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载婚约为户口

王春玲

今年正月里我见到了大表哥夫妻，由于离得远，平时也各自忙，我很多年没见他们了。我印象里那个挺拔的大表哥成了佝偻着身子的半老头儿，当年扎着大辫子的表嫂也成了胖乎乎的大妈。表哥和表嫂是定亲十二年后才结婚的，就为了表嫂能转成城市户口，他们等了十二年。

表哥是我大舅家的儿子。那一年表哥十九岁，是村里数得着的好小伙子，有人看中了我表哥的人才和我舅舅一家的忠厚，就给他提亲了。姑娘是邻村的小芳，很水灵的姑娘，扎着两条黑亮的大辫子，多年后李春波的那首《小芳》流行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她。按照农村的风俗，我表哥和小芳姑娘定亲了，他们本应该和其他定了亲的青年男女一样，过个一年半载就结婚，然后生个孩子，过着有苦有乐的平常日子，可他们的婚事却因为一个美好的憧憬被耽搁下来。小芳的父亲是钢铁厂的工人，据说是快够了带家属的条件了，等几年，小芳和弟弟妹妹们就能和母亲一起农转非，成为城市人，那可是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啊，城乡之间有着天壤之别，有多少人为了成为城里人不惜一切代价。婚事被暂时放下了，小芳的爷爷和父母一再重申，即使进了城，也一定会和我表哥结婚的。那时候，小芳的父亲在城里工作，母亲身体不好，弟弟妹妹都上学，家里的活就靠小芳干。等了几年后，小芳的弟弟妹妹农转非了，小芳因为年龄原因没转成。后来听说，只要不结婚走走关系是能办的，小芳的父母觉得那么多年家里就靠着她支撑，实在苦了她，一家人都進城了，把她自己留在农村实在不忍心。后来，小芳跟着全家进了城，找了份临时的工作，他父亲说要尽一切努力把女儿转出去。其中的曲折我并不清楚，1985年春天，小芳的户口终于转成了城市户口，而且成了国企的一名正式工人，她马上和我表哥结了婚，那一年表哥32岁，小芳30岁，在那个年代，实实在在的大龄了。从定亲到结婚，跑了整整十二年的马拉松，他们并不是自由恋爱，在定亲前互相不认识，定亲后也只是按农村的风俗，逢年过节走动一下。

十多年来，无论亲朋好友说什么，无论身边有多少活生生的例子证明他们的迂腐可笑，表哥和舅舅一家都坚守着这份口头的婚约。我当然不知道小芳和她的家人曾面对过怎样的诱惑和纠结，苗条清秀的小芳姑娘，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里，就是以临时工的身份嫁个城里人也不成问题的，可她却等着成了城里人后嫁给那个和她定了亲的农村青年。

在历史的长河中，十二年不过是短短的一瞬，可对于一个人的青春，那差不多就是全部啊！为了一纸户口，他们一生的青春都用来等待了。我的表哥表嫂和他们的家人都是寻常百姓，他们彼此对诺言的坚守值得很多人仰视，谁又真正懂得他们身心的纠结？