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传的村庄 [组章]
2014-11-15莫独
莫 独
鸣火枪
翻开族史。一路,硝烟弥漫。
血雨腥风,骏马嘶鸣,一场更大的风暴,由远而近。
战,还是退?
面对即将收获的千顷稻菽,寨老把鸣火枪攥出了火,狠狠地扛到肩上。而面对庭院前天真地嬉戏的孩童,寨老又无力地从肩上放下鸣火枪,深深地垂下高昂的头颅。
远方是不知的遥途,远方有永远的家园?
一杆杆枪,像一堆烧火棍,堆在坑里,掩埋!
扶老携幼,一步三回头地退出故园,退出安宁,出走异域——千年的迁徙路,千年的血和泪,一直洒到红河岸边。
……而今,红河岸边一堵被火烟熏黑的墙壁上,一杆鸣火枪被烟灰覆盖住,仿佛在回忆一段悲咽的往事。
山 梁
河水从脚下滚滚远去。大山,无言。
每一滴水,都是自己放走的孩子。
爱在,情就不会空。
那些土石裸露、无树、无水的荒山,是遥远的传说,不是滇南的故乡。
滇南的高峰,穿云入天;滇南的小山,白云系腰。
无论高矮,都是山有多高,水有多高。山上的每片叶,每一条枝,都是一潭水,一座水库。
每座山都挺着自己的尊严,像沉默寡言的父亲。
一生守住自己。
一座山再小、再矮,亦是自己的高峰。
一路,厮杀声潮涌。进或退,各司其职。
铿锵或者雷鸣,迸进血腥的红。
天生的一对,合作,是一个民族结束千年的迁徙后完美的重配,退出硝烟,重新回到舞蹈中,回到当初的节奏里。
红河岸边,山峰入云。
高原和平原断落在记忆里,半山腰成为民族新的视点,森林和水走进命定的脚步里。
劳动亦如时回到日程中。
“一寨安乐看一对 鼓,一家幸福靠一双父母。”
一圈一圈地把篝火围在中央,旋转、起舞。 和鼓,像山寨的心跳,跳出安宁、祥和、欢快的夜晚。
谁的脚杆痒了?
痒的,不是脚杆,是被生命激奋的心。
叫牛魂
篾桌已摆开。
一包老酸菜,一碗炒黄豆,还有,糯米饭是不能少的,还热,透着温馨的米香气。一颗圆巧的煮鸡蛋,黏立在糯米饭上。
火绳在父亲的手上吐着袅袅的香烟。
清水和青草前,牛静静地卧着,慢慢咀嚼。父亲的一声吆喝,一个眼神,乃至一个简单的手势,牛都懂得。
皮包骨头的牛,或者病了,或者只是之前春耕农忙过度地劳累,伤了元气。
父亲的泪,滴落进土里。
这是第几条牛,这是第几次给牛叫魂?也许,父亲记得清清楚楚,或许,已经模糊。
祭祖祭宗的篾桌,今天为一条勤苦的老水牛摆开。
多利河畔
我知道,每一株稻禾都能表达。
我知道,每一粒稻谷都热爱生活。
我知道,多利河畔那片祖传的稻田,每一丘都需要我去感恩。
需要感恩的,同时还有活着的父母——包括活在现实中的父亲和活在我心里的母亲!
没有父母的辛勤守护,多利河畔的水田早被暴涨的河水冲毁了上百次。现在的田状,在父亲手上已彻底垦复了两次。
多好的河名:多利河。
她今天河水的混浊,不是自己的错。
她用不息的浊流,坚持住写自己的名字,是因为她知道,她每一滴水的内心始终都是干净透明的。
七夕的河畔,那些田中的稻谷,齐刷刷地沉默着,急得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