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宾馆(外二首)
2014-11-14马暮暮
马暮暮
他们接吻的时候衣橱挪动,一天的垃圾倾翻。每一次都像苍白的床单,因反复熨烫而显崭新。他脱掉落满雪的夹克她的唇膏似乎比往日更紧;一个恒定的拥抱,像一张永远回避的催还账单“这个月——”好似动作突然僵硬,她敏感的词汇又变多了。小白菜,空心菜,芹菜,她想起曾有过的孩子就像想起菜名晚饭曾用尽了她赖以生存的调料,如今也已不复存在了。此刻,她只想失声尖叫并在电视屏幕的幻影中达到虚妄的高潮他能更快些吗?更坚定地,俯冲向她像一只鹰,满身雨水地回到她的浴室该走了吧。他站在马路警示的红灯下,看她在大雪中修补廉价的唇膏。这个二月以及往后所有冬天,他爱她,从不提嫁娶
玉佛寺
这个星期天人多如锦鲤因为又到了初一人潮令他们陌生,伴着心悸她用右脚跨进了右殿他进了左殿以首叩地时是两个对称的半圆
绕完一圈,太热了,她捋着被汗水粘住的鬓发。十一月。异乎寻常的好天气人们被恩泽浸泡着,抢着把手中的香扔进熊熊燃烧的香炉,批量生产焦虑的灰烬。她有些不安,在火的背面用目光搜寻他挤入制造功德的人群当他花了足够久的时间排队、跺脚、叹气
他们俩的名字终于赫然并列在名册上玉佛的手指柔顺地下垂。她被巨大的网一样的宁静俘获,这一刻简直要失声“死亡跟骰子一样,都是可以选择的吗?”
他们的掌心合着同一个人,那个人的黑色喷泉
淋湿过他们。一个月前他还以兜售廉价文字为生,她也只专注于无伤大雅的恋爱
他们曾跟星期天的人群一样冷漠,偶尔行善
直到龃龉的影子撕毁了他们的纸张
锦鲤攒动,他们繁忙着重新拼贴庸常买不起最小的莲花灯,甚至投不进许愿币
离开是傍晚时分她往北坐地铁他往南他们做了一天的亲人以后也将如此
夜泊北京西站
夜色,松动它巨型的颚骨一阵水的气流,撬开蚌壳似的脚跟
白日的人群无声地疏散了
跨过天桥,稀薄的糖浆黏在车站上空
北京——这两下病毒性的偏头疼跟书报亭门口的塑料花一样劣迹斑斑
吞下几粒安定,搅开霓虹的眩晕症
剩余的几粒画着困兽媚俗的眼睛
电动扶梯停运,呼吸系统卡了一下
这一刻的钟声溢出售票大厅
呼啸而过的站台,有青灰色的鸦羽
铁轨双双空心,却一路裹藏着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