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鸣诗歌及评论

Maxiaomingshigejipinglun

牢中的母亲

要怪就怪乡村和城镇

是它们把母亲锁住

一个70 多岁的老人

没有想到晚年会命犯牢灾

如今，她最好的伙伴是门是窗

是一段段自由来去的空气

习惯下地干活、习惯鸡鸣狗吠

而今她要习惯晚睡晚起、车辆轰鸣

还要习惯房间里自己踱步的身影

我不止一次仰望到这样一幅画面

5 楼之上，母亲正在用一双昏花的眼睛放风

苦命的母亲退出了庄稼人的江湖

在没有炊烟的地方过着囚犯式的隐居生活

她总在等待，钥匙的响声

她总在等待，商品房外的人开门

喊一声“妈”，叫一声“婆”

来自故乡的坏消息

蚊子伯、岩生大公、牛崽妈

一条条死讯从故乡出发

越来越短

越来越锋利

“这是他（她）的老路”

寨上人安慰亡者、生者

零星爆竹加诵经声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喝酒吃肉

一口黑棺材黑得刺眼

闭上眼我能遥想故乡白事

来自故乡的坏消息

我最想听到的是某某病死

若有突遭不幸、客死他乡、服毒上吊者

我会刨根问底

逆死讯而上

我有着不可告人的妄想

是想潜伏在何时何地

在关键一刻

救他们一命

多想变成一粒种子返乡

几声布谷鸟叫

把母亲催得汗流浃背

母亲和一把锄头并肩

从城市返回的种子品尝着她的汗水

在土地里开始了茁壮的长势

母亲以锄为凳抚摸春天

又喃喃自语地重复着她的重复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我在听不到布谷鸟叫的远方

我一直想变成一粒种子

潜伏在一包种子中回到对门弯

让母亲种在最肥的那块地头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到了秋天，就会收获大把的马晓鸣

然后，一些马晓鸣就可以陪她面朝黄土

一些马晓鸣就可以在天涯想她

小镇所见

小镇，昔日一条河一分为二

现在有数不清的河流，正在把它瓜分

车站、加油站、超市、宾馆潜伏在一米多深的积

水里

轿车、摩托车、垃圾在水中安睡

除了一只拖鞋想爬上二楼

看不见挣扎的迹象

途经泉都大桥、过红绿灯

在佛顶山大道，有市民坐上冲锋舟

当时还有小雨

市民们涌向大街、小巷，像另一种洪水

席卷小镇

被水冲走的市民

成为这个上午津津乐道的谈资

盖过卖马打滚、豆腐干、油条豆浆的声音

水，雕刻者

一滴水言晶莹

两滴水道无声

三滴水曰滋润

万滴、万万滴水摇身成雕刻者

瓢泼太小，滔滔之水

下凡的魔兽

挥舞着雕刻刀

在贵州石阡的肌肤上

又刨、又戳

彼时雷声助阵

闪电为它们抛光

雕刻者的技法显然拙劣

街道变形、房屋破碎、河道扭曲

摆在大地面前的这幅作品

是一幅满目疮痍的样子

有人在纸钱上写下：

2014 年5 月25 日

或

2014 年6 月4 日

像极了一个人

身材矮，着青蓝色衣裤，穿棉球鞋

让我注目的是头发花白、拄竹竿、衣服上有泥屑

更重要的是这个蹒跚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人

不可能，那么多的寨邻已将他拥入大地

我端着他的牌位，已从三年前春天的山上回家

后来无数次的相见，只是在梦中、在疼痛的文字里

看着这个人慢慢穿过小镇街道，背影走远

好几次我差点追上去、差点脱口而出

一匹水在千工堰奔驰

一匹水它蜿蜒、向下、沧桑

追赶光阴

一匹从大山胸脯出发的水

在戴家坝的族谱上悄悄和农事猜拳

和粮食干杯

千双手都成为一捧影子了

这些水还在流啊流

一匹水在千工堰奔驰

以120 公里的车速

把青山和大地抛在脑后

墒情在前，它按捺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