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工业革命期间私生子高出生率原因初探

黄微薇

[摘 要]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私生子数量急剧上升。工业革命时期是英国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过渡时期。工业革命时期，农村劳动力大量向城市转移，产生了大量女佣、工厂女工；同时，工业革命中产生的一些行业发展波动频繁，工人阶层的恋爱、婚姻容易遭受冲击；工业革命造成城市中住房拥挤，男女混居比较普遍；工业革命中人口流动性较强，人们接触机会较多。总之，私生子的高出生率反映了英国工业革命带来的社会变化。

[关键词]私生子；英国工业革命

私生子在英国主要是指在婚前出生的孩子，对英格兰和苏格兰教区1750—1850年纪录所做的研究表明，1753年之后出生和登记的私生子女百分比有一个显著的提高。从1561年—1750年，私生子的平均出生比例是2%—3%，而1750年后私生子的平均比例达到5%—7%。[1]对于这一现象，英国学界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研究，[2]而国内学界虽然关注到这一现象，但缺少对这一期间私生子高出生率原因作具体的分析；此外，国内对英国工业革命导致的社会变化研究甚多，但很少有人从私生子的角度来阐释英国工业革命的社会变化。因此，笔者希望探究工业革命期间私生子高出生率原因，并且以此为角度来透视工业革命带来的社会变化。

一

工业革命期间，英国社会中出现了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女佣人数迅猛增长，伦敦街头，“送信的、擦窗玻璃的、扫阶梯的以及那些随时随地陪着雇主的”女佣人随处可见。[3]女佣这个职业并不是在工业革命时期产生的，但在工业革命期间从事这个职业的女性大大增加，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这是因为：工业革命的兴起，破坏了乡村家庭经济的基础，手工业日渐衰落，从而导致劳工阶层女性向城市的转移；而城市里新兴的中产阶级妇女成为“家庭天使”，从以往繁重的家务中解脱出来，形成了城市中产阶级家庭对女佣人的大量需求；那些带着对城市生活抱有美好憧憬与向往的农村姑娘们来到陌生的城市，缺乏技艺，只能从事和农村家务劳动相似的职业——家庭女佣。

大部分家庭女佣的年龄是15—24岁，可见这些女孩子年纪很小就离开了家庭，离开了父母的监护，又生活在中产阶级主人的家庭中，中产阶级的生活对她们又是极具吸引力的，所以她们极易受到男主人的诱惑。她们所处的地位及生活阅历也使他们无力抗拒男人的引诱，以致失身，甚至生下私生子。如1780年的《威斯敏斯特杂志》提醒父母们：如果想让你们的女儿成为淑女的女佣的话，你们就得意识到年轻的女孩们必须抵制住来自男主人的诱惑。但是这种忠告似乎并没有起什么作用。[4]当时还出现一些教导女仆怎么应付男主人性骚扰的一些书籍，如《赠女仆》、《仆人指南》等。据统计，1801—1900年间，送往伦敦弃婴院的私生子中，有65%是女仆所生。[5]正是因为女佣与主人之间存在着种种暧昧关系，所以在18-19世纪经常成为西方绘画与文学作品的主题。

工业革命中建立起工厂制度，大量农村的女性进入工厂务工，工厂女工是仅次于女佣、妇女从业人数最多的职业。1851年英国女性人口为10659000人，其中参加工作的妇女有2832000人，她们的职业分布情况是：纺织业635000人，服装业491000人，采矿业11000人，金属业36000人，帮佣1135000人。另外，造纸、印刷、食品、水泥、制砖、玻璃等行业也雇佣了一部分女工。[6]工业革命中，工厂未婚女工是一名新角色，她的声誉很不好，容易成为那些纵欲成性的男人弄到手的猎物。女工在工厂要忍受男人的性侮辱和性剥削，在男性体制的监督下，这些男人的行为往往被赦免，而妇女一旦反抗就会面临着惩罚或被解雇的危险。许多女工遭受工头的凌辱，不得不成为单身母亲，忍受着贫穷和精神上的折磨。一个女裁缝曾这样讲述她的经历：“我被工头给毁了。由于他，我有了孩子。我还有一个经历苦难的母亲要供养……我只能靠每周挣5先令6便士的工资维持3个人的生活……后来我们因交不起房租，我和孩子在街上流浪……再后来，我的孩子也死了。”[7]此外，早期的工厂尤其是矿井的工作条件极其简陋，通风条件很差，车间、矿井里又热又潮，工人在工作时穿得非常暴露，有的男矿工甚至赤身裸体，女工的穿着也很少，在这样的工作条件下，施暴是经常发生的。不仅是工头和监工，甚至男工人也参与此事。一位名叫约翰·辛普金的德莱林顿的矿工亲口这样说过：“我曾在雇佣女孩子的那些矿井里干了很久。我自己就同她们生过孩子，在矿里常常同她们性交。我肯定情况就是这样，特别是在兰开夏的矿井里。”[8]

这种坏境下容易引起社会道德风尚的败坏，伤风败俗之事不胜枚举，有许多女工迫于生活压力走上卖淫的道路，一旦女工从事的行业开始不景气时，女工就面临失业的危险。曼彻斯特妓女收容所在四年中收容的50个妓女中，有28个曾经当过女工，有8个来自工厂，其中甚至有十四岁的少女。曼彻斯特的一个证人毫不犹豫地断言，工厂中的十四岁到二十岁的青年女工有四分之三已经丧失了童贞，[9]这样就导致私生子大量产生，曼彻斯特在1824年至1826年，非婚生育占全部生育的十二分之一。[10]这种恶劣的现象引起了社会各方面人士的谴责和关注，人们普遍认为是工厂制度导致了这种道德败坏现象的产生，有的女矿工说不想让她的女儿下矿劳动，有的说宁肯让女儿去讨饭，也不愿送她进工厂。

二

工业革命时期，随着商品化浪潮的推进、经济两极化的加剧，苦难的生活使一些下层家庭深受打击，在这种经济压力下，下层人们的恋爱、婚姻遭受到极大的冲击。

工业革命以前，根据英国传统的订婚习俗：如果女方怀孕，她的男友必须同她结婚。随着工业化的开展，未婚先孕的现象越来越多，但私生子的父亲从事的行业往往不太稳定，当他们遭遇到经济困难时，往往逃避责任，抛弃怀孕的对象。从私生子父亲数量变化中，我们可以捕捉到经济压力对私生子数量的影响。根据威斯敏斯特档案中心的1739年至1830年《圣卡莱门居民与私生子调查书》，[11]当私生子父亲从事的某些行业衰退或者凋零时，私生子的数量也会随之上升。以伦敦的建筑业为例，18世纪20年代到30年代间这个行业不太景气，到30年代晚期到40年代初更加凋零，这种衰退的状况一直维持到60年代。从1761年开始这个行业开始复苏，但是到1775年再次陷入停滞状态。在1790-1792年和1804年有一个短暂发展的高峰，但很快被萧条所代替。在建筑行业上的这种反复的情况与圣卡莱门·丹尼斯中私生子父亲比例的变化有某种一致性。在建筑行业的长期发展停滞或凋零超过20多年一般会导致建筑业私生子父亲的相应增加。在圣卡莱门·丹尼斯，私生子父亲的人数比例相对比较低—4.9%，在18世纪40年代比例是之前的两倍，但是随着50年代进入一个长期停滞状况，私生子父亲的比例上升到8.11%。在复苏的60年代，这个比例下降至4%。从1775年开始到19世纪10年代经济陷入长期衰退状态也对圣卡莱门·丹尼斯私生子父亲的比例产生了影响。在18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在建筑行业中私生子父亲大概是5%，在18世纪末上升到7%。

英国在19世纪中叶以前没有允许离婚的法律规定，正如乔尔普林梯斯主教说：“众所周知，在英格兰，在婚姻关系中，离婚只能通过议会私人法案，且只有极少的情况，费用特别高，超出广大人民群众的承受能力，导致没有离婚的第二次结婚、私生子每天都在发生，重婚罪有时也发生。”[12]下层夫妻如果想结束婚姻关系只能采取某种极端的手段，“遗弃”就是其中之一。与妻子相比，丈夫离家出走比较普遍，如果不是因为丈夫持续的致命的虐待，妻子一般不会离家出走。可以说，穷人家庭丈夫出走的比例无法估计。工业革命中，随着下层阶级的贫困和人口的移动，遗弃的情况有增多的趋势。整个18世纪，在英格兰东南部申请贫困救济的妇女中约有6%是被遗弃的妻子，重婚的现象也经常发生。如达文郡历史上是呢绒工业的产地，到19世纪中期，工厂制大生产破坏了家庭工业，造成大量男工外迁，该地区的羊毛工业出现女性化的现象，男工们离开当地，留下大量的未婚妈妈和妻子。因此，该地区的私生子数量增长较快，私生子问题成为19世纪一大社会问题。

三

工业革命造成了住房拥挤，男女混居成为一种现象。一般都是几家人合住一间屋子，普遍认为一个四五口人的家庭能住一个房间，最多住两个房间就很不错，就够方便了。这种社交与家庭生活的混杂，容易引起道德风尚的败坏。在曼切斯特·利物浦，莱恩河畔阿什顿和彭德尔顿等城市的住房极为拥挤。如彭德尔顿的一个地下室里，两个隔开的房间中间没有门，一共有三张床，一张床是一个男人和他的妻子睡的；另一张床是一个男人、他的妻子和一个孩子睡的，第三张床是两个未婚女子睡的。这种情况在利物浦也屡见不鲜，甚至有的年轻女性就是因此沦落为妓女。有一个妓女就说自己以前同姐姐姐夫住在一起，同姐夫发生了不成体统的关系后，她就渐渐开始堕落。此外，随着城市化的推进，租房子的房客也日益增多，容易引发私生子出生概率的增加。如玛丽·埃文斯怀上了一个马夫的孩子，那个马夫租住在她的父母的房子里。弗朗克斯·哈切森通过她的舅舅和她的情人约会，她的情人是一位帮工，是她舅舅家的房客。[13]

工业革命中人口的地理流动性比较大，造成人们即使不同居，接触也比较频繁。人们在同一个工作坏境下容易有交流的机会，不同家庭的佣人之间、工厂工人之间的工作环境、时间都有一致性。如玛格丽特·海德是葡萄牙大街一位客栈老板的雇工，她和邻近的林肯旅馆一位士绅的雇工有关系，她每次运酒去他的老板那儿，就会有见面的机会。少年男女工因为下班时间是一样的，所以便于约会，一般是约定在吃茶点的时间。被这种方式勾引的少女常常成为妓女，她们极少和勾引她们的人结婚。如果生了孩子，女方一般回到原来的工厂干原来的活儿，小孩一般由女方及其朋友抚养。

综上所述，工业革命期间是英国剧烈变革的时代，工业革命中出现的人口大迁移、经济压力增加、住房拥挤都不同程度促使了私生子出生率的升高。

注释：

[1]Peter Laslett and Karla Oosterveen，”Long Term Trends in Bastardy in England：A Study of the Illegitimacy Figures in the Parish Registers and in the Reports of the Registrar General，1561-1960，”Population Studies 27，1973，pp.255-286.

[2]英国学界关于私生子高出生率现象的主要研究论文有：Peter Laslett and Karla Oosterveen，”Long Term Trends in Bastardy in England：A Study of the Illegitimacy Figures in the Parish Registers and in the Reports of the Registrar General，1561-1960，”Population Studies 27，1973，pp.255-286；Leah Leneman and Rosalind Mitchison，”Scottish Illegitimacy Ratios in the Early Modern Period，”Economic History Reniew，1987，pp.41-63；Cissie Fairchilds，” Female Sexual Attitudes and the Rise of Illegitimacy：A Case Study，”Journal of Interdisciplinary History， 1978，pp.627-667.

[3]Hill， Bridget，Servants： English Domestics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96.转引自刘武：《英国工业革命期间家庭女佣人之身份问题研究》，大庆师范学院学报，第29卷，第2期。

[4]Nicholas Rogers，”Carnal Knowledge：illegitimacy in Eighteenth-Century Westminster，”Journal of Social History，1989.pp.355-375.

[5]钱乘旦：《第一个工业化社会》，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360页。

[6]B.R.Mitchelled：Abstract of British Historical Statistics，London：Cambrige University，p.6.转引自马缨：《工业革命与英国妇女》，上海科学院出版社，1993年版。

[7]Sally Alexander，Becoming a Women and Other Eaasy in 19th and 20th Century Feminist History，p.29.转引自潘迎华著：《19世纪英国现代化与女性》，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5年。

[8]E.罗伊斯顿·派克编：《被遗忘的苦难—英国工业革命的人文实录》，蔡师雄、吴宣豪、庄解忧译。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242页。

[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435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

[10]E.罗伊斯顿·派克编：《被遗忘的苦难—英国工业革命的人文实录》，蔡师雄、吴宣豪、庄解忧译。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297页。

[11]Alysa Levene，Thomas Nutt and Samantha Williams，Illegitimacy in Britain，1700-1920，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05，pp.55-60.

[12]Gwynn Davis and Mervyn Munch，Grounds for Divorce，Crown London，1988.p.4.

[13]Nicholas Rogers，”Carnal Knowledge：illegitimacy in Eighteenth-Century Westminster，”Journal of Social History，1989.pp.3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