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兜子鸡蛋

□文 立

一兜子鸡蛋

□文 立

五保户王顺七十多岁了，住在村北头的小院里。他无儿无女，只有个侄子王平在大城市里工作。王平对他不错，逢年过节都会来看望他，或者给他邮寄些钱物来。

王顺在村子里人缘挺好，有什么事儿，都会有人主动来帮忙。比方说房子漏水了，会有人张罗着来维修；地里庄稼该播种或收割了，也会有人搭把手；冬小麦该浇水了，也不用王顺操心的，王翔、王乐、王安等小辈人连吩咐都不用就做好了。

王顺生活得很好，天天优哉游哉，快快乐乐的。偏偏这一年，王顺病了。王顺的病来得挺突然，刚才还好好的，正站在街上说话呢，冷不丁竟跌倒了！

哎哟，村里人见了，就慌了，赶紧找车送医院。还不错，送得及时，加上村里人轮番地精心照料，王顺在医院住了些日子后，出院了！

出院是出院了，可后遗症落下了：说话不清楚了，含含糊糊的；走路不稳当了，一挪一蹭的。

王翔等人再跟王顺交流，王顺就激动，就掉眼泪，翻来覆去只一句话：我连累大伙儿啦……

王翔说，什么话？谁让咱生活在一个村里呢，我们不帮衬谁帮衬？

是啊，应当应当的！王乐、王安也附和着。

王顺的侄子王平回来了，执意还清了大伙儿凑起来给王顺住院花的钱。开始大家还推脱，可推脱了半天，见推脱不过，只好接了。王平说，想把王顺接到城里住上一阵子，以便自己照顾他。

谁知，王顺却连摇头带摆手的，吞吞吐吐着说，不去……别扭……住不惯！

是啊，城里哪有自个儿家里舒坦？老了老了，王顺又怎愿意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土地和乡亲们呢？村里人理解。

王翔、王乐、王安等村里人就一个个地对王平说，算啦，就让王顺叔继续在村子里待着吧，有大伙儿呢！

终究，王平拗不过王顺。王平也不能总陪着王顺的，他见王顺康复得能够自理了，就决定要走了。

王平走那会儿，只有王翔在。王平说，翔哥啊，你离着近，以后我叔就拜托您啦，有事儿千万打电话啊！

王翔说，放心吧，没事儿！有我呢，还有大伙儿呢！

王翔去送王平，要分别了，王平忽想起了什么。王平说，翔哥啊，等等！

王平说着，就跑进街旁小卖部。王翔正纳闷呢，王平已经从小卖部里拎着一兜子鸡蛋出来了。

王平把一兜子鸡蛋往王翔手里塞着，同时还递过二百块钱。王平很动情，很真诚，说，翔哥啊，算我的一点心意，以后您费心啦！

王翔愣了片刻，便推辞，可推辞半天，也没推出去。只好说，这样吧，这篮子鸡蛋我要了，如果再要你的钱，真就见外啦……王翔只收下了王平买来的一兜子鸡蛋。

要过冬了，人们聚集在院子里帮着王顺打煤球。干着干着，一个人就说，翔哥啊，你得多干点吧，王平曾给过你一兜子鸡蛋呢……

王翔听了，当时也没往心里去，还说呢：是啊，那天王平临走非给我留下一兜子鸡蛋，我不要都不成……

他，硬给你一兜子鸡蛋啦？王乐语气里透露着羡慕，说。

王安眨巴着小眼睛，话语里也显出妒忌了，说，看看，敢情王平跟你关系好呢，只想着你啊……

其他人听了，心里就暗暗添了些不平：大家都一样帮着顺叔，咋就只给王翔一兜子鸡蛋呢？

渐渐地，去王顺那儿照看的人越来越稀，次数也越来越少。最后竟只剩下王翔积极些了。

开始，王翔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可这一天，在一个墙角，他意外偷听到了王乐和王安的对话。

王乐撇着嘴跟王安说：他王翔就该积极嘛，凭什么王平不给别人只给他一兜子鸡蛋呢？

王翔蒙了，傻了。王翔想，莫非一兜子鸡蛋就把我收买啦？

这么一想，王翔也漫不经心起来了。

这样，王顺那儿冷清了。

一冷清，王顺心里便挂火啊。一挂火，坏了，病又犯了！偏偏这次没被人发现。王顺不能喊也不能动。

两天后，人们才发现王顺死了。

等发送了王顺，人们埋怨王翔说，你这人咋这么不可靠呢？算白给你一兜子鸡蛋啦……

王翔更后悔啊，他拍打着脑袋，暗说，我干吗要接受那一兜子鸡蛋呢？

（原载《小说月刊》2014年第10期 河南李金锋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