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 莲
2014-11-15白云朵
□白云朵
榴 莲
□白云朵
刚拿起筷子,表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表妹说是阿莲的电话。
“我们在避风塘吃饭,你在哪……还不赶紧过来。”
尽管之前与阿莲未曾谋面,但对阿莲不陌生,阿莲是表妹最要好的朋友之一,跟某镇一领导是十多年的情人关系。
文弱、瘦、苍白,穿一件白衬衫,像中学生。这让我深感意外。
阿莲只要了一碗白粥,缓缓地吸,再艰难地下咽。阿莲说要去做胃镜。
“去吧,无非是胃炎啥的,时髦病。”表妹用手挥了挥。
阿莲走后,我们的话题基本上都围绕着阿莲。
“阿莲与之相好的那位领导,老婆得了肝癌,拖了一年多,走了。”表妹告诉我。
“这么说,阿莲成功上位了?”我问。表妹说没有。领导家的孩子是不会接受阿莲的。
那次检查,查出阿莲得了胃癌。
秋天时,我找到了工作,在一家酒店当财务。每天忙忙碌碌的。忙碌时特别想念那些无所事事的时光。
“周末到避风塘喝个下午茶!”每次都这样安慰自己。
想起了阿莲,想起有一阵没跟表妹通电话了。
“妹啊,阿莲咋样了?”
表妹说上个月走了。心咯噔一下,秋蝉的叫唤声也戛然而止。其实结局是早知道的。一转眼,阿莲走了有一年多了。
这一年,阿莲的名字渐渐从表妹的口中淡出了。取而代之,对于那位领导的话题却成了表妹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
那是一个讨女人喜欢的男人,出手阔绰,就像我正在整理的一沓酒店账单上的签单男人一样。我手头的这些账单,是表妹嘴里常念叨的那个镇某个领导的,姓翁。我对那个镇的全部维系就是这些账单。
姓翁的来我处结账时,同事迅捷从座位上站起,给他搬椅子,同事对我说这就是翁领导。
只见翁领导背着一个帆布包,穿着一件灰旧T恤,脸上油油的,把椅子搬到我对面坐了下来,从我纸巾盒里抽出一团纸,擦着满头的大汗。我问,外面很热吗?他说他骑自行车过来的。
翁领导走后,我问同事,确定他是领导而不是领导的司机。旁边的同事确定地说,确定以及肯定。
偏偏是那个镇的,偏偏也是领导,不会这么巧吧,我摇了摇头。
“十·一”的时候,表妹对我说,她在避风塘旁,让我陪她去美苑小区,跟领导一起喝茶。
“哪个领导?”其实妹妹嘴里的领导是有具体对象的,而且,我也知道所指。
敲了门进去,表妹一一向我介绍,这是柴哥,这是继老板,这是小九儿,然后,她把我引到里面,说这个是翁领导。
翁领导坐在壁炉旁,上穿一件灰色的背心,下着一条宽松的沙滩裤,起身向我做出握手的动作,我把手伸了过去。
屋里弥漫着榴莲的味道,遁味望去,一颗硕大的榴莲放在另一间屋子的木桌上。屋里的摆设很随意,一个烧水的茶壶看上去就像奶奶用过的铜手炉一样。屋角堆着一堆香樟树墩。火炉上的壁橱里放着一些劈好的香樟木块,排列有序,粗看竟像壁画一样。
翁领导坐在壁炉旁的小木凳上,不时往壁炉里加着木块,再从炉子里夹出木炭,投放到旁边的烧烤炉里,烤炉架上散放着几个地瓜和一个铁盘,铁盘里放着黄豆。慢慢地,火炉里的地瓜便散发出丝丝香甜的味道,杂陈在榴莲刺鼻的味道里。
柴哥、继老板、小九儿一直招呼我喝茶,一会儿是铁观音一会儿又换上大红袍,不是限量版就是珍藏版的。
墙角有一把吉他、一辆山地车,我特意在那辆山地车上停留了好久,听表妹说过,那辆车抵得上一辆广本。
事后才知,那天是阿莲的生日。
表妹从翁领导处带回小半个榴莲,一进门,榴莲的味道一下子霸道地侵占了我的家。我说放在阳台上,随它去吧。
一场雨后,阳台上的榴莲自动打开了,味已不再冲鼻,我凑近往里看,榴莲的肉肥厚莹白,比起它的外表和味道,明显有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细细闻,似乎也能闻出一股清甜来。找来垃圾桶,把残榴小心地拢了进去。
现在,翁领导差不多有一年没到我们酒店签账单了。他是最先对节俭令作出反应的人。听表妹说,翁领导每月还要到庙里去烧香。
最近一次见翁领导是小龙虾刚上市时,他派了司机,不由分说把我叫下楼,说一起骑车去夜排档吃小龙虾,一行六人,吃了十来斤的龙虾。
我注意到,翁领导的自行车换了,换成一辆普通的山地车,吃龙虾时,只见他直接用手抓吃,红油汤汁从嘴角一路往下巴淌下去,他也只是用手掌一抹了事,看得出他很高兴,比吃山珍海味都高兴。
吃完,又跟我们一路夜骑,骑一段停一段,努力配合我们的车速。
送我回家时,经过新开的一家水果店—诚实果品行,他把车速慢下来,深深地闻了闻。其实我也闻到了,榴莲的味道,远远就闻到了。
每天骑车经过那儿,榴莲那股招摇的味道,竟然慢慢开始习惯,只是,始终没有去尝试。
(作者地址:上海浦东新区惠南镇人民东路22弄11幢1号402室邮编:201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