趣的英国人。小会议室一共来了三十个人,我感觉一大半都是华裔,带来的杂志发不完。刚才让莫言、阿来等大师亲自帮我抱着过来,放到了房间里,每个人累得气喘吁吁的。现场发掉了四十本,其他的杂志我就分两趟,送到了会场中心的中国主宾国的展台上,和主宾国介绍手册放在一起,那里有几个中国编辑在分发材料,我说,这些杂志可以让感兴趣的人自取。然后我在一边观察,看到很快就有很多白人读者对我们的英文版感兴趣,都怀疑不是自取,我上前说明了,可以送给他们。他们很兴奋。因为在英国,杂志、书一般都是要买的。所以,白送的杂志,又是这么好的关于中国文学的,遭到了疯抢。半个小时,那一百多本都没有了。
我回到了座谈会现场,发现来的记者比较多,他们向莫言、阿来、刘震云、西川提了一些问题。西川的英文好,回答的也好。三点半,活动结束,我们跟着李敬泽出来了,没有等到安排接送的中巴。敬泽说干脆打车回宾馆,我们就打车回去了,敬泽说,大家在房间里休息一下,六点再出门转转,我们《路灯》请几位作家吃饭,因为今天实在是辛苦大家了,莫言等大师帮助拎杂志,为中国文学走出去身体力行,难能可贵,又很不忍心。
我进房间睡了一觉。六点钟,天色暗了,华灯亮了,我们在大堂聚首,出来的有李洱、刘震云、李敬泽、阿来、我,还有中图公司的冯芳芳。我们就沿着一条大街走,走到了一个华人送外卖的餐厅,脏乎乎的,似乎没有桌餐,刘震云非要吃中餐,而阿来要吃西餐,就由冯芳芳陪他继续走了。我们四个人进去,要了七八个他们送外卖的看着很怪异的中餐炒菜,西红柿炒鸡蛋,以及一些炒香肠什么的。李敬泽带了瓶茅台,李洱带了二锅头,刘震云带了榨菜,都拿出来了,我们就着菜吃饭喝白酒,一直喝到八点半,天色完全黑了,附近街道的灯全亮了。
刘震云爱喝酒,但是酒量又下降了,可是他挺爱喝又爱闹,一喝就多。开了不少玩笑。
伦敦书展规模比较大,但比较缭乱,世界上所有的书展都是这个德性。我注意到与书展的同时还举办了一个中国艺术家的展览,参展的艺术家有徐冰、郭文景、徐累等画家、音乐家,有演出和画展配合书展共同举办,算是中国符号和软实力的集中展现吧。我在房间里看了会儿书就睡了,感觉今天比昨天好,轻松些,逛街,购物,推介活动,比较有序,就感觉这书展是一个大集,我们都是赶集的,实际上也就是那么回事。我的任务主要是宣传介绍《路灯》杂志,今天我的工作实际上接近完成了,关于《路灯》的发布会已经结束了。
我的时差基本倒过来了。下次再这么累我可不来了。我觉得出国访问,除非是精心安排,现在一般出国就意味着劳累和受苦。在国内多舒服啊。
4月17日
今天早晨五点多我就醒来了,看到外面是阴天。洗了一个热水澡,感到很舒服。去楼下餐厅吃了早餐,又回到了房间里记日记。九点钟,到大堂集合,我们坐上了大巴车,前往伦敦市区参观。今天的导游还是前天见过的那个张导游,北京人,戴副眼镜,但是一嘴的京片子,活脱脱一个北京大爷。他来伦敦有二十多年了,也不想回去了,估计在伦敦过得不错,他经常买体育彩票,幻想突然就发了大财,但是他靠彩票能发点小财倒是真的。
天气凉,我穿了一件运动感的黄色防风服,暖和多了。车子先到了伦敦很有名的伦敦塔桥附近,我们下来看了看,近距离地看,伦敦塔桥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它的历史我就不在这里讲了。又是塔,又是桥,还是很有艺术味道和实用功能结合的建筑。接着车子把我们拉到了一座三百多年前一个英国国王盖的城堡附近走了走。那座城堡的颜色在灰暗的雨天显得很鲜亮,是黄褐色的石头城堡。张导游在前面滔滔不绝,我跟在莫言后面走,他忘记了打伞,我给他打着。这个时候的雨时大时小,风将雨水吹得斜过来打在莫言和我的身上。参观游览的作家有莫言、刘震云、迟子建、阿乙、蓝博洲、蔡益怀等十多人。莫言非常亲切沉稳,他上次在西班牙犯了胃出血,情况很危急,所以我带了药,必要的时候用。
围着那个石头古城堡转了一圈,我们又坐车来到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阿乙的成长路比较奇特,他原先是江西一所警察学校的学生,后来当警察,又辞职到大城市当记者,干过体育记者、社会记者、文化记者,又开始写小说。他的小说有一种独特的对社会的观察,还有一种化沉重为黑色幽默的本领。他曾经交过一个英国白人女朋友,有意思的是,那个英国白人女朋友特别爱吃醋,自从和阿乙谈恋爱之后,就在博客、微博上盯住任何企图靠近阿乙的女人并且直接和人家交锋。阿乙完全被她搞崩溃了,两个人经常大吵大闹,后来不得不分手了。我一直为他觉得遗憾,起码等他生出来一个混血儿再说嘛。后来阿乙和一个《参考消息》的女编辑结婚了,过得很好。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是英国最有名的教堂之一。关于这座教堂的历史事件、宗教传闻、文化意义,从上中学的时候我就陆续地耳闻。在教堂里转了转,走马观花,我们穿插过去就走到了白金汉宫的门口。门口站岗的士兵很威风,还有骑马的卫兵,那种英国马很高大,似乎比蒙古马高大,但是耐跑不耐跑,就不知道了。现在已经不是马的时代了,是汽车、大船和喷气飞机的时代。早晚我看要有宇宙飞船的时代来临。
传统语文课堂都是老师高高在上讲课,学生安安静静在座位上听课,老师和学生的互动很少,整个课堂气氛都不高,这就难免导致学生接受知识被动且效率不高,缺乏对学习的积极性。在这种乏味的学习气氛中,学生的思维得不到释放与开拓,学生对学习总持有消极状态,不利于语文教学工作的开展。
我们从白金汉宫附近的一个门廊穿过去,忽然眼前开阔起来,那是一个很大的伦敦公园,别有洞天。这个时候,云开雾散,太阳很爽朗地露出了笑脸,放晴了的伦敦有一种生气,体现在公园那条河边和池塘边散步的游人的脸上。伦敦跑步的人很多,再冷似乎人人都穿短裤,跑得自己热气腾腾,生龙活虎的。天气好,景色也跟着好了。公园很大,沿着小河走,绿色植物,兰花,荷花,开得不错。鸽子在天上飞,地下走。这个公园里鸽子不怕人,其他各类怪鸟也不怕人,还有火鸡、鸵鸟什么的在附近行走。就这样我们走走停停,三三两两地在伦敦白金汉宫附近的公园里漫步了半天。
中午了,莫言等大部分作家又要到展馆去参加活动,他们上车走了。李敬泽没事,还想去大英博物馆看看,于是,我们俩就沿着公园外侧一条大路,向大英博物馆方向走去。白金汉宫门口一条大路,一直通向一个广场。俗话说,见山跑死马,我们一路走啊走,走了两公里才到达了俗称“大狗广场”的地方,那里的小广场上有四只石头的或者铜的大狮子比较扎眼。广场上年轻人很多,大都坐着聊天,或者看着喷泉广场发呆。我们俩沿着旁边的一条小路继续往前走,这伦敦的街道是弯曲的,不甚好找。李敬泽很会买东西,他走进一家临街的西装店,试了几件,买了一件米黄色的风衣,他穿上很漂亮。我试了几套不合身,就没有买。服务员是一个高个子黑人,店主是一个老年的红脸白人。
接着又走了二十分钟,我们就来到了大英博物馆附近的小街了。因为已经一点钟了,我们感觉饥肠辘辘的,就在小巷道的“老常面馆”吃了一碗酸辣烩羊肉面,竟然还很地道,我俩喝了两小瓶啤酒。可能是大英博物馆是中国游客的必来之地,因此附近中国风味的餐馆很多。大英博物馆附近的小街上其实有很多小店很不错的,比如街口的一家“史密斯父子雨伞店”就很有年头了。里面的各类雨伞让人大开眼界。伦敦多雨,因此雨伞是伦敦人或者来伦敦的人必备的。伞的种类也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李敬泽对特产、风物和民俗素有研究和兴趣,他看伞的时间都超过了看博物馆的时间了。精细到一把把、一种种地看,让我想起来他改过的稿子那密密麻麻的红字。什么事情一旦认真,就了不得。他是个举重若轻、又是个心细如发的人。
出了史密斯父子雨伞店,往街道里面走,还有钱币收藏店,书店(没开门),工艺品店,都很有味道,有特色,有品位,也货真价实。李敬泽买了一幅价格三百多磅的银质世界地图,他盘算了很久,还是买了,因为这玩意儿不好托运。等于是买了一幅带画框的画。
我们出来往前走了五十米就是大英博物馆,我们进去,看了表是两点三十分。约好四点钟在大门处见面,然后就散开来。不过一会儿又碰见了,就一起走。因为前天看了几个希腊、埃及、罗马、东亚等大型展览,今天我们看小型的特色展览。先看了埃及木乃伊展。哎呀那个木乃伊,很多很多,还躺在棺木里呢。跟活着一样,只不过人是干的。然后我们看了钟表展。
大英博物馆的钟表展是我印象最深刻的,比明清瓷器展还让我印象深刻。因为人类也是时间的动物,时间是人类丈量所生存的世界的刻度盘。钟表的历史漫长而绵延,在这个钟表馆里,各色钟表,大大小小,都还在走着和着当代时间的节奏,发出了古老的声音。机械的,看不出是钟表的,以及有长长短短的钟摆的,都在动。人也在动,人动是在老去,钟表动是永恒地代替着时间行走。
在二楼,我们碰到了徐则臣和西川在那里转。四点钟,我们打车前往展馆,因为五点开始有一场李敬泽参加的谈文学杂志现状和未来的活动。
我们赶到了场馆里,场馆里依旧是人头攒动,世界各大出版机构的人都在这里活动,和大卖场是一样的,人人的胸前挂着一个“狗牌”,以供他们出入场馆用。进场馆的伦敦人是要买票的,他们也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书,不过书商带来的样品有限。进到二楼走廊,我看到中图公司的冯芳芳在哭,一个女同事在劝。也难怪,活动头绪多,人的活动散乱,能组织好非常不易。冯芳芳压力大,能理解。
活动照样在二楼某个不好找的房间里举办,来的人有三四十个。可能这就是英国人的情况——不像中国什么活动人都多。这场关于中国的文学杂志活动的主持人是英国的文学杂志《格兰塔》的主编约翰·弗里曼,他很年轻,我们去年在中国接待过他和一个黑人女副主编。记得我们是在南城的一个叫做“胡同烤鸭”的餐厅请他们吃饭,哎呀那个名气很大的胡同烤鸭餐厅实在是环境糟糕透顶,天冷的时候在小房间里吃乱七八糟的中国菜,我点了很多硬菜,什么鸡鸭鱼肉,尤其是特色果木烤鸭,想把两个英国人吓唬住。结果人家一个不吃肉,一个要谈事,饭都没有吃好。后来,国内一家出版机构出版了《格兰塔》的选集中第一本短篇集。
今天的主讲人有三个,分别是阿来、李敬泽、欧宁。阿来先讲了他办《科幻世界》的情况。他现在不办杂志了,当作协主席了,专门安心地写作。但他当《科幻世界》主编的时候,杂志的发行量和影响力都迅速提升。他重点谈了科幻小说在国内的发展。科幻小说家比如刘慈欣这次也来了。他现在在别的地方参加活动呢。刘慈欣比较晕,他是山西一家大企业的工程师,上次在浙江我们有个颁奖会,本来要颁发给他奖,结果他因为私藏火柴,被警察扣留,愣是没有赶上飞机。
欧宁也在,他微胖,戴着眼镜,皮肤黑黑的,他介绍了他的《天南》杂志,因为《天南》杂志里面有一个英文的刊中刊。欧宁的英文不错,直接用英文说话。欧宁是一个跨界人物,上中学的时候我给他写过信,他后来搞前卫艺术、杂志、艺术展等很多活动。《天南》是很不错的文学杂志。
李敬泽重点介绍了我们的英文刊物《PATHLIGHT》(路灯)的运作情况,艾瑞克在一边翻译。六点三十分,活动结束了。我把剩下的最后二十本《路灯》送给了在场的来客。
忽然,我碰到了钟鲲小姐。她是北京人,多年以前,我们一帮人在北京经常在一起泡三里屯的酒吧喝酒,她还出版过一本书《地铁里的眼睛》,怎么后来就去英国伦敦读书,一去就没有声息了。这次碰到十分高兴,我们拥抱了,寒暄了,还合了影。我看她变化不大,个子不高,还是一副北京大妞的明快、傻气和北京小妞的热忱、直率。钟鲲比较能闹,当时在酒吧里,谁要说“钟鲲等会儿就来”,保准好几个人就夺门逃走,因为她太能说、能闹了。另外,在现场,我还见到了英国人蓝诗玲女士,她曾经和丈夫一起在北京学习了几年汉语文学,研究中国的当代文学非常给力。写过专著,似乎是谈中国当代作家的诺贝尔文学奖焦虑的。蓝诗玲皮肤白白的,人很文雅。我记得她曾经采访过我。她是我们《路灯》杂志的主要译者。今天的活动,比前天专场的《路灯》和中国作家谈翻译的活动来的人多一些。
六点多,活动结束,我们坐上了大巴,来到了英国文化协会举办的大型招待酒会所在的场所。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伦敦的哪里,那幢楼不高,只有六层,但是楼顶上室内是派对的空间,室外则是一个花园,有假山、流水、游鱼、亭子、树,还有麻鸭在游动,哎呀什么都有,简直和2013年8月被曝光的北京“人济山庄”楼顶一个不法中医盖的二十五层以上楼顶的大别墅一样了,结果被媒体曝光并迅速拆除了。怎么伦敦就可以呢,就可以这样别开生面,别有洞天呢?可见伦敦有立法,伦敦人也很会利用狭窄的空间,螺蛳壳里做道场。
室内空间不大不小,结果来的人太多,到处都是人。很多是英国的翻译家,出版人,学者,以及中国作家诗人团的人,都来了。出版人也很多,还有新闻出版署的副署长邬书林,他代表中国团讲话。他致辞的时候说自己嗓门大,不用话筒。结果今天来了五百多人,我听说三百个英国人,两百个中国人。英国文化协会在中国的办事机构的雇员何美婧、李宁都在。何美婧是学美术的,性格爽快,英文很好。李宁柔和一些。这俩美女我在北京比较熟悉。她们跟在英国文化协会的负责人后面翻译。人人举着酒杯,三五成群地说话。不少《路灯》的译者比如蓝诗玲都来了。
我和张悦然、安妮宝贝、韩东、阿乙分头聊天。我和张悦然谈的是她的新长篇的构思,我嘱咐她尽快完成,因为她已经三十岁了,应该写出更好的代表作。但是她的精力似乎都在参加文学活动上,以及自己办的《鲤》上面,此外她还在人民大学教书,估计很忙。
这样的派对是热闹的,甚至是喧嚷的,也很劳累。我的英文瘸腿得无法顺畅交流,但是恢复起来很神速。两个小时之后,吃了一肚子的小点心和冷餐,我们坐上大巴回到宾馆九点了。宾馆屋子里很凉,我觉得今天比较累,钻进了被窝,看了一会儿保罗策兰的诗集,就睡着了,也没有做什么梦。
4月18日
今天一早起来了,拉开窗帘,发现外面下雨了,海洋性气候使得伦敦多雨多雾。
我出去转了一圈,附近的一个超市开得很早,东西都不贵,肉类、水果和鸡蛋,比北京的稍微便宜一些,但是质量可能有保证。如果空气、水、食物都有毒,那么这个国家真的是有毒了。人心的毒也很大。我买了一袋牛奶,想尝尝英国牛奶的滋味。八点钟回到了房间里,牛奶我喝了,还不错。躺了一会儿,脑子里一片空白。九点钟,坐上了大巴,今天我们要前往伦敦郊区的一个卖场去买点各类名牌。还是那个北京大爷张导带我们过去。
那是一个伦敦郊区的购物中心,从我们的宾馆到那里,汽车要走一个半小时。伦敦街头的道路狭窄,汽车的车速很快,交通秩序很好。但是忽然发现落下了作家江南,车子又回去把他拉上。我对他不了解。不知道他是写什么的。我们同去的,有阿来、次仁罗布、白描、白烨、音乐家郭文景等十多人。李敬泽和迟子建去老城区看美术馆去了。
大巴一出伦敦,就可以看到美丽的伦敦郊区景色,大片的牧场绿色如茵,雨停了,白云如织,风景如画,还是十九世纪柯罗他们画笔下的风景,根本就没有变化。我们一个小时之后到达了一个叫比斯特的小地方,接上来了两个凤凰卫视的记者。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一个很幽静偏僻的小镇,小镇上有一个购物中心,卖的都是各类大名牌,店铺云集,但是很多样式不如城里的专卖店新,价钱便宜一些。据说有的店铺的东西样式旧,而且还有瑕疵。
在购物的时候,我看到最有趣的画面,就是阿来和次仁罗布两个人的后面跟着两个白人保镖。最逗的是,阿来一直想甩掉那个跟了他好几天的保镖。趁着下雨,他突然跑到小镇外面去拍摄雨中的风景,而在小镇上躲雨的人们中间不见了阿来,那个光头的英国保镖急了,在大雨中来回地跑,一个个店铺地寻找,特别辛苦。半个小时之后,阿来笑容可掬地出现了。于是警报解除了。
而次仁罗布是一个爱笑的人,他总是在笑着,非常淳朴和憨厚,他的英国保镖是一个长头发戴墨镜的前特种兵,跟着他寸步不离。他要给妻子和孩子带些首饰礼物,找了半天都不知道买什么好。藏族女人喜欢饰物,可是英国那些饰物比较的不合胃口。
我买了两件巴博瑞的衬衣,黑色和蓝色各一件。又买了一双很便宜的克拉克,又翻译成奇乐牌的皮鞋。下午两点了,雨忽然下得大了起来。在这个小镇街两边的各类名牌店里都是中国人,说的都是汉语,每个店里都有能说汉语的雇员在服务。看来大都是书展中来到这里的出版人。大家多少都有斩获。白描买了几个包给妻子。每个人都拿着购物袋。我们上了大巴,返回伦敦市区。
回去的路上,我看到对面的高速路上有一起严重的车祸发生,车子被撞成了两半,后面排了长长的堵车队列。导游张先生一路上谈笑风生,真是一个北京大爷,口若悬河,讲了好多他来伦敦二十年间经历的事情。比如,他1992年来到伦敦,当时租住在一个房子里,因为房租的事情他豪侠仗义地帮助其他来伦敦的中国人,和那些黑人、葡萄牙人地痞进行交涉和对抗,非常有意思。对了,他的名字叫张伟光,还真的是伟光正。不过,他将自嘲和自我表扬完美地结合起来,真的像说相声的一样,一路上我们都很开心。好在有他说笑,车子走了一个多小时感觉很快,四点钟又回到了展馆。下午,这里要举行一个仪式,就是下次的国际书展明年将在伊斯坦布尔举办。因此,要由我们作家协会主席铁凝将会展主宾国的旗帜交给伊斯坦布尔书展的作家代表。
四点钟,交接活动在中国主宾国的会场中心举办。先是铁凝朗诵了自己的作品片段,然后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长得很肥壮的土耳其年轻作家朗诵了自己的作品片段。他们俩的朗诵都很好。这个时候,我又看见了旅英作家欣然和钟鲲,还有《格兰塔》的主编约翰·弗里曼、英国文化协会的中国负责人苏珊娜女士,还有蓝诗玲,以及翻译家阿历克斯先生在场。毕飞宇在现场给我介绍了他的代理人老安德鲁先生。
五点多,交接仪式结束,中国作家代表团的使命就结束了,我们一些作家坐中巴回宾馆。在中巴上,铁凝和我们聊起来,她说,这次伦敦书展上中国作家的表现非常好,在所有的单项活动中都很不错,为书展增色不少,她说,这是中国作家对外交流的一次很成功的活动。
六点多,我们的车子到了皇冠酒店,下了车子,回到房间,我也不想出去了。刚好白烨带了方便面和榨菜,我要了一袋子就拿回到了宿舍,用房间里一个很小的瓷茶杯,本来是喝咖啡的,泡了面吃了。还真香。正在这个时候,刘震云给我打了电话,说他想出去喝掉李洱带来的一瓶现在剩了半瓶的茅台,就在他那里,我们六点四十五分下去见面,出去喝掉。
我说,好呀,这个时候我想起来李洱去牛津大学和流亡作家马建有一个对话,李洱不在。听说马建本来想到会场上示威,后来我倒是看见一个黄种人举着一个“反对文字狱”的小牌子在中国馆周围走了几圈,不知道是谁派来的。马建没有露面。1987年刘心武老师当主编的时候,发表了马建的小说《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结果引发了争议,那个小说现在看来,艺术上也比较粗糙。后来马建写的《拉面者》和《北京植物人》都很差,跟精神错乱一样地使用不靠谱的意识流,完全丧失了现实感。可是,要吃流亡作家这碗饭,不得不在政治上表演一种反对中国的姿态,要不然就没有资助了。我听说马建这个人是一个极端自私的人,前段时间我在虹影家里,碰到了他过去的女朋友戴萍。戴萍说,马建把他们在香港的房子卖掉,卷款到英国,到现在还欠戴萍一百万港币没有给。这马建是什么烂人啊。
我六点四十五分到大堂,发现铁凝、张涛、李敬泽和刘震云、毕飞宇站在一起,知道他们可能有活动,我就没有靠近。然后,他们走了,我看见白烨出来了,就和他一起去逛附近的小街巷。傍晚,伦敦街头华灯初上,有一点儿忧伤弥漫在我的心里。我们俩走街串巷,看了三家超市,可以看到附近装束很普通的伦敦市民正在购物。伦敦的物价在日常生活里东西真的不贵,甚至比北京还要便宜。转了一圈,花了我们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发现又下雨了,就一起回到了酒店。在大堂里坐下和白烨聊天。这个时候,我看到白描出来了,他送给我三册大书。都是画册。今天下午在展馆,因为很多中国的出版社都撤展了,因此展台上一些书就没有人动,结果我拿了十多本,比如《中国西南动物图谱》、《西藏的民居》等画册,还有一册《丘处机与道教》,非常好。就是太重。这些书被人从中国千里迢迢地背来,又被我千里迢迢地背回去。
这个时候,我看到台湾作家蓝博洲出现了。他是台湾的左翼作家,是陈映真的门生辈的作家,长着络腮胡子。我们三个人就聊起了台湾的文学,左翼的文学历史,右翼的自由主义文学,以及台独势力等等。话题很有意思。这时,我还看到韩东和他年轻的老婆以及徐则臣出现了,作协外联部的闫思学觉得我们人多,可以去吃点东西,她招呼我们,一起上了二楼的餐吧,在那里喝啤酒,点了香肠等。现在二楼的餐吧晚上十分热闹,很多英国人在那里喝酒聊天。我要了一份三文鱼,味道不错。我好像谈了不少作家本人的缺点就是人性的缺点,人性的复杂性与丰富性等等。我忽然觉得这些感受就应该写到我关于北京的那本我要写的很长的书里面。
回到房间的时候是当地时间晚上十点三十分。人也比较困了。这几天下来,天天都是走马灯,总的感觉就是赶文化大集,这个大集和我本人的创作关系不大,和我们的英文杂志倒是有关系。等于我就是来推介《路灯》的。我想,我要加紧写作,提升我写作上的影响力,完成我计划中的东西。我要将写作和文学活动的关系处理好。现在我都成文学活动家了。
这次来的中国作家的确是豪华阵容。莫言在这一年秋天即将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谁都没有意料到这么快。其他作家,获得了茅盾文学奖的有五六个。阵容强大,也显示了新的文学秩序,就是那些出生于1930年代1940年代的中国作家不多见了。
4月19日
今天一早醒来,是六点钟。写了一会儿日记,七点去吃早饭。感觉自己的头晕,可能和低压高有关。餐厅里的人像走马灯一样,已经有些作家返程了,今天阿乙、徐坤、江南等六七位作家先期回京了。九点钟,我们退房之后,拉着行李十多人直接上了大巴,前往郊区的温莎公爵府和伊顿公学参观游览,这是今天的主题。
出发的时候,我看天气很好,但是等到了温莎城堡,从一面有着很多水鸟飞翔的湖边往城堡方向走的时候,却开始下雨了。我已经把刚买的黑蓝色的风衣穿上了。但是有几只水鸟,也许就是海鸥,在我的衣服上拉上了一泡白屎,十分扎眼。我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看来我要交好运了。
等到雨小一点儿,我们就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街,向著名的伊顿公学方向走去。这条小街两边都是店铺,但是今天很少开门的,不知道是我们来早了,还是今天就是休息日。终于走到了伊顿公学那褐红色建筑附近。可以看到有一些年轻的学生,穿着类似魔法学校的燕尾服黑色长袍匆匆而过。也有老师也是如此装扮。伊顿公学里面没有人,可以买门票参观。我们也就门外拍拍照,知道这里是少数诸如薄瓜瓜等红二代、官二代、富二代、星二代之流的中国学生就读的地方,不知道有没有文二代在这里读书?而且,我听说在这里读书非常辛苦,管理得非常严格,并不舒服。
回去的路上,我们在一些开了的古董店里买了点东西。次仁罗布找到了不少他想要的,珍珠饰品,银子的项链,金子的首饰等等。他终于给爱人买到了合适的东西。
十一点四十五分,我们都在一座桥上会合了。桥下是天鹅湖。很多白天鹅此时在湖上游戏。还有一些绿头鸭不甘心被相对安静的天鹅抢了风头,呀呀叫着从远处掠过水面互相追逐着飞过来。还有类似大雁的大型鸟,也在湖水里徜徉。我们步行前往温莎公爵府,雨停了,太阳露出了笑脸。这时,雨又下了起来,我们沿着一面斜坡往上面走,我的风衣很挡风。忽然,我收到了王干、田瑛、李建军的短信,说是我获得了《广州文艺》的都市小说奖,我很高兴,感谢那水鸟在我身上拉的一泡白屎。
温莎公爵府第非常有规模,巍峨庄严。高大的围墙和护城河,以及类似瓮城之类的建筑模式让我们遐想。关于它的故事,很多历史书上有记载,我不重复了,我们就是到此一游的游客而已。我们排队进去,我和次仁罗布打着一把伞。沿着外围的院子,经过了有炮台、可以远眺附近几十里的平台,我们一道道门地进入,逐渐地进入到城堡的核心里。在城堡中,那迷宫一样繁多和复杂的房间,有女王和公爵生活的全部环境、细节,器具用具,体现了英国王室和贵族生活的典雅高贵,奢华和雍容。起居室、会客室、卧室以及佣人间、孩子间等等,处处体现出了英国现代王室成员的生活状态,给我们展现了王室成员的社会生活史。看来英国不搞君主立宪是不行的。
出了城堡走远了,可以看见城堡上空有一面黄色的旗帜。因为有这面旗帜,说明了此刻女王正在城堡之中,但是她在的区域我们是不能参观的。恐怕在内城。这个时候阳光非常好,风很凉,但是开始热了。
大家聚齐了,我们到附近一家叫做“鸿宾楼”的中国餐馆吃饭。反正刘震云最爱吃中餐了,他这时高兴了,说话声音也大了,喝酒的劲头也高。我看到中图公司我的党校同学张晶晶副总经理也在,还有三联生活周刊的两个记者,我们一起吃了饭。
下午两点,我们的大巴车开到了伦敦的希斯罗机场。我们进入到五号航站楼,先去排队退税,竟然退了我四十多英镑的税。机场非常拥挤,人非常多。在国航航班办理手续的柜台前排起了长队。四点三十分,我们一行十多人办理完了登记手续。我的行李因为超重,书太多,经过了协调,被放行了。进入到安检程序之后,再进入到候机区,我们就在免税店附近散开来,继续购物,溜达。我又买了几个钱包,打算回国送人。我买的东西不算多,一件风衣,款式我很喜欢,还有皮鞋、衬衣、围巾、钱包等,东西也不便宜。等于我继续给老牌资本主义英国贡献了消费。
当地时间八点,我们登机,是国航的938航班,空客330-200型客机,飞机上的二百多人大都是中国人,而且大部分都是参加伦敦书展的人。八点三十分飞机准时起飞,离开了伦敦多雨的季节和多雨的天气。
4月20日
飞机起飞的时候是北京时间凌晨三点三十分。时差五个小时。回来的旅途中,飞机飞了九个半小时。中午一点半,飞机降落在了首都机场。在飞机上,我坐在三十九排,靠近前舱的公务舱。因为比较困倦,我竟然在飞机上睡着了。
下了飞机,照例是约了黑车小李接我,然后去万科花园的家里。母亲在大门口接我。就像多年以前我在内地上学,每次回家,她都要在门口等待一样。
回到了北京,心情立刻安详了。接到了王刚的电话,谈到了我们杂志社举办的一个评奖过程。又接到了刘心武老师的电话,和他聊了一会儿文坛最近的动态。
我出去到马超的理发店理发,他是一个退伍军人,我喜欢他理的发型。
这个时候,忽然下雨了,很快就变成了中雨。从伦敦的雨到北京的雨,感觉却大不相同。我的内心忽然凄凉如雨。这一周过得好快,每天都是走马灯,赶大集。作家们参加书展也是千姿百态,让我难忘。也十分有趣。使我觉得作家的内功和作品更重要。晚上早早睡了,因为到家了,所以睡得深沉。一下就睡了九个小时,也没有做什么梦。
写作二十多年来,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十多部,分为两个系列:一个是描写当代北京城市生活变化和中产阶层生活的《夜晚的诺言》、《白昼的躁动》、《正午的供词》、《花儿与黎明》、《教授》,另一个系列是历史小说,描写近代以来西方人在中国的活动的《中国屏风》,系列长篇小说:《单筒望远镜》、《骑飞鱼的人》、《贾奈达之城》、《时间的囚徒》,以及描写成吉思汗在中亚和中国著名道人丘处机会面的历史小说《长生》。
另外,创作有描绘北京中产阶层生活的系列短篇小说《社区人》六十篇,以及带有后现代风格的短篇小说《时装人》系列五十篇,和少年生活系列短篇小说《我在那年夏天的事》五十篇。出版有中篇小说集、电影和建筑评论集、散文随笔集、游记、诗集等,结集为五十多种版本。多篇短篇作品被翻译成日文、韩文、英文、德文、意大利文发表,并有法文版三种和越南文八种出版。
曾获得了第十届庄重文文学奖、《上海文学》小说奖、《山花》小说奖、北京老舍长篇小说奖提名奖、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优秀编辑奖、茅盾文学奖责任编辑奖、《小说月报》百花奖优秀编辑奖、萧红小说奖优秀责任编辑奖、郁达夫小说奖优秀编辑奖等十多次。
邱华栋,1969年生于新疆昌吉市,祖籍河南西峡县。十六岁开始发表作品,并编辑校园《蓝星》诗报。十八岁出版第一部小说集,并被免试破格录取到武汉大学中文系。1992年大学毕业,分配到北京工作,曾任《中华工商时报》文化部主任助理、《青年文学》杂志主编。在职文学博士。现任《人民文学》杂志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