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深渊——致L（外一首）

牟才

夜在更早些时候，你把手

探入致密的海马里。

磷火上窜，男人飞入跳动的绿皮车，

双唇颠颤。有物体沉入了黑。

你偶尔也在灿烈和明媚之中打转，

不去辩明黑的轮廓，如海水涨潮，

如碎石子从山顶滚落。可是男人

奔走在黑的游乐场，咽下一棵大型植物。

西西弗，他从木头与责任的缝隙内

递出一张纸条。潮气呛人，

茂盛的雾水沿玻璃滑下，发出笑声，

发出人群的金属音，发出暗。

你必须返回水池内，玫瑰丛，

徒手爬上山崖，男人的咳嗽尖又硬。

去抚摸一次恐惧，你和他之间，

长满老茧的橘子，你看着他跌落。

快乐的人儿就要长出小太阳，

你走入他们，带着歉意。另一些时候，

你只身返回林中，言语蜷曲，

注视一根蛛丝自崖顶悬下，如中子星。

春城旧日——献给我的奶奶

红色的蜡烛暗了下去，一如八十年代

少有人还记得昆明的秋天，少有人

还哽咽着。相册上并不被珍惜的爱人

钻入了绿皮车，雨鞋里灌满橙色的雨水，还有

一些背影硬得像石块。六十个小时。

在云南，日子长了些，像是一块湿毛巾

在上海，一座独木桥连接着月亮和镰刀

女人坐在小木凳上，小心翼翼地翻开一只蝉

他们称蝉为知了。夏天男人们总是把西裤卷到腿上，

露出浓密的腿毛。女人们开心极了——

只要从河里探出头来，六个孩子中的一个就能免于被章鱼卷走，那样真好

来，让我们把旧时光搬到粗砺的水泥地上，

别忘了打滚。一会儿，收旧物的安徽人就要来敲门了

他会先询问一块手表，几斤棉花，老式缝纫机，

再问问一盒樟木箱，两抽屉绣花鞋，还有一颗枣子，一位丈夫和四个女儿的价钱。好时代要来了，好时代离我们不远了

每一年，女贞树落下的细碎火苗都会熄灭越来越少的阳光伏于瓦片上，孩子逐渐忘记

戏弄瓢虫的诡计。杨浦公园扩建了四次，篱笆长高了，车站牌不再播报新闻，

近处的事物模糊极了。有人踏入院子，声音落到井里，

坐在石阶上观看声音的形状，关于声音如何沉默

于是，更少的人说话了。不是好时光吗，

哭什么呢？石榴花、月季、太阳花、桃树，叫得上名字的这些都朝向南方。

躲在门后的老太太不再递出一双干净的运动鞋，

她静悄悄地折返回泥地里。此时，这座城市

只是需要一场更旧一些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