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上的厨子

□刘黎莹

婚宴上的厨子

□刘黎莹

厨子于海要去外村给一个主家炒菜。

他不停地给徒弟玉玉打手机，打了好几次，玉玉都说感冒发烧嗓子疼。

于海正在着急，母亲说：“我去给你打下手吧。”

于海说：“那我爸咋办？他一个人在家，能行？”

母亲说：“咋不行？过晌就回来了。再说以后让你爸一个人在家的日子多着呢。”

母亲说话时的表情怪怪的，当时，于海来不及揣摩母亲脸上的内容。快九点了，再不去就要误事了。

赶到主家，于海才知道主家很有钱，是个养鱼专业户。

于海让母亲帮着择菜洗菜，他自己操刀叮叮当当一阵忙活，鱼呀肉呀鸡呀鹅呀，剁了一盆又一盆。

忙到小晌午时，婚礼开始进行，但娘俩是没有半点空闲去看热闹的。

后来开始上菜了。

母亲不住地悄悄发出感叹：“天哪！四喜丸子真舍得放肉！一个有小孩子拳头那么大！盛鸡肉的盘子像洗菜盆！这主家的日子过得真是红火！”

于海打趣母亲：“就这么几盘普普通通的菜，你至于吗？”

母亲长长地叹口气。

儿子喜欢女徒弟玉玉，玉玉也对儿子有点意思，可最近却不再愿意和儿子见面了。

母亲看出来了，儿子心里很苦，可儿子每天回家时，还是一脸的笑模样。儿子不想父母为他的事操心。

每次儿子为父亲端屎端尿时，父亲都会很自责地说：“孩子，是我连累了你，有我这个常年瘫在床上的病秧子拖累着，谁家的姑娘愿意嫁到咱家来？”

每次老伴说完，儿子都要跟父亲急。

儿子总是对他们老两口说：“别看你们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其实你们根本不懂我！是真的不懂！”

母亲每每想到儿子说的这些话，就觉得是这个家亏欠了儿子。一想到儿子三十多岁了，连个媳妇都没有，她就会一阵阵揪心地难受。

收工回家的路上，儿子把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了母亲。母亲用手一摸，就知道这个红包的数目比平常的主家给的多。

“到底是有钱人啊！”

母亲破天荒没要红包。

母亲把红包硬是塞到儿子手上，说：“钱你留着，以后家里再也不能要你的钱了！生在咱这样的家，真是委屈你了啊。你要是生在有钱人家，该有多好啊！”

儿子停下脚步，一脸诧异地望着母亲。

母亲不再说话，就这么一脸疼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于海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一脸憔悴的母亲。

后来，儿子还是开口说话了。

儿子问母亲：“你知道主家的新郎新娘是谁吗？”

母亲说：“我上哪里知道？今天一到主家你就把我拉到灶台跟前忙，我哪有空闲去看？”

儿子说：“那是我不想让你看！主家的儿子死了三年了！刚好前天有一个女孩子也得病死了，主家就给儿子办了这么场婚礼！”

“天哪！原来是结的阴亲？真是有钱的人家啊。连儿子死了都要这么真金白银的风光。”

母亲的话让儿子不高兴了。

儿子问：“有钱啥用？人都没了，再风光也是做给外人看的。人跟人的想法真是不一样，你知道我天天在外头挣钱是为什么吗？”

母亲问：“为什么？”

儿子说：“支撑我挣钱的动力就是你和爸都好好地活着！我想多挣钱养活你们，我想天天能见到你们。咱们一家三口天天见面，多好！”

母亲没说话。

母亲垂了头。

母亲走着走着，眼圈儿就红了。

那晚，母亲回到家，也没吃晚饭。母亲就那么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天井里，一直坐到月光像水一样流淌在她的脚前脚后。

好大好圆的月亮！

从窗子里不时传来儿子和老伴的说笑声，暖暖的春风融化了母亲心中的念头。

母亲前几天去医院查过了，她患了乳腺癌。医生说要早动手术，越早越好。母亲没把这事说给任何人听，她实在不想再拖累儿子了。

但是现在母亲改变了主意。

母亲走到院门后头，把藏在那里的一瓶农药悄悄扔到了粪坑里。

多懂事的儿子。

母亲舍不得扔下儿子啊！

真的舍不得！

（原载《小说月刊》2013年第12期 辽宁吴德宝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