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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义擦亮了诗歌
——刘年诗歌小论

2014-11-14魏克

天津诗人 2014年2期
关键词:波涛短句长句

魏克

多年以来,中国诗坛一直流行着一种恶习,就是诗人们都在热烈地谈论着所谓的“语言”和技巧,很少谈论诗意和诗歌内容本身。这导致一个诗坛怪象:诗人们都不谈诗,他们只谈语言。仿佛诗歌除了语言和技巧,其它一切都是次要的。

“意义”表达的缺失,是中国绝大多数诗人写作的一大弊端。没有强大的意义作为表达的背景和语境,句子也就失去了意义,再看似巧妙的句子也都是灰暗无光的。

也就是说,中国绝大多数诗人醉心或迷惑于技术的钻研,而忽略了意义的呈现。简单地说吧:他们受困于怎么写,而不是把“写什么”作为首要的追求。因此,在阅读一些诗人的诗作时,我们会常常感到“没意思”

但在读刘年诗歌的时候,我读到了东西,我品尝到了意义。也就是说,在他语言的皮壳里面有东西。

刘年的诗歌,语言干净,诗意纯净。他能把你直接带入到他所营造的诗歌情境之中,让你满脑子都是他诗歌中的意境。意象鲜明,情境真切,这是他诗歌的一大特点。

比如《马》的开头写到:

看戏回来,有七八里田埂

旱田,种着草子花;水田,装满了的月光和蛙鸣

读完以后,你满脑子都是诗歌中的景象:绵延的田野,行走在田埂上的人。特别是“水田,装满了的月光和蛙鸣”这句,仿佛让我们看到了一片片镜子一样闪着梦幻般蔚蓝色亮光的水田。

又比如《刀》的第四节:

上弦月

是悬在城市上空的一柄刀

子夜过后

别在阳台上凝望太久

这段诗的境界寂静冷峭,气势逼人。其意境也很立体鲜明,读之仿佛感到自己就站在刘年的阳台上仰望着幽黑深邃的天空,看弯刀一样的月亮冷光四射,自己的脖子上也冷飕飕的。

刘年诗歌的另一个特点是对于短句的运用。他的短句也如刀,就那么一下一下,又短又快,却直接有力,刀刀到位。我个人不喜欢诗歌中的长句。长句散文化严重之外,因为其泥沙俱下的裹挟能淹没和掩盖技术不足和意义贫乏等缺点,因此也更具有欺骗性,显得虚假,不诚实。长诗的写作也如此。因此,如果不是必需如此的话,一般来说,我对运用长句写作的诗歌都充满了怀疑。而短句如果不是很有力,就会流于琐碎。我想,刘年很好地操控了短句。在阅读刘年短句的时候,我一直提醒吊胆,深怕他一不小心就写得流于琐碎,而结果并非如此。他在短句间留有适当的距离,这反而拓展了诗歌的空间。如《刀》里的这几句:“反转!刀背上有眼,盯着我胸膛/久旱的鱼,听到了波涛”。前一句,三个短句带来的短促感所形成的节奏如刀,直逼胸膛。我们会在他的每个短句上进行阅读停留,而不是流水一样一口气读过之后,使得后面诗句的意义覆盖了前面诗句的意义。他的这类短句,有很多中间的标点是可以去掉的,如“久旱的鱼,听到了波涛”可以直接写成“久旱的鱼听到了波涛”。但如果这样写的话,其内在的空间就小了很多,我们的想象也会局限于河底一条快干死的鱼听到了涛声。而如果分成两句,我们的阅读首先就会停留在“久旱的鱼”这一句上,我们会想象到干涸的河底上呈现的苍白鱼骨。可以想象到半截身子在淤泥下,而上半身的泥已被晒干的鱼。还能想象到各种各样干涸的鱼。而“听到了波涛”这句,想象的空间也很大。这个波涛可能是隐匿而透明的一种波涛想象,可能是远方大雨过后正沿着干涸河道奔流而来的蔚蓝色浪潮,也可能是已经被我们闻到的弥漫而来的阴凉水汽。

由于这种有意识的割裂或并置,在句子与句子之间留下了一道鸿沟或裂缝,拓展了想象空间。

有力的短句,刀砍斧劈一样推进的意义,是我对刘年诗歌语言特点的鲜明感受。

第三,刘年的语言和意象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有着刀锋般的锐利。其意象的侵略性所带来的疼痛感,读之会让人感到心头冷飕飕的,像是被刀割了一下。其中隐含的暴力和残忍只是表象,意义的锐利是其实质。我们被其中的意义割“醒了”,而不是继续处于麻木的昏沉之中。如“我也是一口好刀/肉体,只是我的鞘/彼此再进三寸/就会听到金属相交的声音”,真是有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惊觉。

很多人的诗歌,可以用“麻木不仁”来形容。这些人的诗歌一副僵尸面孔,其语言看似精妙,细想却没啥意思,无非是一堆语言游戏。其情感死气沉沉,没有人味,读之还以为是用写作软件自动生成的。意义缺失的写作是一种冷漠的制造。而如果有结实的意义在里面,就能激活语言和意象。刘年诗歌的一些句子之所以显得精彩,正是和他整体的意义力量分不开的。

意义擦亮了意象,也照亮了刘年的诗句。我们从刘年的诗歌写作里,可以获得一些弥补中国当今诗人写作流弊的方法,可以获得一些借鉴和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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