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鹰

□阳光麦子

老人与鹰

□阳光麦子

我和大明高考双双失利，回到了山里的老家。大明不愿出门，我倒不以为然，常去山里溜达。

我发现村里的老猎户玉爷常在早晨去后山，还带着弃之多年的猎具。原来，最近大城市里鹰标本走俏，玉爷多年前就会制作飞禽标本，于是便操起了老行当，去后山捕苍鹰。

苍鹰是一种猛禽，也是做标本的绝佳鹰种。但鹰标本制作起来比较繁琐，一个标本往往需要十几天的时间。所以，色泽好、大个儿的上等鹰标本市场上可卖到七八千元。玉爷说，只要能捉到一只，就够他后半生的酒钱了。

我查了书籍，得知苍鹰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不能随意捕杀。一天傍晚，我去找大明，想让他和我一起阻止玉爷，大明说：“我烦，没心情。”于是，我决定一个人跟玉爷斗一斗，让他捉不到鹰。

那天早上，玉爷又到后山，在一棵山枣树上发现了一只苍鹰，便从背袋里取出一只活老鼠放到草地，老鼠脚上还系着一根细线。小时候就听玉爷讲过，这叫“放诱”，是专门吸引苍鹰的。

果然，苍鹰看到老鼠飞扑而来，就在它抓住老鼠时，玉爷猛然站起，撤下手里的丝网，眨眼间苍鹰被网住了。然而，等玉爷上前取猎物时，那苍鹰又猛地飞起，竟然挣脱丝网，一歪一歪地向前飞去。

玉爷仍不着急，因为他的网丝被一种特制的药水浸泡过，苍鹰闻到气味就会短暂性昏迷。玉爷打算收拾完丝网后去找苍鹰，哪知，他找了好久也没找到，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

其实，苍鹰没逃走，而是被不远处深草丛里的我给抱住了。我为了赚钱补贴家用，来采摘野山枣和野坚果，赶巧撞见了刚才这一幕，便救下了它。我把鹰放到了一个山洞里，以便它苏醒后自行离开。

后山上的苍鹰很少，玉爷又来了好多天都毫无收获。然而，过了一个多月，我采摘山枣时，发现玉爷捉到了一只。玉爷高兴坏了，用蛇皮袋子小心装好后便往家赶。

我悄悄来到玉爷家。从窗子往里看，只见玉爷端来一盆清水，打算将苍鹰呛死，然后制成标本。我赶忙离开窗户，向门口边跑边喊：“玉爷，村支书喊你呢，说要给孤寡老人开会发补助了！”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我跑到玉爷屋门口一看，那只苍鹰已经被玉爷按在水里呛死了！玉爷听说要发补助，关上门向村支部跑去。

半个小时后，玉爷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开始骂起来：“这个臭伢子，哪找我开会啊……”忽然，他看到那只被呛死的苍鹰正瞪着他，接着猛然扑过来，要啄他的脑袋，王爷吓坏了，拔腿就跑。

最终，玉爷被苍鹰赶到了后山的一个山洞前。玉爷正要进去，忽然看到山洞前有一个小小的土坑，坑里躺着一只苍鹰，仔细一瞧，正是被他呛死的那一只！但羽毛凌乱，已不能再做标本了！

玉爷有些奇怪，见追赶他的苍鹰进了山洞，也跟着追了过去。发现石壁上有一张彩色的壁画，画的竟然是自己，而且头上的颜色不那么明显了，仿佛被擦掉了似的。再往里面观瞧，黑压压一片全是正在吃食的苍鹰！

玉爷发愣间，我从石头后走了出来：“玉爷，追你那只鹰，其实是一个多月前被你迷晕的那只，幸好那天被我救下了。我本想放走它，可是想到你还会来捕鹰，所以训练它来阻止你。我在它腿上绑了一个链子，然后在石壁上画了你的肖像，只要他啄一下你的头，我就给它吃的。刚才，趁你离开，我抱走了那只呛死的鹰，然后将训练好的这只鹰放到你的屋子里。它之前被我饿了两天，一看到你回来了，以为只要啄你的头，就会有吃的，所以便追着你啄了！”

见玉爷没说话，我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头了，便说：“希望玉爷不要责怪晚辈的做法，现在苍鹰太稀少了，捕下去会灭绝的……”

玉爷没有生气，坐在石头上问道：“那这么多苍鹰在洞穴里，怎么回事？”我笑了笑，从身后端起簸箕，里面是一些烂鸡肉块，但都被酒水浸泡过。

看玉爷还有些迷惑，我又说：“玉爷，苍鹰大多早上寻食，所以您大多早上去捕鹰，我为了让您捉不到苍鹰，一个月前，便用卖山枣和坚果积攒的钱，买了十几瓶便宜的高度白酒和一些死鸡，天不亮就把浸泡的肉块丢向后山。这样，苍鹰吃到肉就会醉倒，我就在后山转悠，把醉倒的二十余只苍鹰都放到这个山洞里！”

玉爷听完，叹了口气，安静地说：“孩子，你跟我到大明家去一趟吧。”

我们来到大明家时，大明正在屋里睡大觉。我要去喊他，他父亲拦住了我，说：“我对不住大明啊！大明从县里回来后，说高考失利了。所以，我把给他准备的学费用来给他娘看病了。不想一个月前，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可家里已经没钱了，我只好去找玉爷借。玉爷把自己存的酒钱给我，还是不够，所以才去打鹰。大明心里烦，所以整天睡觉。”

原来玉爷猎鹰的原因是这个，我愧疚不已，急忙跑回山洞。此刻，其他的鹰都醒来飞走了，只剩下我训练的那只。

我将那只鹰按到水坑里，准备呛死给玉爷送去，却被身后一只手拉住了—是大明。他上前接过苍鹰，啥也没说，只是顺手一抛，将苍鹰放走了。

看着大明的背影，我急忙跑回了家。不一会儿，我拿个布包来到大明家，对大明爹说：“叔，我爹说，我没考上，大明考上了，爹让我把钱拿过来了，说给大明用！”大明爹妈高兴坏了，赶忙去收拾东西。

第二天，大明去大学报到，我却挨了一顿骂，因为我给大明的钱，是我私自从家里翻出来的。爹发现钱没有了，审问之后，才知道真相。爹气急了，指着我鼻子说：“没钱，看你复读啥。人家大明就能考上，你咋就考不上呢！”

爹说着就要揍我，院门外忽然传来了声音：“我看这孩子也考得上！”原来是玉爷！他进院里来，用烟袋锅子拦住了爹：“就凭用酒醉倒鹰这一招，我看这孩子能有出息，我打猎五十年，都没有想到过，看来我真得洗手喽！”

玉爷拿出个布包，说：“昨晚，大明爹说有你那些钱足够了，就把我借给他的两千还给我了，还说今晚来找你喝酒呢。孩子不正缺钱复读吗，这些钱能顶一阵子了，明天快去报名吧！”

玉爷临走前跟我说：“你去复读得争口气，不然可对不住我这酒钱，也对不住那死去的苍鹰啊！”说完，嘿嘿一笑，转身走了……

（原载《今古传奇》2014年第7期 河北曹瑞阳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