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客与男神

【一】

《江湖OL》里最大神的大神是谁？毫无疑问，是和人单挑无败绩的元老级玩家——风清扬。但就是这样一位大神，也有吃瘪的时候。

有大神的地方就有绯闻和八卦。谁都知道风清扬曾经有过一个情缘叫白兔子，技术好又会卖萌。这事在当时还是蛮轰动的。

但这场惊动全服的情缘关系，仅仅持续了十七天就宣告失败。据传，风清扬大神劈腿了，可他不知道，他的情缘是个黑客……

白兔子在把这对狗男女抓了个现行后，利索地盗了风清扬的号，把他的背包清空，只留下一组黄瓜，摆成“SB”字样留在渣男的仓库里。

她还不忘截图发微博，创下一夜间转发破万的纪录。

就在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小三上贴吧发了篇帖子。

帖子很长，口气很作，中心思想不超过十五个字：嘤嘤嘤！人家和风清扬大神是真爱。

于是兔子奓毛了，直接挂出了对这两人的永久追杀令，杀一次赏金一万。

另：本服若再有渣男出没，尽管私信白兔子举报。

兔女王说到做到，凡是服里闹得稍微大一点的渣男事件，没有一个帐号逃脱出了她的手掌心。

每当盗了新渣男的号时，刘芸就会面无表情地坐在电脑前，一边啃面包，一边看看这次的渣男的背包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凡是值钱的都扔掉。

没错，白兔子，真名刘芸，对外是个小小程序员，实际上，是个黑客。

【二】

刘芸最讨厌的人：风清扬。

刘芸最崇拜的人：李轩。

李轩其人，T大计算机系毕业，现任《江湖OL》执行董事、策划总监，作为一个给他打工的小小程序员，刘芸每天都要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一万次。

没错，刘芸就是《江湖OL》游戏公司程序组的员工，被万恶资本家压榨剩余劳动价值的底层程序员。

清晨，组长老张又开始了他那惯例的碎碎念，对刘芸说：“小刘啊，别每天盯着李总了，不靠谱的！看着英俊又多金，可这种男人有几个不是花花公子呢？还是我们组里的小周实在，人家追你好久了。”

刘芸也不生气，笑呵呵道：“男神嘛，每天瞅两眼就好了啊。我就佩服他创造了《江湖OL》这样一个奇迹，不然我也不至于来这家公司啊。”然后绝口不提小周在追她的事儿。

其实她也不是为这个来这家公司的。

纯属……逼不得已吧？

要是她能念完大学，那也不至于在这里当个程序员啊……刘芸想着想着，便不由自主地苦笑起来。

门外，李轩将预备敲门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手指骨节修长，一如他本人，眉目清俊，脱然如魏晋名士。

李轩身旁站着另一个青年，西装革履却神采飞扬，挤眉弄眼坏笑着戳他的腰，低笑着说：“不靠谱的李总，您心心念念了多年的刘芸小姐，好像也对您有意思？这算不算出师未死身先捷？”

“程浩仪，用不来成语你可以选择不说。”李轩的嗓音清峋。

“啧啧，兄弟我这是替你高兴啊，速度下手，晚了没有！”

李轩不再理他，而是敲响了程序组的门。

刘芸正愁没人打断这位不停给她做媒的话痨组长，听见敲门声便立刻说了句“请进”。

然后她的男神就从容地走了进来。

一时间，张组长汗如雨下——祖宗哟，他刚刚……是不是讲了李总的坏话？

“李总早！程总早！”张组长在心里叫苦不迭。

刘芸也忙跟着问好。

程浩仪盯着刘芸看了几秒，笑问：“你是刘芸？”

“是的，程总。”刘芸好似丈二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

“今天起调入核心开发组，有意见没？”

“啊？！”

——刘芸傻了。

“没有意见的话就收拾一下东西，去李总办公室报道吧。”程浩仪一边对刘芸说着，一边拿胳膊肘撞了撞李轩，嘴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

刘芸有些犹豫：“程总，请问您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的学历仅仅是高中毕业，入职也不满一年……”她在心里直打鼓，按理说上层是注意不到自己这种小人物的，除非他们知道了……

“高中毕业？”一直在旁未开口的李轩，此时却接过了话匣，“刘小姐在说笑吧？公司门房今天刚收到了T大寄来的快件，里面是今年T大杰出校友会邀请函，一共两份，一份是我的，还有一份——刚好是刘小姐你的——把你放在程序组，是不是太屈才了？”

啊，还好没查出她就是白兔子。可T大这件事……更糟糕了好吗？！现在知道了她念过T大，那怕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她为什么被T大赶出去了吧？

“我是T大肄业了啦，没念完大学的。”她只得展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却任凭内心波浪滔天。

刘芸带着复杂的心情收拾完东西去了李轩的办公室，李轩早就坐回了办公桌，正低头看着文件，眉毛微蹙，却在发现刘芸抵达的下一秒钟抬头，朝她微微一笑，说不出的英俊洒脱。

刘芸有点呆。

——难道他暗恋我吗？

“刘小姐，你的正式升职方案大概还要两天才能下发，独立办公室还在清理当中，这两天就委屈你在我这里办公了。”

“啊，李总你叫我小刘就行啦，不用那么客气的。”刘芸受宠若惊，对着那张脸直接进入花痴模式。

花痴对象的声音好听得要命，又绅士又温和：“公司给你安排的工作大致上在网络安全这一块，简单来说就是预防服务器攻击和保障玩家账号安全。对【惊鸿】的制作者而言，这些都是小菜吧？”

“啥？！”

李轩笑得越发俊秀：“我一直对【惊鸿】的开发者非常欣赏，没想到她就藏在我们公司里。”

——哦，搞了半天不是暗恋我，我自恋个什么劲儿……

——等等，这不是重点吧？！

“你们怎么知道我是【惊鸿】的开发者？！”刘芸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惊鸿】是一款针对《江湖OL》的游戏外挂，刘芸其人，虽然拆电脑写软件都是一流，但打起游戏来水平实在太渣，就写下了【惊鸿】的程序自用，这个程序一度使她成为副本之王。在她的黑客身份曝光后，【惊鸿】也曝光了，并引起轩然大波。

而眼前才貌气质俱佳、年轻有为的策划总监，活像一只笑面虎，说了一句更让刘芸胆战心惊的话——

“我还知道你是《江湖OL》所有女玩家心中的女神、专盗渣男账号的【白兔子】啊。”

“……”

刘芸差点跪下高呼“总监求不报警我错了！”。

说实话，她也很震惊自己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定力，事实上她的腿都发抖了——到底还有什么是李轩不知道的？她总觉得自己被扒了个底朝天……

李轩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放心，‘兔女王逍遥法外了这么久，公司不是一直没管吗。”他离她有些近，足足高了她一个头，说话间气息荡在她的头发上，有着微微的暖意，“你盗了那么多人的号，想必最清楚《江湖OL》的安全缺陷在哪儿，安全问题就交给你了。作为福利，唔，你可以继续给‘渣男们找麻烦，公司无条件支持，怎么样？”

“……”

——老总你这样放纵下属给玩家下绊子真的好吗？

【三】

这几天，刘芸的日子过得有点爽。

一跃成为网络安全技术顾问，工资翻了三倍不止，而且每天早上办公桌上都摆着早餐——职位高福利就是好。

更令人满意的是，李轩和她一间办公室！天天看见男神什么的简直不能更加完美。

男神的态度还一级棒！好感度噌噌往上涨！

直到周六的下午，下班时分，李轩突然对她说：“今天一起走吧？”

“啊？”

刘芸觉得这突如其来的话题有点跳跃，但这并不妨碍她的脸上冒出可疑的红晕，就像被黄昏时分的暖橙色阳光镀了一层。

“今天晚上七点，时代大酒店，T大杰出校友会，我们一起去吧？已经六点多了。”李轩解释道。

刘芸哦了一声，觉得有点尴尬，自己又想多了，简直是花痴癌晚期。

可是……她一点都不想去那个什么杰出校友会啊。

刘芸的大脑里飞快掠过一片片剪影。刚进入顶尖名校T大时，自己也做过进入五百强当高层的白日梦；中途退学时，咬紧牙关都不肯流下泪水；浑浑噩噩拿着高中毕业证书混入职场，完全颠覆自己曾经对未来的规划……她把自己小心翼翼地藏入了社会中，不再是那个天之骄子，也不再叱咤风云。

——可是刘芸啊，你都藏起来这么久了，既然已经有人找到了你，何必还要再藏一次呢？

——不要再躲藏了，你总要面对的。

“刘芸？”见她在发呆，李轩轻声提醒了下她，“如果你不愿意去，不用勉强。”

刘芸这才回过神来，随即便下定决心，拍了拍脸，坚定道：“我可是‘杰出校友，不是谁都有这份殊荣的，怎么能不去呢！”

“有人欺负你的话，学长会护着你的。”李轩开玩笑道。他的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来，像是有太阳在闪耀。

“好啊，那就拜托学长啦！”

这一周来，李轩从没问自己T大肄业的事情，刘芸知道他很细心地在照顾自己的情绪。

非常非常的，让人有安全感。

一个小时后，时代大酒店顶层餐厅。

刘芸的出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T大一年一度的“杰出校友会”，邀请的都是站在行业顶端的人物。这不是刘芸第一次收到邀请会名单，但却是第一次在这个舞台登场。认识刘芸的人其实不少，当年她在学校里名盛一时，退学事件更是闹得太过轰动，面对四面八方投来的审视目光，她觉得腿有点站不稳。原谅她这辈子所有的技能点都用在计算机上了，面对这种社交场合她真有点慌。

这时，却有一只温暖的手，紧紧地牵住了她。

像是在跟她说，不用怕。

手的主人，李轩，自然地牵着她走上前，和一位双鬓略有斑白的老教授搭话。

“魏教授，好久不见，近来身体可好？”

“小李啊，上次见面还是去年吧？我好得很呢。这位是？”他看向刘芸。

刘芸赶紧上前接话：“教授您好，我是T大2010级计算机系的刘芸。”

魏教授面容慈祥地拍了拍刘芸的肩：“这么年轻就能来这里，很不错，以后也要继续加油才行啊。”

李轩补充道：“刘芸小姐参与了国家级防火墙的程序设计，是现任中华红客会的名誉会长，学生我都要自愧不如呢。”

刘芸摸了摸鼻子——怎么连这个都被他知道了呀？

但还是，挺开心的。

只不过，没开心几秒，和谐的交谈就被一个女声给打断了。

“中华红客会名誉会长？红客不是以爱国为前提吗，像她这种卖国贼，居然能进红客会？”

迎面走来的是一个穿着朱红旗袍的高挑女人，一叶细眉，一盏星目，如冷艳的玫瑰。

她的高跟鞋哒哒作响，直逼刘芸：“刘芸，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刘芸愣了愣，接着嘴角便泛起了一丝微苦的笑意。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半晌，她才说：“余嘉语，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好久不见。”余嘉语冷哼一声，“见了你，我哥就能死而复生了？”

刘芸咬紧嘴唇。

当年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想忘，却根本忘不掉。

忘不掉的，也自然不止她一个。

场面分外紧张，明明是夏天，周围却冷得像是能结冰一般。

打破沉默的是李轩。

“余嘉语，人是我带来的。”他似宠辱不惊，眸光淡淡却泛着冷，“你好歹也进外交部了，没人告诉过你作为一名外交官要谨言慎行吗？”

话毕，他抬手揽过刘芸的肩，紧紧扣住，带着她往外走，只留一句“告辞”，云淡风轻。

她的身躯小小的，微冷，丝毫不像黑客圈里那个叱咤风云的女王。

【四】

据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喝醉的人，一种是一言不发咬死不开口的类型，另外一种则完全相反，喋喋不休像是八百年没说过话似的。

刘芸不幸成为后者。

他们出了时代大酒店就直奔酒吧，刘芸迫切地需要借酒浇愁。可她的酒量委实不行，没一会儿就醉了，还醉醺醺地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

“李总你大我几岁来着？你毕业的时候我还没入学吧？你肯定不知道我那件事吧？”

李轩在心里苦笑，他心想着我能不知道你？我大四的时候你大一，进校就是风云人物，计算机系的软件开发校内赛，你的作品都快把大四秒成渣渣了。

可他嘴上只是嗯着，听刘芸继续说下去。

“我大三退学的，我那时候写了【龙穴】啊，你知道【龙穴】不，有了它，什么数据库我都能入侵的。我研究了很久，从学计算机起就有这个想法了，我十岁就能把电脑拆了重装你信吗？我那时候就想当黑客，然后成为江洋大盗，专门入侵别的国家的加密数据库！”她说得语无伦次，好像想哪儿说哪儿似的，“后来到大三，我终于写出了【龙穴】，差点小调试就彻底完成了。可我傻啊，没加密就存校园网盘，被盗了啊……”

李轩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只是问：“然后呢？谁盗的？”

“嗬，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国家的机密文件被偷了，就是通过我的【龙穴】。”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开始哽咽。

但即使不停啜泣，她也努力说完：“余嘉语的哥是间谍，因为这件事被扫了出来，身死异国。

“你看，这么多年来，我做了多少白日梦。我梦想成为大黑客，甚至大红客，为国效力，让全世界都怕我们的黑客技术。你别笑我啊，我小时候真是这么想的……然后我的梦想破灭了，我用自己的作品造成这么大的损失，命运在逗我玩啊。

“你说我怎么敢去校友会？我怎么敢见余嘉语？我能理直气壮地跟她说‘不是我的错吗？！”

她越说越激动，最后干脆吼了出来，眼泪鼻涕一把下，胡乱拿手抹了抹，哭成个泪人。

“最后你都能猜到，我被劝退啦。浑浑噩噩过日子呗。什么少年梦想，扯淡啊！”

“没有，才不是扯淡。”李轩静静听完，才缓缓接口，“你现在不就在红客会吗？不是还在坚持梦想吗？”

刘芸倒在他的臂弯里，不接话，只是苦笑。

“别哭了，我印象中的你，可是个小太阳啊。”

——那么闪耀地闯入T大，就像一轮光芒闪入他的世界。

李轩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在帮一个大二学长修电脑，她身形娇小，容颜清丽，一碰到计算机却如鱼得水般顺手。那个大二男生是中文系的，对电脑一窍不通，还得求助计算机系的学妹。当时的刘芸也不急，慢慢给那个男生科普……她笑得灿烂，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回忆至今历历在目。

回过神来时，刘芸已经歪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们坐在酒吧的角落，周围人声鼎沸，灯光闪烁，但李轩看着怀里的人，却觉得整个世界静谧万分，仿佛能听见月光洒落时的声音。

【五】

喝醉酒后变身话痨侠这种事，刘芸一点都不想再碰到第二次了。

第二天早上，她发现自己躺在酒店里、边上还有李轩手写字条一张的时候，她简直羞愤欲死。

【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就送你来这里了，早上的假已经帮你请好。】

看着男神的行楷，怎么看怎么舒服。但刘芸已经没精力犯花痴了，昨晚她喝啤酒都能喝个烂醉，烂醉后她说了啥来着……哎哟，脸都丢光了。

不过李轩迟早会知道这件事，由自己来告诉他，或许更好一点吧？

内心忐忑不安。

收拾一下，出门退房，磨蹭到中午刘芸才到达公司门口。

她还在心里打着腹稿。见到李轩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

不好意思李总，昨晚给你添麻烦了——不行，太正式。

哎哟学长啊，我昨儿啥都没说你快忘了吧！——不行，太轻佻。

想着想着就走到了办公室门口。

门是开着的，李轩正在里面打电话。

“嘉语，昨天的事情，有着落了吗？你先别激动……嗯，好……见面再说。”

李轩挂断电话，一抬头，这才看到刘芸，傻傻地呆在原地，眼眶里泛了点晶莹。

“嘉语？你叫得好亲密。你早就认识她了啊？”

“……”李轩惊讶地张了张嘴，但没说话。

“你也早就知道我的事情？”

“是，但我没恶意的……”

话未说完，刘芸就跑了出去。

李轩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刘芸穿着高跟鞋本身就跑不快，区区几十米路就被他拽住。李轩死死捏着她的手腕，另一只胳膊反身一圈，就把她带进了怀里。

刘芸的脸上还挂着点眼泪，她都快尴尬死了。

“放手！”她怒吼，脸上还挂着泪。

可更让她尴尬的是李轩接下来的话——

英俊的青年一瞬间变得温柔起来，他拍了拍她的背，轻轻叹了口气，说：“刘芸，我追了你这么久，你一点想法都没有？”

“？！”

“不追你谁带你去的酒会？谁给你买的早点？谁特意把办公场所安排到一起？你在游戏里胡作非为我都没管你，这一星期你为所欲为封了多少得罪你的账号——”

我去，最后一句就不用说了啊！刘芸在心里咆哮。好！羞！耻！

“可、可、可我们才认识一个星期啊李总！”刘芸差点结巴了。

“认识一个星期？你以为你以前在程序组的时候拿我照片当桌面我不知道？”

“……”我去，更羞耻了啊！

刘芸的脸快红得能滴出苹果色的颜料来了。

李轩却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也低沉了许多：“我看，我昨晚对你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见。”

“什么话？”

“我早就认识你，早就知道你，你大一的时候我大四，因为毕业学年太忙了才没对你下手。”

“下、下手……”完了，好像真的结巴了。

“后来工作也忙，只是私底下问问老同学有关你的消息。你从T大退学后直接就业，不肯说出自己曾经在T大念过书，二十岁高中学历毫无工作经验，应聘程序员哪家都不要你，你以为你是凭什么进这家公司的？”

刘芸彻底傻了。

没错，她那个时候年轻气盛自负得要命，可是投简历却频频碰壁，哪怕你在学校里再厉害再久负盛名，进了职场照样没人理你。

什么T大计算机系难得一见的天才，没了T大的名头你什么都不是。

是李轩帮自己得到了第一份工作。

她还以为是自己一直私下里默默关注着他，畏缩不前，实际上，却是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刘芸不再挣扎，她抽出手抹了把脸上的泪，哑着嗓子轻声说：“虽然说迟了，但还是谢谢你。”

“你拿什么来谢我？”李轩的语调也随之放轻，充满了蛊惑，“以身相许怎么样？”

“哦。”男神在上实在没有拒绝的勇气啊。

等待她的，便是以吻封缄。

【六】

大清早一觉睡醒，刘芸意识到，自己从昨天起就脱离单身了……

其实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和电脑相亲相爱一辈子来着。

昨天……昨天李轩对她说了什么来着？大Boss好像特别有耐心地对自己解释了一下：他觉得当年【龙穴】被盗的事儿有点问题，谁会有目的地入侵校园网盘盗取一个大学生开发的软件呢？说误打误撞，概率太低。所以他才找了余嘉语，因为最希望获知真相又有能力干预这件事的人，非她莫属。

然后李轩又举证了一些事实来进行逻辑论证，让刘芸恍然大悟，大悟后是一番咬牙切齿，咬牙切齿后再是偃旗息鼓——为什么早没有想到呢？现在去查当年的数据已然不可能了。还有，就算查出来后又怎么样呢？软件还是因为她没有做加密措施才导致被盗的。

这么一想，她虽然很感谢李轩为她做的一切，却还是止不住地低落。

就像告诉一个伤口永远不会愈合的人，说你的伤口很快就会结痂啦，但是会留个很难看的疤痕。

这导致昨儿一天刘芸都过得浑浑噩噩，李轩看不下去，干脆给她放了假，于是刘芸收拾包袱回家睡觉，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一夜无梦。

清晨时分，她是被外卖小哥按的门铃声吵醒的，李轩给她订了早餐，豆浆、油条、小笼包，倍儿爽。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脱单了，一点都不矜持、一点都不考虑，人家一告白自己就Hold不住了。

送走了外卖小哥，刘芸瞪着早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人生思考。自打“升职”以来，自己每天都用不着买早点了，本来还以为是公司给高层的特殊服务，没想到其实是顶头上司居心叵测。

呸，你都坐享其成了，还嫌弃人家居心叵测。

想着想着，刘芸脸上不自觉地荡出一朵微笑的花儿。

她发了条短信给李轩：“李总啊，你说咱们俩谁的技术更厉害？”

对方回得很迅速：“晚上试试看？”

“我是说黑客技术！”

“哦，那肯定是我。”

“赶紧把你的安全防护做到位！我要进攻你的电脑啦！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我可不管哦。”

“想查我电脑就直说，我还不让你看？”

“咱们这是技术切磋！实打实的！”

“行行，准备好了，你来吧。”

刘芸飞快开了电脑，铆足了劲儿预备对李轩展开轰炸。

可是她发现，人家把防火墙都关了，就等着她入侵呢……放水，真没意思。

很快，刘芸就远程控制了李轩的私人电脑。她在里头东翻西找，每个文件夹都瞧一瞧，计算机系出身的男神逻辑性果然好，文件分门别类摆放整齐……哎，等等，她瞧见了什么？《江湖OL》？哦，原来男神也玩自己开发的游戏——进去瞧瞧他的游戏账号是什么，搞不好在一个区呢。

点进截图包，刘芸傻了。

——风清扬？！

逗我玩呢！

男神居然是渣男，换谁谁接受得了？

刘芸一个电话甩过去：“李轩，你逗我玩呢？！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是风清扬？！”

“……”

“次奥，你不是说你早就看上我了吗？那你还搞网恋！网恋你还劈腿？劈腿了你还好意思再跟我告白？！”

“你别激动，这事我能解释……”

“扯犊子！能解释玩游戏那会儿你怎么不解释！

“……”

【七】

半夜的时候，刘芸接到李轩的短信：现在，上游戏吧。

刘芸一愣，挪去电脑前登录游戏，结果一上线就卡到爆表。无数的私信与密聊扑面而来，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直到她看见公屏上每秒一条的持续刷屏……

【公屏】锅包红豆泥：兔女王我错了，其实我是个人妖！/大哭

……

一遍又一遍地刷着。

——这人，不就是当年风清扬的劈腿对象吗？

联想到李轩给她发来的短信，刘芸好像明白了什么。她发私信给对方：“你是？”

对方回得非常迅速：“我是程浩仪！嫂子我错了，求放过！阿轩说，让我刷屏到你原谅他为止……/大哭”

刘芸：……

每一个Love story的开端，总是那么温馨与美好。

李轩是T大计算机系难得一见的天才，脑子转得很快，是以能跟上他思维的人实在很少，说白了就是聪明到没朋友。突然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位同系的小学妹，像太阳一样明亮，拥有最耀眼的才华和一副好心肠。

在那时，他和程浩仪独立开发的游戏主体即将完工，根本抽不出时间去展开追求。他本觉得日子还很长，在那个女孩毕业前他有的是机会，他是她的嫡系师兄，他们是同样的“天才”，有无数共同话题，甚至是惺惺相惜感。

然后时光流逝，他的游戏成功打入市场，并意外得知，他的小姑娘也是玩家之一。

他悄悄地在游戏里接近她，为她燃放最绚烂的花火，烟花铺了一路，从长安城门一直铺到地图的边缘，全服的世界频道都在刷他的求婚。

结果，只有区区十七天，就被程浩仪给搅了。他的好哥们玩了个人妖号，整天粘着他嘤嘤嘤，故意在他的小姑娘跟前晃荡，趁他闭关测试新副本的时候闹出了“兔女王怒整渣男小三”的花样。

待他上线时，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刘芸认准了他就是个渣男，他则气得差点给了程浩仪一拳。

而他的“好兄弟”却嬉皮笑脸地对他说：“我这是帮你的小姑娘认清现实，网恋都是不靠谱的，要去现实中寻觅啊，这不有个男神师兄藏在她身后吗——哎，我说兄弟你什么时候去追她？你都这样默默看着人家三年多了，她都大三啦。居然还玩网恋，你的脑袋锈了吗？不会直接去T大追啊！”

当时李轩瞥了他一眼，冷声答：“太忙了。”

“忙你还有时间在游戏里谈恋爱？”程浩仪嗤笑一声，“赶紧去把她追到手，算你年假！快滚快滚，兄弟只能帮你到这儿啦。”程浩仪又摆出一张无赖脸来。

李轩哭笑不得，但他不得不承认程浩仪是对的。他驱车赶到T大，副驾驶上摆着程浩仪特意帮他订的玫瑰，事实上他完全不知道该怎样追女孩儿，他甚至一边开车一边打腹稿：见到她时要怎么开口呢？他默默地关注了她好久好久，可她或许都不知道他是谁。

但玫瑰花没能送出去，打好的腹稿也没派上用场。

T大的人说，她退学了，学校劝退，因为她写的软件被国外间谍利用，盗取了国家机密文件，甚至造成了一位特派专员的死亡。

而她，则消失了。

那个叫刘芸的女孩，他朝气蓬勃的太阳，消失不见了。

李轩或许是唯一一个听见这个消息后还能保持镇静的人了，他的感受就两个字：不信。但镇静背后，反而是心潮汹涌澎湃。

回到公司后，他直截了当地对程浩仪说：“她已经不在学校了。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她的。”

程浩仪：“我们还没弄清楚情况不是吗？万一她真做了严重违纪的事情呢？”

李轩回答得异常淡然：“我刚刚说了——不管怎么样。”

“唉……你就那么喜欢她？”

“嗯。”

次日，全公司都在议论昨晚的刷屏事件，只有刘芸红着脸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昨儿程浩仪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把前因后果都倒给了她，搞得她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轩……

李轩很快就来上班了。西装革履，英气逼人。他瞧见她时，微微一笑，问：“还生气吗？”

“不生气了啦。”蚊子哼哼一般的声音。

李轩非常顺手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反锁，然后走到刘芸跟前，弯下腰揪了揪她的脸。

“一年前，我打听到你在四处求职，你都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激动。”李轩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目光却依旧澄澈，“不过现在看来，我压着程浩仪让他想尽办法把你招进公司，是个非常‘英明的决定。”

“嗯……那我还需要换办公室吗？”刘芸眨了眨眼，眼睛一转不转地望着他。

李轩轻笑，然后轻轻地俯下身，贴着刘芸的额头。

“你想换，我也不会让的。”

其实有些事情，李轩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告诉刘芸。

比如说，单独为她制定一个职位，纵容她在游戏里对自己的无限追杀，在她试图进红客会时为她扫平一切障碍，为她在业内扬名小心地铺路……

没办法，只是因为，太喜欢你。

【尾声】

七夕夜。

《江湖OL》新版本更新，名为“情战江湖”，并开放情侣系统。

新版本更新的第一天，大神风清扬便抢到了“全服第一位告白”的成就“执子之手”，而告白对象一如当年，是一提名字就让全服渣男闻风丧胆的白兔子。

这次告白比当年更为轰动，三大主城的每个角落都是风清扬燃放的烟花，璀璨夺目，绚烂多彩。江湖上又开始流传起两人的八卦，版本一个接一个地换，没人分得清真假。

而两位当事人则窝在新副本里，一点儿也不参与热闹的世界频道。

新副本“星夜”是一个二人休闲副本，在五个Boss被彻底消灭后，整个副本瞬间切换至夜景，无数的星星布在藏青色的天幕上，又倒映在湖波里，湖边是无数的满天星，花叶在风中微微摆动，悠扬的古筝声从远处飘来，飘渺如仙乐。

李轩和刘芸共同待在一个小房间里，电脑屏幕上的风景美如蓬莱仙境，世界频道还在不停刷新着他们的故事，而婉转的背景音乐则在四周环绕。

“喜欢吗？这份七夕礼物。”李轩问她，“我让全体员工陪我加班了一个月。”

说完，他也轻笑了起来。

刘芸有点不好意思，把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然后抱着枕头装死。

李轩揉揉她的脑袋，轻笑道：“你以为这就是全部的礼物？那也太小看我了。”

听了这话，刘芸抬起头，巴巴地问：“那还有什么？”

李轩微笑着没说话。他的笑容永远都是那样好看，有点狡黠，却又透着股万事竟在掌握中的云淡风轻的意味。

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本红色的小本子，背面朝上，看不见封面。

“结婚证？”刘芸脱口而出。

说完她就后悔了，脸唰地红了一片，小声咕哝：“哦，不可能是结婚证来着……”

“嗯，那个以后肯定会有的。”李轩煞有其事地回答，“不过，你不妨先看看这个。”

刘芸伸出爪子，默默翻过小本子。

刹那间，她的眼泪就涌了出来。

——那是一份T大的毕业证书。

翻开来，是分外简洁的官方式话语：学生刘芸，于2010年至2013年在本校大学部进修，因成绩优异，表现突出，特授予此毕业证书。

下方是年月日，以及校长印章。

刘芸深吸了下鼻子，然后揉揉发红的眼睛，擦掉止不住冒出来的眼泪，想说话却怎么都说不完整——

“我……你……”

她心心念念了多少日子，那个给予她荣誉与骄傲、希望与梦想的地方。

她躲躲藏藏了多少日子，才终于等到了这个重新走回阳光下的机会。

刘芸咬着嘴唇，哭成了泪人。

“怎么这么能哭呢？早知道你哭得这么凶，就不给你了。”李轩无奈笑笑，伸手揽过她，把她带到怀里。

一如他所料，这些日子他们相处得很好，非常合拍，李轩始终坚信自己的选择。

所以，他希望自己能给她最好的。

——我所做过最美好的事情，就是观察四季轮回，和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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