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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名与梦蝶的艺术
——读臧棣

2014-11-15

诗潮 2014年11期
关键词:王尔德丛书命名

命名与梦蝶的艺术

——读臧棣

徐钺

近数年间,臧棣创作了大量带有“丛书”二字的短诗,如《万古愁丛书》《小神话丛书》《蘑菇丛书》……约有几百首。如他曾经所写的“协会诗”一样,这一系列或许可以称为“丛书诗”的作品也会在他的读者中引起疑惑和思考,最典型的莫过于:为什么臧棣不直接写《蘑菇》,

而要写《蘑菇丛书》?“蘑菇”和“丛书”这两个词有什么关系,或者本就没有关系?当然,这是最根本的疑惑与思考,但却有几个不同的层面。就如从《蘑菇丛书》这样“一首诗”的操作层面来看,臧棣在最近的一次访谈中做过这样的解释:

我的“丛书诗”,有些是对非常具体的事物的命名。在这背后,包含着我的一个想法:“丛书”是很重的东西,大部头的,体系性的,预设性的,有很强的规划性。而我们对待细小的事物时,恰恰要放下点身段来。这意味着,诗人可以用体系性的东西,很重的东西,去关注卑微事物所处的境况。

事实上,熟悉臧棣的读者会很容易想起,他在过往的创作中就曾写过大量“细小的事物”。在这个时代,有许多诗人会将个体伟大的预设异化,变为修辞之大,甚至文本之大;而另一些人则尝试着在“小”的事物、主题、经验中发掘某种“大”的东西,如果他们无法在一株草、一颗蘑菇下面挖出一座沉重的墓穴,他们就会自己拖来一个人,埋进去。臧棣与这种写作姿态似乎是绝缘的,其中的关键之处就在于,他并不会以旧有的小大之辩来看待世界,他不会觉得在书写“你与我”之时说出“莎士比亚身上的李白”(《在此之前丛书》)有何问题。在臧棣那里,“蘑菇的精神”并非要以微小的眼光才能洞察,“丛书”在此起到了中和预设视角的惯常性和个体视角的独特性的作用,让读者意识到这是诗人(而非公众)的话语,也让“还从未有过一种暗示/比它们更接近宇宙的暗示”出现得自然而然。甚至我们可以说:在臧棣那里,看这个世界,看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看“丛书”或看自己,都可以是看莎士比亚。

联系到臧棣过往所写的大量作品——特别是同以《未名湖》为名的上百首诗作来看,他明显意识到了这样一个事实:任何一首诗都无法穷尽它所欲图表达的主题,同时,任何一首诗在书写其主题时都有溢出的、私人化的部分。这也就意味着,对一个事物的诗歌修辞处理是无法找到“体系性”或“官方性”结果的,这与词典或政府工作报告试图去做的完全不同。当臧棣使用“协会”或“丛书”(前者还带有一点对意识形态的反讽色彩)时,其实发明了一种新的语法,即偏移被预设的既有之名,在不为事物或书写这事物的作品划定小大界限的姿态下,自由地处理事物和作品本身。此时,《蘑菇丛书》就不必负担《蘑菇》所可能具有的解说(解释)负担,《小诗学丛书》就可以用非常“轻”的方式书写“因为怎么看,升起的红日/都像一颗刚刚被拔掉的大牙”,而不必担心“他者”对“小诗学”这个词的质询。

然而,在另外一个角度上讲,“小大之辩”的解释仍显得很不完满,在面对《语言是一种开始丛书》《纪念王尔德丛书》《在此之前丛书》,甚至《明天就是圣诞节丛书》这样的作品时,我们很难说“丛书”二字与“对待细小的事物”有必然的联系。在《纪念王尔德丛书》等诗作中,一种强大的力量(文本的修辞力量与思考力量)让人异常怀疑,这并非臧棣谈及自己短诗时常说的某个“片段”,此时“丛书”的出现似乎更有一种内在的诗歌伦理。在此,我们可以把问题变得简单一点:如果从写“诗”,而非“一首诗”的操作角度来看,臧棣“丛书”的意义是什么?

或者,我们也不妨换一个问题:为什么水星要叫“水星”,而不叫“水”?最简单粗暴的解释是,水是既有的一种存在物,当对另一存在物(某个星体)进行命名时,就不能完全套用这个名字。但当我们想到某些更为极端的例子,譬如“半人马座α星”时,这个解释就多少有些牵强,毕竟,从没有人知道“半人马座α”在星体以外的意义,就像“生日诗,或反动的迷惑”只可能是一首诗的名字。可人们还是发现,臧棣在这名字的最后仍然需要“丛书”二字。事实上,于此最为重要的是,“星”是构成星空的一个个体,星空本身从来无法定义:它究竟需要多少颗星才能成为自己。每个巨大的发光体所具有的名字都来自真实世界的语辞,而它们构成的则是真实世界之上的另一种真实。对诗歌来说,当“真实的世界/仅仅是一群个体”(《纪念王尔德丛书》)时,诗歌中的世界本身也需要衡量自己的质量,借助对其中每一个个体新的命名。

臧棣的写作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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