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徘徊在诗与美之间
2014-11-14白谷
■白谷
独白,徘徊在诗与美之间
■白谷
诗的语言是美的语言,即明朗清新的文辞美,音韵抑扬顿挫的节奏美,极寓表现力的凝练美,等等。如果舍弃了这些特点,诗的语言与散文、小说、戏剧的语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感情之于诗,犹如血液之于人体,犹如水分之于草木,是生命之所在。情感一旦僵化、凝固,血液必然停止流通,诗也就失去了生命力。
诗人闻一多先生曾说,“诗人的天赋是爱,爱他的祖国,爱他的人民”,我以为这种爱,实际上是一种力量,一种推动诗人与时代、人民一道前进的力量。
一个真正的诗人,需要的不仅仅是真诚,而更需要的是真诚与人生深刻领悟的统一。
想象不是杜撰。诗的一切想象都源于客观现实生活的提示和暗示。
不是么,假若石油不是液体、不是能源,那谁也不会想到它是使祖国苍白的面容红润起来的血液。
我不知道,为什么诗人诗里犀利的锋芒,会在诗人自己的额头留下深刻的皱纹。也许,那是诗人思索的印记。
在约会的期待中,当少女突然发现自己的恋人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她的眼睛为什么变得格外明亮呢?
构思,即剪裁。
剪裁,当然需要技巧。但更主要的却是灵性,即对生活给你提供的诗的素材有自己独到的剪裁方式。
别出心裁,方能耳目一新。
我喜欢独处,因为只有独处时,我才真切地感受到内心的躁动,听到自己心灵深处的喃喃细语。
恋人们喜欢独处,大约也是这个原因。
由此及彼或由彼及此的想象叫联想。显然,联想需要联系,但联想又不仅仅是联系,它是联系的升华,而这种升华又常常与经验有关。
所以,“联想是经验与经验的呼应。”(艾青)
一个美食家告诉我:美味是咀嚼之后的感受。
诗人啊,你的诗能经得住读者的咀嚼么?
写作哲理诗,不仅要有艺术功力,更要有丰富的生活阅历和深刻的生活体验,只有这样,你才能从丰富但又普通的事物中发现生活的哲理,并将自己的体验与思考融进形象里,结晶成诗。
一颗种子迫不及待地开始萌动,除了有供它生根的土地,还需要有水分、肥料和阳光雨露;同样,一首诗的萌动,也一定有一种情感、一种感知、一种体验……
诗,是诗人主观和客观世界的一种契合。当诗人的这种契合即诗歌作品以某种形式满足了社会的精神需求后,这些诗歌作品也就比诗人更具社会意义了。
诗人之所以与常人不同,并非由于生活对他的厚爱,而是由于一般人感知生活的经验是混乱的,不规则的,零碎的,如一般人在散步时倾听音乐可以认为是两件毫不相干的事,可在诗人的思维里却是一种联系——从音乐的节律中找到脚步的音韵,从而形成一种新的感知的经验。
正如真理再前进一步就是谬误一样,含蓄再前进一步就是晦涩。
对于一个画家来说,有一双犀利敏锐的眼睛和有一双灵巧朴素执着的手也许够用,而诗人仅有犀利敏锐的眼睛和一双灵巧执着的手还不够,他必须还要有一个睿智沉静的大脑。
散文和诗是有区别的,它们的区别就在于散文是要再现客观现实,用理智去寻找它要观察的对象,而诗却是要去捕捉心灵的幻觉、意象,使理智感动。
顿悟,就是一旦际遇,它会有力地触发、唤醒储藏在记忆里的对某一类事物本质的认识,并把这种认识快速地接通联系,导致新的发现。
顿悟,不是技巧,顿悟是一种能力,这种能力是建立在作家自己特有的生活经验和对客观事物深刻理解的基础上的。
诗的形象的意义不仅在于它本身的客观内容,更主要的是赋予它的象征意义,即把虚幻飘渺抽象的思绪注入坚实、生动、具有质感的形象,使其成为可见、可听、可闻、可感的具象。
在社会的转型期,生产力与文化发展的非对等性,决定了今日诗歌在商品大潮中的尴尬地位。
离生命和思想近些,离物欲和繁华远些,我时时这样告诫自己,虽然我也和常人一样,不能不为物欲和繁华所诱惑。
你想做一个诗人,你就必须是一个安贫乐道的苦行僧和殉道者。
诗人令人羡慕之处不在于他的声名、学识、才智。而在于他有一颗易动、好奇、天真、热烈,对生活充满热情和向往的年轻的心。
一切艺术都是个性的,诗也一样。但也有共性,那就是诗对每一个具体的诗人都是独特的,都用自己独特的乐器演奏着同一支交响曲——时代交响曲。
诗的韵律,其实就是诗的运动。这种运动是由情感的亢奋开始,而以理智的沉静结束,这种诗人内发情感的律动的韵律,造成一种跌宕有致、和谐均衡的节奏,其目的就在于延长诗的思想。
口语之所以能入诗,是因为一句生动活泼且充满情趣的口语,远胜过十句言之无物且华美的诗句。
诗人以自己敏锐而沉静的目光,去观察透视某一事物或物象,寻找自己的人格和精神特征。
所谓抒物外之情、寻象外之意就是这个意思。
诗情与诗意的捕捉与把握,需要诗人对客观现实生活,有自己独特的感受,而诗人这种对于事物的发展变化的反映能力的强弱及其敏感程度的高低,决定着诗人的艺术生命。
意象,其实就是“在瞬间呈现的理智和感情的复合体”(庞德)。
意象的创造,就是将眼前景,心中象,与主观情思交相渗透、融合、改造、变形以扩大诗的意蕴的弹力,使诗蕴含更丰富的暗示与象征意义。
因此,意象的创造,虽重于理性的“知”,但更重于感性的情。
只要你的眼睛不患色盲症,你就会发现生活的绚丽多姿和丰富多彩。
“事物通过感觉被感知,我就是通过它将一种认识世界的方法引入诗歌的。”(埃利蒂斯)
没有艺术直觉你怎么会感受生活?没有思想睿智你怎么去感知生活?“感觉到了的东西,我们不能理解它,只有理解了的东西才能更深刻地感觉它。”(毛泽东)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仅仅有艺术直觉,那他还不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诗人,既具有艺术直觉又具有思想睿智的诗人,才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诗人!
形象的翅膀如果不背负自己的思想,它是不会穿风破雨飞向远方的!
灵感,与其说“是诗人的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最愉快的邂逅”(艾青),不如说是缪斯女神对于那些夜以继日苦心追求者的一种酬报。
心灵可能是炽烈的,也可能是恬静的;可能是深沉的,也可能是浅显的;可能是宽阔的,也可能是幽深的……
去发现心灵、认识心灵、开掘心灵,这是诗的使命!
据传南北朝时的画家张僧繇,独擅画龙,他在壁间画龙,不点眼睛则一切如常,可一点眼睛,龙便破壁而飞。“画龙点睛”这句话,就由此产生。
诗也有诗眼,即诗的传神之笔,有了它,不仅诗活了,还可借助它洞悉诗歌思想艺术之精髓。
诗是一个爱美的少女,让她自己去选择适合自己身材和气质的时装吧,以使她把自已打扮得更美。
诗,不仅仅只是时代的触角,去捕捉和感受那些社会生活中最微小最精细最敏感最隐秘的变化,同时,诗也是时代面部上最强烈而又最细腻的表情。
从诗歌中去感悟生命,那是读者的事,而深入到生命中去感悟诗歌,那是诗人的事。
诗歌史上,大凡充满生命活力的不朽诗作,都是那些倾尽毕生心血以生命殉诗的诗人所留下的。
构思,即组织。构思的过程,即是对于原料(情感、感觉、思绪、事件、经验)的组织过程,也就是说是诗人构想的艺术蓝图。而写作,只不过是按图施工而已。
诗人和哲学家都必须有一双敏锐的眼睛和一个思辨的大脑,但它们作用和功能的结果不同,哲学家是从发现中去思辨地证明,而诗人则是从发现中去用形象显现。
诗人,常从画里观出诗意;
画家,常从诗里读出构图。
诗是无声画,画是有形诗。
生活的矿石,经过火的冶炼便炼出诗的铁来。
冶炼的火,是诗人的热情,但这还不够,还需理智的水淬火,那经过冶炼和锤打的铁才会在冷却中成钢。
郑板桥题画诗云:四十年来画竹枝,日里挥笔夜里思。冗繁削尽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
这是谈画,也适合写诗。画到生时之“生”,是熟而后生,即别开生面之“生”,独辟蹊径也。然而,没有四十年来的专一,“日里挥笔夜里思”的执着,是很难达到“画到生时是熟时”的境界的。
每一个时代杰出的诗人,都会给后来者设下逾越的障碍,因此他们杰出的诗作就仿佛一座一座山峦,耸立在通向缪斯殿堂的路上。
诗,重在炼意,但炼词炼句也不可忽视。有时诗中只动一字,或者只将语词排列组合方式稍加调换,诗的境界即相距十万八千里。
“人们在那里高谈阔论着天赋和灵感之类的东西,而我却像首饰匠打金锁链那样精心地劳动着,把一个个小环非常合适地连接起来。”(海涅)
是的,诚实的劳动,是走向成功的阶梯。
独立思考需要独立的空间,这也许是诗人喜欢独处的缘故吧!
艺术的较量,实际上是人格的较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诗人注重理想、道德、情操、胆识的培养,实在是富才之道。
如同没人挖掘到地底的深层地下水不会喷出来一样,如果你没有挖掘到诗所需要挖掘的生活的深度,生活也就不会给你呈现出诗意。
古人云:“诗不可强作,不可陡作,不可苟作。强作则无意,陡作则无益,苟作则无功。”
诗,要有深刻的思想力量、浓郁的感情色彩、真实的生活感受,而所有这些都必须来自自然,自然而然地从心底涌出。
热情,生命之火。
一个诗人,囿于自我而对生活失去热情时,那么他创作的生命离坟墓也就不太远了。
诗人的艺术功力,不在于他感受自然表现自然的能力,而在于他以充满活力、别具一格又使人意会的思想来驾驭自然解释自然的能力,这也是诗人艺术功力的真正之所在。
诗人的每一首诗,应该是诗人刻意想象创造的生活的一部分,诗人最大的悲哀,我以为莫过于他刻意创造的想象不能使他的读者与之分享。
我常常望着桌上空白的稿纸发呆,只是当那一片空白唤起我填充的欲望时,我才拿起笔来写诗。
七个音符经过不同的排列组合尚且可以创造出变幻无穷的乐章,那么比音符不知要多多少倍的语言文字,为什么不能创造出比音乐更富变幻更富魅力的诗章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诗人创造出来的想象、意象、美以及由此而组成的艺术都是诗人自己的梦——理想的世界。
倘若没有梦的向往,这个世界该是多么的死寂和枯燥乏味啊!
纸花、绒花、绢花、塑料花等,其工艺之精巧几可乱真,然而它们终究不可能代替鲜花。
鲜花与其他各种工艺花的根本差别就在于它们和泥土的关系。
自由诗,是对古体格律诗的一种反叛,因此,当它挣脱古体格律诗的束缚与羁绊后,它就犹如一匹灵动的马,永远拒绝模式和僵死。
还是让自由诗这匹灵动的马,在诗歌天地里自由地驰骋吧!
炒菜做饭讲究掌握火候,火候不到则生,火候过头则糊。
诗的情感、意象、构思也要掌握火候,火候不到就不要硬作、强作。
铺在我案头的稿纸,亦如展现在我父亲眼前的一片广阔的土地。
写诗,其实也是一种耕作。
读诗读得拍案叫绝时,常在诗的结尾处,因为这时是思索、想象、再创造的开始。
因此,诗意的充盈、诗味的含蓄以及读后不忍释卷、味之不尽,“全在尾句”。
远离时代、远离现实、远离生活,那么,你的诗要远到什么地方去呢?这使那些生活在这个现实世界的人们又怎么去接近你的诗呢?
诗之所以失去读者,恐怕这也是原因之一。
与其说简洁是一种技巧,不如说是一种机智。所谓简洁,其实就是不想说出而最后不得不说出的话。
“诗到语言为止”吗?
不,语言总在追觅情思,因此,语言总是竭尽自己的力量去适应情思的力度、节奏、声响等等。
离开了情思,语言只能是空壳。诗的独特之处,就是用诗意的语言表达某种思想,使之成为艺术,因此,“诗是一种精神。”(E·福斯特)
诗的丰厚和丰满,并不在于题材的大小,而在于意象的张力,即意象所贮的内蕴力的强弱和对意的负荷量。
诗的语言是明显的,而语义则是隐含着的;语言是能指,而语义则是所指。
正因为如此,你不可能通过不费力的阅读便一目了然地明白诗写的是什么,你必须沉进诗里,才能领悟诗的意蕴。
诗是诗人真实的声音,不是写作技巧或者什么其他的东西?!
离开了真实,诗就失去了生命。
“一个诗人仅仅不合情理,就只有他自己和他所爱的人看得懂,那十分可悲。一个诗人完全合理,甚至笨如牡蛎也看得懂,那也可悲。”(聂鲁达)所以我写诗时,总是力图写得含蓄而不晦涩,单纯而又富有寓意。
意象,是意义与物象的有机结合物。意象的具象化,总是一种由表及里由浅入深的复指结构。因此,意象最具象时往往也最抽象,抽象力越强,意象的蕴含力也就越大,也就更富有诗意。
诗的意象的获得,其实就是诗人情态、生活经验、智力结构同外界事物奇妙结合的新生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诗的意象的获得,使诗有了生命。
“诗,就是一种对生命与宇宙的感悟。”(洛夫)因此,一首诗所要表达的东西实际上只不过是生命或者宇宙的瞬间而已,而对这瞬间的捕捉或获得,除了诗人的想象和激情外,恐怕更多的还是机智。
诗的本质,其实是诗人生命本质的积淀和张扬。所以,诗人在创作一首诗时,总是力图对自己作一次深刻的挖掘,一次无情的展示。
意象,与其说是意中之象,还不如说是一种心理感觉的象征物,一种潜意识的内心图像。因为意象其实是具象的变形,而这种变形又得力于心理动力——心灵的激活。
一个真诚的诗人,总是立足自身的生存,无论你想象的翅膀飞得多高多远,也只能从自身的生存开始。
可以这样说,一个诗人只有在懂得什么是生活后他才真正懂得了什么是诗。
不要企图让每一个词在你的诗里稳妥地站着,有时你不经意给它们稍稍挪动一下,或许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哩!
如果说,理论提拱给人们的是说教与解释,那么,诗或者艺术则唤醒或改变人们的感觉。
“诗的韵律不在字的抑扬顿挫上,而在诗的情绪的抑扬顿挫上。”(戴望舒)从这个意义上说,炼字不如炼意。
诗人,是人类灵魂的引渡者,他应该引领人们穿过日益物化的世俗生活的走廊到达精神世界的乐土。正因为如此,诗人才应具有先验的超前意识;所以,深沉的、透人心底的孤寂,是诗人异于常人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先行者总是孤独的。
诗歌的最高意义,就是为了感觉和领悟的需要,用纯粹的艺术语言对神秘莫测的人类灵魂和精神世界作一次又一次的深入探险。
感觉,不是诗人的专利,只是诗人的感觉比常人更敏锐一些,即是说他的触角或在人们习以为常的事物中有了别开生面的发现,或从人们熟悉的表面深入到人迹未到的底处,有了前所未有的发现。
你见过纸花、绒花、绢花、塑料花么,这些各式各样的工艺花之所以还有市场、还有销路,这恐怕与它艳丽的色彩和巧夺天工的各式各样可以乱真的花形有关。
形式的美,也是审美不可忽视的。
诗不在于表现什么,而在于诗人的内心要诉说什么,这种内心的倾诉或宣泄,不仅是诗人对外界事物的艺术反映,更是诗人留下的审美经验和心灵的历程。
抒情、凝练、简洁,使诗不允许作具体的描绘,因此诗人总是选择个别的、偶然的、细小的事物去展现广阔、深刻而重大的社会内容。
然而,究竟抓住哪一斑而能使人窥见全豹,这就要看诗人的创造力了。
诗言志,歌咏言,是说诗可以直抒胸臆,但诗人在直抒胸臆时,总是力图摒弃概念用形象说话。
这是因为,诗和其他艺术一样,其魅力主要来自形象。
朴实,不仅是一种艺术风度,更是一种人生态度。惟其朴实,你才有力量拒绝浮躁、摒弃虚伪,而以敏锐的目光洞察生活深处真实的东西。
报载,琵琶演奏家刘德海在清华大学演奏《十面埋伏》后,听众热烈鼓掌欢呼,使刘德海抱着琵琶激动不已,他连连感谢说:“没有知音也就没有音乐家。”
是不是也可以说,没有懂诗的读者也就没有诗人呢?
艺术之所以崇尚质朴,是因为质朴比起富丽堂皇、华丽奢侈来,倒是更接近人的心灵些。
写诗的过程,说到底就是诗人对自身的加工与完善的过程。一个诗人,如果只注重自己创造的艺术追求而忽视了自身主观精神的完善,那他的艺术生命注定是短命的。
在我们读到的不少苍白的诗里,我们不是也读到一个精神阳痿的诗人形象么?
经验存在的价值在于对未知生活的把握,但经验不属于诗人,这是因为诗人的每一次创造都意味着这一次,是新鲜的、独特的,因而也就不是一种经验的。
就诗的本质而论,在我看来,即是用最简单而又富于表现力的语言写出人类最丰富最深刻的思想和最鲜活的心灵。
正因为如此,我以为诗人的一切努力无非是对语言的创新和对人类生命意识的拓展。
技巧固然重要,但技巧只有服务于诗的情感内容才能提高到技巧的水平,否则,如果诗的内容、情感以及由此营造的诗的境界是些小气的东西,那么,你纵然有任何高超的技巧也不能挽救诗的失败。
古人云:“文以载道”,“文者贯道之器也”,“道得之于心,然后吐之为文章”,这里所说的“道”,其实是哲学,即是一个人对世界和人生的种种感触和反思。
如今我们一些诗歌为什么显得苍白,缺乏力度,毛病恐怕就出在这个“道”上。
诗所表达的常常不过是一个瞬间而已,但是诗人把握的“此时此刻”的瞬间,离不开已经逝去或正在逝去的“彼时彼刻”的体验,也就是说,“诗的经验是瞬间的经验同时又是一生的经验。”(艾略特)
提高人的素质,关键在于少生优育。同样,提高诗的质量,关键也在于“少生优育”。
因为,诗是诗人精血孕育的生命。
“为赋新词强说愁”之所以不可取是因为没话找话说,一个人写诗,常常是心里有话要说,不吐不快,便借情感驱使语言作内心的倾诉。
可见,诗人写诗完全是诗人生命情感的一种需要。
诗,以情动人。“没有感情这个品质,任何笔调都不可能打动人心。”(狄德罗)情之所以动人,是因为诗人从内心发出的深情强烈地感染了读者,并与之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可以说,“感情是诗的天性中一个主要的活动因素,没有感情就没有诗人。”(别林斯基)
灵感与生活的结合,有时是一见钟情的邂逅,而更多的时候是阴差阳错的感叹和失之交臂的遗憾。
一个诗人的真正贡献,我以为就是在他一生的写作中为人类贡献一个或几个鲜活的意象。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一个人与其在一生中写浩瀚的著作,还不如在一生中呈现一个意象。”(庞德)
暗示在诗中之所以显得重要,是因为诗不指向概念,而是逼近悟性的感觉,而在这种逼近的间距中,让人去体会和感悟诗的意蕴。
如果没有暗示,诗也失去了动人心旌的魅力。
诗的体验,其实是一种生命的体验,灵魂的体验。因此,诗人在寻找人类命运的轨迹和灵魂的抽搐中,必须全身心地投入,用自己的整个生命来观照世界。诗人如果没有强大的人格力量,又怀着被遗忘的恐惧,是不会有献身这种体验的。
诗坛之所以显得浮躁,这恐怕是个原因。
诗的鉴赏力来自欣赏者内心的感悟,而一个内心贫乏的人是无法从诗中领悟或感悟到一些什么的。
“遭到生活反驳的经验,是比其他一切更为诗人喜爱的东西。”(勒内·夏尔)这是因为诗人往往是些打破习惯的人,他们对于社会现有秩序、现有状况并不一定正面切入,有时从反面切入反而效果更好。
“艺术作品的本质并不在于去发现潜藏于其中的人的个性,而在于发现从艺术家的思想和心灵到人类的思想和心灵中那种高于个性和表达出来的东西。”(荣格)艺术家们总是以自己独特的情感体验和思维方法表达这种高出个性的具有普遍意义的东西。
在一些杰出的艺术家的作品中,我们不是可以感到整个人类的存在吗?
这个世界上值得吟唱的东西实在太多,然而诗人的心智与感官上的装置有其限度,因而每个诗人的嗓音也是有限的、激情的热度也是有限的,这就迫使诗人用有限的嗓音,唱最深情动听的歌。
写诗对于我来说,只有屈从心灵,服从来自真实的生命本体的感知,因此,愉快也罢痛苦也罢,都是为了得到一次机会使自己的身心获得解放。
诗歌的大批生产,实在是时代的误解与浮躁的产物。诗应该是晨钟、暮鼓、长箫、短笛,而不是夏日的蝉鸣。
失去审美愉悦,失去节律和韵律的蝉鸣,只能叫人生厌。
诗人之所以是人类“最痛苦的灵魂”,是因为诗人总是力图“体现自己时代经历创伤的良心”(圣琼·佩斯)。
审美情趣,也许会随着岁月的变迁和时代的更迭而发生变更,但是人类有些基本情感却是亘古不变的,诸如渴望友爱渴望真诚等等,这是人类从一开始就具有的基本情感。这也许就是人类一些经典作品得以代代相传的缘故吧,因为每个经典作品都是这些基本情感的表白和坦露,都是人性的梦。
在抒情诗里,诗人在切入自己的内心深处时,总是穿过生活的表层使自己独特而鲜明的个性与具有普遍本质的人性相互融合在一起,使诗的内蕴更丰富也更深刻。
因为读者读诗,不仅仅是从诗里去感应诗人的心灵,同时也想从诗里走进自己的世界。
“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梨一筐。”这虽是一句俗言俚语,却道出了接受美学的一个原则。
一次,几位诗友在一起聚会,酒过三巡之后,一位诗友有些得意地说他今年可以出几本诗集,诗人叶文福听了,便笑着对他说:我将以一首诗把你的几本诗集打倒。
不久,诗人叶文福以一首《将军,不能这样做》饮誉诗坛,使之诗名远播,而那位一年出数本诗集的诗人不久却在诗坛销声匿迹了。
是的,一首好诗远远胜过千百首平庸之作。
一个诗人不可能离开他生存的环境而卓然超群,他的灵感只能来源于他赖以生存的客观世界,所以,一个诗人有什么样的生活经历常常决定他写什么样的诗。
诗应该努力使人们看到人的灵魂深处最深沉的东西,这是诗的任务之所在,而诗之所以难写也就难在这里,一个人还有什么比藏在灵魂深处的东西藏得更深的呢?
所以,诗的全部活动就是为了寻找人的灵魂深处的东西。
感觉,应该具有一种跨越时间和空间的穿透力、扩散力和凝聚力,只有这种感觉才能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和任何事物上感觉到新鲜的东西的存在。
这是因为艺术总是在人们对存在的最深感觉中产生出来的。
就一个诗人来说,只有当他摆脱经验和智慧提供的哲学阴影,穿透那些浮华与表面的东西,并在生活深处对生命形而上切切实实去把握、去体验时,他才有机会真正触及到诗。
诗意传达,与比喻关系甚大。
比喻要新鲜、奇丽,即使不能新鲜、奇丽,至少也要变故为新。尽管一切比喻都是蹩脚的,但诗意的表达缺少比喻,那也许是蹩脚的多少次方了。
在现实生活的阳光里,诗人总是力图用一个取火镜将生活缤纷的阳光凝集在一个焦点上,使之发热发光并且燃烧起来。
这凝集光束的焦点,最集中地体现了诗人对生活诗意的表达。
讽刺的艺术,就在于让人们在诙谐幽默的笑声中感觉或领悟批评的尖刻与犀利。
从某种意义上说,诗是诗人的宣言。但是,诗人在表达自己的意念时,总是千方百计地逃离抽象的概念,而将其浸在感性的形象里。这是因为,诗是抒情的艺术,而诗人意念也应该是抒情的意念,是诗人激情与思想撞击后迸射出的绚丽的光芒。
人们之所以喜欢哲理诗,是因为较之生活它更富哲理,而较之哲学,它又更接近人们的直接经验。
诗人在观察生活时,他形象的笔触总是借助哲学思索的触角才伸向生活更深邃、更广阔的领域。
没有哲学,一切艺术都将是苍白无力的。
“真正的艺术创造就是艺术想象的活动。”(黑格尔)“诗人最重要的才能就是运用想象”,“没有想象就没有诗”(艾青)。但是,想象可遇而不可求,只有当想象自己张开丰满的翅膀时,它才飞得高、飞得远。
在最热闹的时候感受孤独,在最寂寞的时候体验充实,这不应该是诗人的技艺,而应该是诗人的品质。
诗,不仅要从人类最基本的精神入手,也要从人类的崇高精神入手;但是,人类精神的运作和展示任何时候都是朝向流变和未知的,这就为诗人提供了丰富的广阔的想象的空间。
有时,诗人感物生情、据象生情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诗人自己情感的宣泄或精神需求,但读者从诗中却不仅仅只是感到诗人心灵的搏动,更感到理想和情感对客观现实的艺术改造,感到生活的美。
正因为如此,一些诗人的作品比他个人的命运更富有意义。
诗人在他的创造生涯中,非常注重生活积累,这是因为诗人的生活积累越丰富,它提供给诗人想象的基础也就越坚实,而这种想象也就越有生命力,越能深刻地反映和表现出事物的本质。
从这个意义上说,诗的表现力和生命力,全在于汲取生活沃土的营养。
有人用诗写生命,也有人用生命去写诗,诗坛留下来的是后者。
诗,虽然与诗人的智力、技艺和经历有关,但说到底是与诗人的灵魂有关,诗人的灵魂决定了诗的灵魂,诗人灵魂的质量决定了诗的质量。
在一切艺术中,诗是一种凝练、概括、隐含的艺术,正因为如此,构成诗的语言必须具有弹性、张力和冲击力,这样才能扩大诗的意象空间、深广诗的内涵,从而给读者打开审美的诸多向度。
诗是一种感觉、一种幻觉、一种情绪,或者说是主体客体交流交织的一种激活,因此,诗人对感觉、幻觉、情绪的激活,实际上也是对一个诗人生命力与艺术力的一种检验。
诗靠想象而生,但是想象不能凭空而来,它总是建筑在感觉的基础上,感觉越丰富,它为想象提供的素材就越丰富,想象也就越丰富。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诗是感觉,是一种形象地传达感情的艺术感觉。
诗人选择诗作为自己生命的基本存在方式,其超越功利的特质是不言而喻的。诗人们是将诗作为目的本身,作为自己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只有如此,你才可以理解诗人为什么执着得近似飞蛾扑火地献身诗歌。
在诗中,真情并不是一切,诗除了真情之外的东西还很多。诗人和诗评家们之所以如此强调诗的真情,是因为在当今诗坛上许多诗人连这起码的一点都缺少罢了。
真的东西,总是比虚假的东西更能经得住时间风雨的剥蚀。
是的,并非每一个自甘清贫与寂寞者都能成为诗人,但不甘清贫与寂寞的人是绝对成不了诗人的,这是毫无疑义的。
所以,诗人应比常人更甘于清贫与寂寞。
诗是一永远无法圆满的梦,因为梦的存在,才使我们在日益物化世俗化的生存环境里获得一处用作礼拜的神圣场所而得以生存、繁衍下去。
仅仅就这一点,人类就应该感谢诗。
传统,就像一个原罪——一个遗传基因,我们无法挣脱。
拒绝传统,其实就是拒绝根。
诗的感觉也许不难寻找,但诗的创造不仅在于对诗的感觉的寻找,更在于诗的感觉独特新颖的触角以及其所含的思想容量和艺术品格。
这也许就是许多诗人苦于没有突破、缺乏创造的原因之所在。
诗的语言效果其实就是字词搭配的艺术,一个在语言上有着精深造诣的诗人,他总是力图避免用生僻的字词而选用人们熟悉的最恰当的字词放在最恰当的位置上,从而使那些人们熟悉的字词闪烁出意外的光彩。
纵观中外诗史,诗的艺术魅力的大小,思想价值的高低,与同时代的反响并非总成比例。这就是不少杰出的诗人潦倒于现世,却闻达于未来的原因。诗人永远是时代的陌生人,由于他们审美意识超越时代而注定不为世俗所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